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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张飞诸葛亮】书情画意(上) ...

  •   1.美人

      刘备第三次去隆中卧龙岗的时候,他只带了几员亲兵,备下了几匹来往沙场的战马。一直待到出了诸葛亮的茅庐,一路走到竹篱围起的院落外,刘备这才猛地想起,孔明先生这般读书人怕是骑不来这些烈性子的战马。见一旁亲兵已是将缰绳递给诸葛亮,他忙道,“孔明小心!这马…”

      他话说了一半,就见诸葛亮已是翻身上马,衣摆流云般飞扬,未见一丝停滞。

      “哦?”诸葛亮熟练地调转马头面对着他,“这马有何不妥?”

      “哦,”刘备微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没事。”

      当诸葛亮又一次轻松而笃定地纵马直接越过一条丈余宽的小溪时,刘备终于忍不住赞道,“不想孔明的骑术竟是这般精湛!”

      “君子六艺之一,怎能弃之不顾,”诸葛亮答曰,“称不上多精湛,总是学过、练过。”

      “初见孔明,只道先生是读书人,怕是不能骑射,只能在中军帐中运筹帷幄。谁想孔明的骑术竟丝毫不输于沙场征战之人,可见人不能以貌论。”说到这里,刘备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有趣事物一般,笑着说道,“孔明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人。”

      “这是何人?”

      “我的一个小兄弟;他和孔明一般,是一个不可以貌论的人,”刘备应道,“你见了便知。我倒觉得,你们两人定能谈得来。”

      他们刚回到新野城中刘备府上,便见到了这又一个不可貌相的人。那人正拎着一个头盔,在庭院中不停地来回踱步,姿态中全是不耐烦。听见刘备诸葛亮二人入内,那人终于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望向他们。诸葛亮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身长八尺,身量和自己相仿,一身青衣,猿背蜂腰,仿佛一株顶天立地的杉树。他看上去正值壮年,面如冠玉,长眉仿佛刀刃,一双环眼亮得逼人,配上浓密的短须,当真是英姿飒爽,俊朗无比。

      “咦,倒是巧啊,益德竟然在此,”刘备拉过自己的小兄弟,为两人介绍说道,“孔明,这是张飞,张益德;当年平黄巾时益德便随我左右了,我只把他当兄弟一般看待。益德,这位便是徐先生之友,荆州人称伏龙的诸葛孔明先生。我方才还与孔明先生说,他叫我想起了益德。”

      原来是那“不可貌相”的小兄弟;听刘备之前所言,看来这小兄弟定是一员武将,还是一员少有的悍将。诸葛亮忍不住低头撇了一眼自己青色的袖子,心下顿觉好笑。但张飞却是板着脸,显得极端得不满与不耐。他审查般地扫了诸葛亮一眼,哼了一声,问刘备道,“大哥,你这数月成天往外跑,去年冬天还冻出病了,就是为了这小子?”

      “益德莫要无礼,”刘备责备道。

      张飞似乎没听见似的,仍是冷声讥讽道,“大哥你还拿我和这竹竿儿似的小白脸比,到底是取笑谁呢。”

      这话说的——诸葛亮忍不住莞尔。他很想应上一句,但是到底初来乍到,便是玩笑也不好随便开,便只能微笑不语。而刘备则是打量了张飞片刻,又回头看诸葛亮,最后又看一眼张飞,然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大笑,一边说道,“益德你这话说得。我要是孔明,定然回你一句,不敢不敢,彼此彼此。”

      呜呼!知吾者玄德公也!诸葛亮忍着笑在心底感叹。

      张飞终于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大妥当,脸顿时青了。他扬起眉头,瞪圆双眼,俊朗的脸上突然就多了一分凶神恶煞的意思。但他似乎不知道该瞪谁好,最后只能恶狠狠地套上头盔——还用力将头盔往下压,仿佛恨不得那头盔能遮住脸似地——然后粗声粗气地说道,“大哥你忙你的,我换衣服,去校场。”

      张飞都走得没影了,刘备却还在笑,又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说,“孔明若是想笑那便笑吧,何必忍得那么辛苦。”

      “不,亮并无此意,”诸葛亮很是平和地说道,“亮只是突然想到,西方大秦国兵士所用头盔很是特别,长,且宽大,盔沿几乎是压着眉毛,可以遮住大半张脸。”他顿了一顿,又是微微一笑,总结道,“这般头盔定然适合张将军。”

      刘备一愣,然后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2.书

      玩笑归玩笑,关羽和张飞终究是主公最亲善之人,他本当早早前往拜访,多费些心思结交。只可惜新野有数不清的事务需得一点一点理顺,于是诸葛亮忙碌到根本没有时间刻意亲近那看他不大顺眼的两个关键人物。最后竟要主公亲口说“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这般话语为他解围,可见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失职了。

      刘备曾经说过,他和张飞定能谈得来。

      虽然诸葛亮想不出他与张飞能有何高山流水,但刘备素能相人,这般说了定有他的道理。只可惜在忙碌和不满之间,诸葛亮并没有机会了解;他到底只见过校场上一身铠甲,长矛挥动时仿佛开天辟地的张飞。

      博望一战之后,各部将领纷纷给诸葛亮送来了伤亡统计,以便他汇总并且整编军籍。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飞笔迹;尽管只有不足百字,还大多是数字,但也一样让他怔了许久。这笔迹却也太漂亮了些,字字丰满端庄,笔笔蚕头燕尾,刚健凝重,劲透纸背,暗隐风雷之势。随便一纸公文尚且如此,可见此人果真善书。

      最后他问送信前来的小兵道,“张将军身边的书吏是谁?”

      “书吏?”那人不解道,“张将军不用书吏啊,军籍钱粮统算本不归张将军做。至于平日里的书信,自是张将军自己写的。”

      诸葛亮看着那纸隶书,沉思许久,终是微微一笑。难怪主公说不可貌相,竟还有这一层意思。他将那纸统报放在一旁,然后仍是接着整编军籍。他一直忙到夜里才寻得空闲给张飞回书。虽只是写一纸公文,他却拿出数年前兄长所赠蔡邕拓本放在一旁,一字一字都是临摹蔡氏铁骨钢筋的隶书。

      他不过一时兴起,不想三日后,有人在傍晚敲开他的房门,递上一封信,道,“张将军有一封手书给诸葛先生。”

      他打开书信,就只见一篇带着浓厚隶意的小楷映入眼帘。那一字字行间茂密,点画厚重,笔法清劲,自然古雅,只是和上一回的饱满蓬勃相去太远。他再多看几眼,便已看出那当是钟元常的楷书,摹得还当真很像。他将那十几字把玩了许久,这才留意所书内容。

      “先生若有蔡伯喈笔迹,愿以钟元常真迹相换。”

      钟元常真迹?!诸葛亮又是一惊。他十来岁时曾与在襄阳避难的荀攸比邻为居,勉强算得上是荀攸的学生,荀攸也对他颇为欣赏。荀攸是钟繇的密友,手中有诸多钟繇的书信;但尽快如此,他也没见过钟繇的笔迹。钟繇到底是曹操座下的重要谋士,书信笔迹怎能轻易落入外人手中?若是时势允许,他定是要一探钟繇真迹的虚实。只可惜这才不过两日,便听闻刘表病重——决定荆州命运的时刻到了。

      之后便是刘表病逝,曹军逼至,携民渡江,五百里退败,直至赤壁的一场大火烧转了战局。赤壁之后却还有征战荆南,助周瑜围江陵,一直到了来年他们才终于在油江口的新城安顿下来。刘备封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并安排他去临烝督荆南三郡的钱粮。临去临烝前还有几日,张飞出乎意料地登门拜访。

      赤壁一战之后刘备军中便再没有人质疑这位年轻的军师中郎将,便是一向孤傲不喜士人的关羽都对诸葛亮另眼相看。但没有质疑却不代表诸人已皆是好友,而诸葛亮早已忘了张飞造访的可能原因。不过张飞既然登门造访,诸葛亮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自是就助周瑜围江陵一事诸多吩咐,还有南郡分地之事…张飞按捺着性子勉强听他吩咐,神情却是越来越怨愤,一双环眼也是越瞪越圆。

      见诸葛亮终于停下,张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军师,我的好军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哦?”诸葛亮在心中将荆州战况过了一遍,忍不住蹙眉问道,“难道荆北关将军处…”

      “军师!二哥那边好得很!”张飞吼道,看样子恨不得能抓着诸葛亮的衣襟摇上一摇,“我是说我当年给你的条子,你都忘光了?蔡侍中的字帖!”

      诸葛亮凤目中精光一闪,目不转睛地望着张飞,“钟元常的真迹!张将军当真有?”

      “当然有,”张飞终于得意地笑了,“军师手中是蔡侍中的原迹?”

      “拓本,”诸葛亮一拍不差地接道,“杨公碑的拓本。是江东顾元叹——他原是蔡侍中的学生——送与家兄,家兄转送与亮的。将军若有意交换,亮自当从命。”

      “拓本?”张飞歪头看着诸葛亮,脸上现出一种少见的狡猾神情,仿佛一只正在挖坑埋猎物的狐狸,“拓本换真迹,我岂不是吃亏大了?军师大人大量,自是不屑占这等便宜。不如,我给军师临一份。”

      “这可不妥,”诸葛亮摇头笑道,“将军临的亮不是已然见过了?再者,将军恕亮直言,将军杀气太重,临钟元常的字却是勉强了一些。”

      “这,这,”张飞又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手,就好像他们初见时那般。

      “不如这样,”诸葛亮又是笑道,“亮拿蔡侍中的拓本与将军交换钟元常的原迹,待亮去临烝时便再换回来。这几日给将军亲自临帖,可是够了?”

      张飞猛地跳了起来,“够了,够了,绝对够了!”他兴奋地又在屋内转了两圈,突然转过身来,又是挑眉头瞪眼地看着诸葛亮,说,“还有一条啊军师。这拓本我再怎么临也玩不出花样来,可是你那边就不好说了。你可别想还我一个临摹的滥竽充数。再说了,军师你那字一看就是写惯章草的,冒充钟元常也差了点。”

      这次诸葛亮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张将军神断!”他赞道。

      一直到张飞准备告辞,诸葛亮这才想起一事,忙叫住他,问道,“将军,还有一事!”他顿了一顿,待张飞转过身来,便问,“这钟元常的亲笔,张将军到底是从何得来的?”

      张飞嘿嘿笑了一声,显得有些尴尬,却不回话。

      “将军,钟元常是曹公座下大将;他的亲笔书信,不当落入寻常人手中吧?”诸葛亮追问道。

      张飞四下望望,仿佛担心这屋内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人一般。他张望半晌,这才走进两步,凑到诸葛亮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军师,我的好军师,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大哥。省得我无端又被骂。”

      诸葛亮挑了挑长眉,说,“将军确定若是被主公责怪,那是‘无端’?”

      张飞瞪了他一眼,说,“是不是无端有那么重要么?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顿了一顿,见诸葛亮还在等,便又凑近两分,说,“当年在许昌,我背着大哥送了曹贼一张大哥的画像,就这么把他手上的钟元常诗文给骗来了。”说完,他猛开两步,嘿嘿一笑说,“我就不耽搁军师了,你忙,你忙。回去我这就将字帖送来。”然后张飞就这么直接窜出屋子,径自离去,逃得比兔子还快。

      诸葛亮愣了片刻,然后毫无风度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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