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失陷》第五侃

4、04、（修）

　　04、

　　剧烈的痛意自尾椎骨弥漫开来。

　　“唔……”
　　“好疼……”
　　“要死啦……”
　　“她一定、一定要和他没完……”
　　仇邈想。

　　大颗大颗的眼泪，晶莹似钻石。
　　如今那钻石跟不要钱似的在少女的颊面上流泻漫溢。
　　她的颊面尚未褪去婴儿肥，很是纯真娇憨。

　　眼泪、婴儿肥，两者搭配，可轻易牵动那根名为怜惜的心弦。
　　就算是章循平日里冷心冷情惯了，这会儿也难以做到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对不起，有没有受伤？”
　　章循向仇邈道歉并关切道。

　　他还想扶她站起来，但是伸出去的双手被她毫不客气地打掉。
　　少女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滚！”

　　“学长，你不知道，她就跟疯狗似的！你看看我的胳膊，还有脖子，这都是她的杰作，所以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省得她逮谁咬谁。”
　　曹雪彤一边向章循展示着自己的伤痕，一边身体柔柔弱弱地向章循依偎而去。

　　章循不着痕迹地躲避开。

　　仇邈因为曹雪彤“疯狗”的评价愤怒地瞪大双眼，这一刻，她竟然在曹雪彤的身上看到了秦钰的影子。
　　一样的柔弱可怜，一样的颠倒黑白。

　　仇邈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走到曹雪彤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令章循和施童跃失神了一个瞬间。

　　仇邈还要甩第二个巴掌，被章循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两眉微拢。
　　少女的手腕纤细得不可思议，他怀疑他再用点儿力气就会给撅折了。
　　同时那触感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绵软细腻。
　　章循本来要松手，然而转念想起仇邈那跋扈嚣张的做派，保不齐还会有第三个巴掌落下，章循登时又收紧了力道。

　　仇邈因此颦眉痛吟了一声，加之她吭哧吭哧地废了小半天劲儿却没能挣脱章循的钳制，俏脸一冷，有些气急败坏地对章循吼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施童跃听见这话儿不太乐意：“黄毛丫头，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仇邈不甘示弱：“毛头小子，你他妈的算是哪根葱……哎哟，疼疼疼……”

　　骂得正起劲呢，腕骨又是一阵疼。
　　仇邈眼泪狂飙，打湿了睫毛。

　　少女浓黑的眼睫软塌塌地趴在眼睛上，导致眼帘有些朦胧。
　　朦胧之中，仇邈看到眼前的男生凤眸乌沉，表情冷峻，气质说不出地凶骇。

　　仇邈虽然莽撞但并非不会看人脸色，相反她继承了仇建军的基因，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意识到自己被章循拿捏在掌心，她圆唇微抿，一颗小脑袋瓜耷拉在胸口可怜巴巴地垂起泪来。
　　随着她的动作，那截白皙纤细的后颈和缠绕在颈上的白色带子便无遮无拦地暴露在章循的视线里。

　　章循的眼瞳深了深，随后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仇邈乌黑厚重的头发拿一根粉色头绳扎成高高的马尾。
　　章循盯着粉色头绳上缀着的那几只翩跹欲飞的紫色蝴蝶说道：“我叫章循，他叫施童跃，我们和曹雪彤是一个学校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也许……”

　　“误会个屁！姑奶奶我收拾的就是曹雪彤这个贱人！”

　　章循话没讲完便遭到了仇邈的无情反驳。
　　同时仇邈的话语戾气深重，字眼不堪入耳，章循眉眼一冷。

　　这时，一道男声响亮若惊雷。
　　“放开她！”

　　仇邈和章循同时扭头。

　　下一秒钟，仇邈兴奋地大叫：“成绍焱！”

　　成绍焱健步来到章循面前。
　　他从章循手里一把薅过仇邈护在自己身后。
　　望着男生那张漂亮俊俏的脸庞，成绍焱眼底划过一丝鄙夷，“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有种咱俩找个地方单练。”

　　章循懒得搭理他，眼风都没给一个。

　　但仇邈被成绍焱三言两语勾出心中的热血。

　　于是章循先看到仇邈两手攀着成绍焱的小臂，一颗小脑袋瓜躲在成绍焱身后摇来晃去，她说：“对呀，有种跟我们成绍焱单练啊。”
　　这还没完，章循之后又看到她眼若星辰地夸奖成绍焱：“成绍焱，你好样的，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章循：“……”

　　方濯也也在现场，她扶着商场的围栏单脚站立。
　　了解两位好友那贼喜欢把事情闹大的脾气性格，她担心一不留神会演变成群架现场，便细细盘问起仇邈。

　　仇邈指着曹雪彤愤慨道：“之前在冰场撞你的人就是她！她还拍了你摔倒的照片！”

　　章循和施童跃看向曹雪彤。

　　曹雪彤一边哭泣一边解释：“冰场的人太多了，我是第一次玩，技术不够熟练，所以才不小心撞到她，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嘛。”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也情有可原。
　　施童跃想要做和事佬：“她给你们道个歉，然后这个事情翻篇可以吗？”

　　“什么不小心，她明明就是故意的！”仇邈几乎跳脚。
　　方濯也双手握住仇邈的肩膀，嗓音温柔地安抚：“宝贝儿，你先别着急……”

　　方濯也似笑非笑地看向施童跃，“好，就算撞到人真的是因为她不小心，那照片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呢？”
　　之后她又去看曹雪彤：“你是不是想说根本就没什么照片，口说无凭，不妨打开手机让你的朋友检查一下。”
　　最后她对章循说：“有时候男生并不了解，我们女生对待照片的态度是慎之又慎的，因为不知道会被作什么用途，而且当时我摔倒在地，走光的可能性非常大，我的朋友担心我才会和你的朋友发生冲突。”

　　逻辑清晰严密，章循欣赏地看了一眼方濯也。

　　仇邈满眼都是对方濯也的崇拜：“濯也，你太厉害了！”
　　方濯也摸了摸她的脑袋：“小邈才厉害呢。”
　　仇邈嘿嘿一笑，大言不惭道：“我也觉得我很厉害，我刚才把曹雪彤揍了一个落花流水，稀里哗啦……”

　　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章循的耳朵。
　　章循：“……”

　　施童跃天真，他催促曹雪彤道：“你把手机给我看一眼。”

　　曹雪彤在心底一连骂了施童跃好几声“傻逼”，表面半分不显，还双手捂脸呜呜地哭出声音来。

　　施童跃不知所措地看向章循。

　　章循对曹雪彤有一定了解，神色淡淡道：“曹雪彤不要忘记删除照片，还有和人家道歉。”

　　曹雪彤脸色一僵。

　　那厢仇邈又重又冷地哼了一声，在她看来，道歉实在是太便宜曹雪彤了。

　　方濯也早就习惯了仇邈种种孩子气的行为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后目光落在章循的身上。

　　男生生了一张使人过目难忘的漂亮脸蛋，是以方濯也一眼便认出他是游泳馆内获得小组第一的七道选手，同时仇邈那时那双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世界真小不是吗？竟然能够接二连三的遇见。

　　“你好，我叫方濯也。”方濯也主动跟章循打招呼，“她是仇邈，是我的好朋友，脾气虽然冲动了点儿，但绝对不是无理取闹的主儿，她还很讲义气，待人真诚大方……长得也可爱是不是？”

　　敏锐地察觉到方濯也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章循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便轻瞥了一眼仇邈。

　　仇邈正和成绍焱凑着脑袋，也不知道两个人叽咕了些什么，仇邈笑得前仰后合，贝齿小巧白皙。
　　察觉到他的视线，仇邈脸上的笑容倏地停住。

　　之后章循见她一扒眼皮再一吐舌头朝自己做了一个无比嫌弃的鬼脸。

　　……

　　期末考试在即，什么缤纷大世界、七道选手、曹雪彤、秦钰……都被仇邈抛却脑后。

　　复习总是枯燥乏味的。
　　两周后，仇邈、方濯也、成绍焱迎来了象征着高一圆满结束的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的第三天，石泉私立中学高一年级于下午三点召开了家长会。
　　家长会的两大重要事项分别是文理分科和布置暑假放假的安全事宜。

　　家长会结束之后，仇建军开车送仇邈回位于耳朵眼儿胡同的四合院。
　　这是父女二人相隔大半月以来的第一次见面，一路却是无话。

　　回到四合院，仇建军对仇邈说，他和秦钰的结婚日期已经敲定，就在月底。

　　仇建军以为女儿会大吵大闹，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儿眼睛几乎粘在手机上，仿佛事不关己似地哦了一声。

　　仇建军倒有些不自在，思忖了几秒钟，仇建军打算对女儿说，她永远都是他最爱的孩子。

　　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秦钰甜美温柔的嗓音响彻客厅：“老婆来电话了，老公要抓紧接电话啊。”

　　仇建军愣了愣，随后老脸一红，他陡然回忆起昨晚秦钰摆弄他手机时说要给自己换一个专属铃声。
　　仇建军年已不惑，对此当然觉得好笑，还捏着秦钰的鼻子嗔她太孩子气，但是情侣之间不就是这样吗，那些你属于我我属于你的小把戏虽然无聊却能增加不少情趣，于是仇建军最终没有阻拦秦钰。

　　贵嫂将鸡毛掸子甩得噼里啪啦作响。
　　仇建军轻咳两声，起身到院子里接电话去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仇建军回到客厅，他嘱咐贵嫂好好照顾仇邈并给仇邈塞了厚厚一打红色钞票作为这个月的零花钱，然后说公司有急事匆匆忙忙地走了。

　　仇邈这时才抬起眼睛。
　　标准的杏核眼，一泓清亮的泪水在眼底聚集，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走到窗前，已经看不见仇建军的身影，仇邈的视线慢慢地移向院子里那棵桂树——枝繁叶茂，葳蕤蓬勃，和代美丽离开那天截然相反。

　　当时正值隆冬，桂树枝丫光秃，瘦骨嶙峋，几只灰扑扑的小麻雀啁鸣不断。
　　代美丽一手一个黄紫相间的编织袋，任由仇邈哭喊“妈妈”，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