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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异乡月(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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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恒宫正殿。
殿内少说也有十几个侍卫,再加上暗卫的剑依旧横在阿照脖颈上,她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知道陆流霜是何品性,但也知道在陆流霜眼里,她轻薄了她,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她的。
“叮铃铃、叮铃铃——”
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阿照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阿照清楚地记得,姜贵妃生辰宴上,陆流霜姗姗来迟,脚踝银铃随着她的走动一步一响。
生辰宴上的银铃声称得上是悦耳动听,如今的银铃声与生辰宴上并无区别,但阿照知晓自己犯了错,不由得紧张害怕,只觉如今的银铃声,就像是黑白无常索命一般。
陆流霜从屏风后走出,她已穿戴整齐,坐上了宝座,跷起左腿,再次惹得脚踝银铃叮当作响。
阿照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陆流霜强忍着怒气问道:“今日当值的人都有谁?为何会把他放进来?”
话音刚落,殿内七八个人齐刷刷地跪下了。
“回禀殿下,属下所在的西北方向并无不妥。”
“回禀殿下,属下所在的东南方向也无异处。”
……
只剩最后一名侍卫,她微微皱眉,表情很是愧疚:“回禀殿下,蓝姑娘说,月牙儿两天没回来了,怕是跑出去迷路了,让我们眼睛放尖点,若是发现月牙儿的踪迹,立刻向她汇报。属下守岗时,正好看到月牙儿从大门处回来。属下连忙跟着月牙儿,打算先哄着它,再给蓝姑娘发信号。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叫外人闯进了宫中。”
她说完,又抱拳作揖:“属下自知守卫不当,叫公主受了委屈,任凭公主责罚,属下万死不惜。”
“你擅离职守,确实该死。”
那名侍卫听到这话,当真就抽出剑来,做出自刎的举动。
陆流霜皱眉,弹出一颗夜明珠,正中侍卫的手腕,正好将侍卫的剑打在地上,随即缓缓道:“但更该死的另有其人。”
“去领三十大棍,往后不必待在月恒宫了。”
侍卫会意,立马磕头行大礼:“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阖宫都知道,陆流霜厌恶男子。
因此,月恒宫的宫人侍卫一概是女子,就连猫、蛇、夜枭都是雌性。
如今真是闹了天大的笑话了,她的月恒宫居然闯进了男子,她的身子还被“他”看光了。
若不是她先前光着身子不便行事,早在冰池时,她就亲手将阿照了结了。
想到这里,她把目光移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阿照,咬紧牙关,目眦欲裂,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瞪了许久,总算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杀”字。
阿照原以为陆流霜要审她,至少也该问问缘由再做打算,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诛杀令。
震惊之余,阿照也生怕暗卫下一秒就抹了她的脖子,连忙退后两步,大声道:“我是东越国皇子,你不能杀我。”
她的重点在“东越国”,意在强调自己是东越来的,就算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也该让东越那边知晓,再谈定罪之事。
她说完,暗卫确实顿了顿,转头看着陆流霜的方向,像是希望她再度确认命令。
陆流霜像是听到了什么蹩脚的笑话,忍不住扬起嘴角,冷不丁地笑出了声:“你在……威胁我?”
她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阿照强忍着镇定,为自己辩驳:“今夜唐突公主纯属意外,并非我本心,我自可向公主赔礼道歉。我乃东越皇子,是为了东越与西宛的协议来到这里的。公主怎可不顾两国协议,任性将我杀之?”
她知道,来西宛后少不了被为难,但西宛再怎么为难她,也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要她性命。双方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陆流霜是西宛公主,她杀她,与西宛杀她并无区别。
她才到西宛皇宫不过一日,若陆流霜真的杀了她,与单方面撕毁合约有何区别?不就是正面向东越宣战吗?
东越和西宛才签订了协议,就是不想短时间撕破脸,至少目前来看,两国还是交好的。
阿照虽然少不经事,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阿照略微有了底气,咽了咽口水,眉眼不再低垂。
可她这动作,落在陆流霜眼里,倒像是挑衅。
陆流霜从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阿照,最后停在她面前。
“咚——”
陆流霜猝不及防地抬起腿,一脚踹上了阿照的小腹,顷刻间,阿照便摔倒在了几米开外,吐出几口酸水。
疼,好疼。
阿照只觉得自己的肠子都被踢断了,捂着肚子,眨巴眨巴眼睛,两串委屈的泪水就从眼角窜出,模样怪可怜的。
陆流霜只觉得恶心,眼中的恨意不减反增,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等阿照反应,她继续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能平白无故地杀了你。可若是你自己不当心,误入了草木深处,被毒蛇咬上一口,药石无医……”
恰到好处的停顿,虽未明说,但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她的暗卫也附和道:“这个时节,毒蛇还未冬眠呢。前几天,御膳房的小太监吃醉了酒,不小心跌进丛中,就被毒蛇咬了。等发现他时,尸体都硬了。”
主仆俩一唱一和,把阿照吓得不轻。
再者,陆流霜的青蛇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从她袖中钻了出来,两只小眼睛紧紧盯着阿照,“嘶嘶”地吐着信子。
阿照浑身战栗,她读懂了陆流霜的言外之意,硬撑着疼痛的身体,连忙爬起来,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像敲木鱼一样磕头,连声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她不能死,她还要为珍珍姨和娘亲报仇。
突然感觉到颈间一阵冰凉,阿照心里“咯噔”一下,停下磕头的动作,缓缓侧头看去……
只见陆流霜的青蛇,竟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身体,此刻正缠绕着她的脖颈,将信子吐到了她的脸上。
阿照整个身体都瘫软了,害怕到失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流泪。
她难过而绝望地想:被毒蛇咬会很痛吗?我真的要死了吗?
她不甘心地小声哭诉:“别杀我……别杀我好不好?我不能死……”
珍珍姨,娘亲,阿照没用,阿照真没用,这辈子没能替你们报仇……
她痛苦地咬紧嘴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
陆流霜心脏忽然有些触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李照哭泣的样子很美。
可她明明最讨厌男子啊!
青蛇通人性,感知到主人在踌躇,便将露出的毒牙收了回去。
脖子上冰凉的触觉逐渐消失,阿照抹了一把泪水,将朦胧的眼重新明净,注意到,青蛇慢慢离开她的身体,回到了陆流霜手腕上。
阿照以为陆流霜愿意放过她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陆流霜接下来的话语却再一次让她的心境跌至谷底。
“我忽然觉得 ,他就那么死了,也未免太好过了些,难消我心头之恨。”
“来人,把他押至水牢,好生伺候。”
虽然陆流霜嘴里说着“好生伺候”,但阿照还没有傻到会觉得她口中的“水牢”是个好去处。
水牢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天窗透进光,照在正中间的石柱上,像是要封印什么似的。
阿照被铁链绑在石柱上,一旁的两个暗卫,各执一条长鞭,你一鞭我一鞭,鞭鞭打在阿照的身上,鞭子挥舞的声音将寂静的水牢点缀得无比热闹。
黑水池跃起两条小金鱼,泛起的波光晃荡着阿照苍白的脸,闭着眼睛,像死了一般宁静。
空气中弥漫中浓烈的血腥气。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鞭了,阿照浑身上下没有哪块皮肉是完整的,痛到麻木,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陆流霜坐在水牢的观刑座上,左手撑着脑袋,闭目休憩。
她把阿照痛苦的嚎叫声当作安眠曲,可渐渐地,阿照不再发出声音了。
她这才睁开眼睛,朝石柱的方向投去目光,问道:“怎么没声音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暗卫收回鞭子,伸出食指探了探阿照的鼻息,转身向陆流霜行礼:“回禀殿下,还有气儿。”
陆流霜打了个呵欠,从座位上站起来,跳下台阶,慢慢走到石柱前。
她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阿照,打算亲自用水将她泼醒。
她提起水桶,倏忽又放了回去。
红缨于是上前询问:“殿下,可是这水不合您心意?”
“缺点东西。”
红缨会意,立马从一旁的桌上取来盐粒,尽数倒于水桶中,并搅拌均匀。
陆流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提起了水桶。
“哗啦啦——”
陆流霜用力一泼,将桶中的盐水全部倒在了阿照的身上。
阿照先前是被痛晕了过去,被这盐水刺激,立马被痛醒了。
痛苦的嚎叫声再次传遍水牢,凄凄厉厉。
阿照清秀的脸皱作一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陆流霜,眼里的情绪复杂如缠绕的藤蔓。
陆流霜却扬起嘴角,微笑着警告说:“再敢装死,本宫就让你真的去死。”
说罢,她嫌弃似的拍了拍手,转过身留下一句:“继续。”
眼看着暗卫再次举起长鞭,水牢内忽然闯进一个宫女,向陆流霜通传道:“殿下,四公主在外求见。”
陆流霜挥挥手,“不见,就说我已经入睡了。”
宫女应声,正打算去回绝,水牢门口忽地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五妹,我知道你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