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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张飞诸葛亮】书情画意(下) ...


  •   3.画

      诸葛亮在临烝的时候不曾和张飞通信,便是回到公安后也未曾与张飞有多少往来。但是张飞一向觉得自己比旁人更懂这个年轻的军师。在旁人眼中,诸葛军师大多数时候是严肃而不苟言笑的,虽然年岁未足,却仍能使人心生敬爱和畏惧。听多了这般言语,张飞时不时便会忍不住驳道,“他年纪轻轻一个文弱书生,使人心生敬爱倒也勉强能算上,畏惧真是从何谈起?一张小白脸,怎么叫人畏惧?”

      说多了,张飞便有了一种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的冲动。不然就快要被军师大人的严肃——或者说,军师大人装模作样的严肃——给活活憋死了。

      于是有这么一天,诸葛亮回到府中,就突然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园中的亭子里,这才讨论什么。隔着数丈他就听见简雍爽朗的笑声还有评论。“别说,虽然益德你显然动了手脚,但眉眼间还是很像,”简雍毫无忌惮地大声说道。

      哦?他们在评论张飞的画作?诸葛亮一时兴起,便走了过去,道,“诸位。”初始众人都全神贯注地围着,竟未注意到他,直到他提声又道,“诸位”,这才有人回过神来。简雍几乎是从人群中跳出来的,走到他面前躬身施礼。

      诸葛亮还了一礼,又问,“简别驾,诸位这是围观何物?”

      “没什么,没什么,”简雍忙推脱道,差点没冒汗了。

      “是诸葛军师来了吧?”张飞的声音冒了出来,随后人也站了起来。他小声嘀咕着,“散了,散了,赶紧都散了吧。”

      诸葛亮微笑道,“看将军手上还有墨迹,又听方才众人议论,想来将军正在作画?久闻张将军擅画人物,亮也欲观将军所绘,不知可否?”

      他开口问了,张飞不好拒绝,也只能往边上移了移,让出身后的桌案。只见那案上还摆着两支笔和一小碟子的颜色,边上铺着一幅画。画上绘着一青衣人,负手而立,昂首望向前方,目光清明而锐利。那青衣人身材修长,面容隽秀,长眉凤目,果真和诸葛亮颇有些相像;只是画上那人却比诸葛亮更纤细些,眉眼更妩媚些,微笑更风流些,当真有些雌雄莫辩,绝世容止的感觉,以至于相像之中更多不像。人物边上还题了几个字——美人可当千军。

      周围突然安静了,仿佛都在不安地等待诸葛军师的反应。诸葛亮仔细端详着面前画作;笔触流畅圆润,人物神态栩栩如生,果然是上好的作品。他抬起头来,打量着张飞的脸,又低头看画,再抬头看张飞。重复了几遍,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听简先生说的甚是,是有两分相像的。”

      张飞瞪着他,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边简雍已是笑了一声,却连连咳嗽掩盖了过去。未待旁人说些什么,诸葛亮又道,“只是这画面有些空了;张将军,不知可否容亮添上两三笔?”

      “不敢耽误军师正事,”张飞瞪着他,怀疑地说道。

      “不妨事的,亮一时兴起,只觉技痒,”诸葛亮说。

      张飞终于点了点头,虽然心下有种不安的感觉,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诸葛亮便拾起笔来,径自在画中人的身前添了一座桥,几笔河岸,又几笔波涛。随后他在人物身后添了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大战马;紧接着,人物的右手边又多了一杆插在地上的长矛。最后,诸葛亮一笔挥就,在张飞所题六字左边又题了“长啸据水断桥”六字。

      美人可当千军,长啸据水断桥。甚好,甚合景。

      那边简雍已经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回他怎么都掩饰不过去了。周围的人也是忍不住,尽量遮掩着笑。只有张飞没笑,一张俊脸青得像画上美人的衣服,眼睛仿佛铜铃,眉毛挑得都快碰上发际线了。可惜,可惜了,诸葛亮心下暗笑,若不是张飞的神情这般狰狞,本来可以更像的。

      他向周围众人一礼,又道,“献丑了,见笑,见笑。亮尚有公事在身,不敢多留,这便先告辞了。”

      他转身走出亭子,这才迈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怒喝。

      “诸葛孔明,你给我站住了!”

      张飞像只豹子一般从后面扑出,“刷”的一下就窜到他的面前,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这臭小子!”张飞咆哮道。

      诸葛亮平和地看着他,仍是微笑道,“张将军,那人物可是你亲自画成的,亮不过添两笔景色道具。”

      张飞又不说话了。他仍是抓着诸葛亮的衣襟,凑得更近了一些,用一种钻研的神情仔细端详着诸葛亮的脸。见张飞半晌无话,诸葛亮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张将军?”

      张飞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不错,那人物可是我亲手画的,”他道,“我就说嘛,我的画技何至于如此糟糕,连张人脸都辨认不出。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不会以为那画中人像我张飞!但凡眼睛的人都会觉得那画中人像诸葛军师你!最多——大约以为诸葛军师你偸了我老张的兵器。这样吧,我教诸葛军师耍矛如何?”

      诸葛亮又是笑出声来,尽管张飞还抓着他的衣襟。

      4.与子同袍

      离入川还有半个月,诸葛亮终于赶在大军开动之前让军械处赶出了五百架连弩。他正想着当寻个时机给张飞、赵云二人解说他的连弩,再筹划一下几部军中如何这五百架连弩,却突然又收到张飞的邀请。来送信的亲兵说,张将军请诸葛军师去狩猎,有事相商,还有一样要紧的事物要送与军师。还有要紧事物?诸葛亮在心中又是过了一遍所有军政要务,却想不到落下什么;这数月以来他已经把西川的地图都描坏了三份。

      不过他仍是记得,好几年前临去临烝时,张飞敲开他的房门拜访,耐着性子听他嘱咐了诸多南郡事宜,最后却是为了蔡邕的拓本。他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但自是不会拒绝;他只是在马鞍袋中装了一把连弩。若要展示他的连弩,自不会有比猎场更好的地方。

      他们纵马在江陵城外的野地里来去穿梭本个时辰有余,除了张飞随手射下的两只大雁便未打得什么猎物,更未谈什么军国大事。当他们终于在江边的芦苇荡边勒马停下,诸葛亮忍不住问道,“张将军,此番邀亮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张飞嘿嘿一笑,左右望望,拉马往前去,又招手让诸葛亮跟上。当他们两人将亲兵甩在十丈开外,张飞这才拨马靠近了,与诸葛亮并骑,道,“我直说了,军师可别恼火。”

      “张将军说笑了,”诸葛亮瞟了他一眼,微笑道,“直言不妨。”

      “其实我是不确定军师骑术怎么样,这才拉军师出来晃晃,观察一番,”张飞嘿嘿笑道,“这入川的路不好走,骑术不行的人还真不能指望一路骑马。我前些日子购得一辆做工极是精巧的小车,那四个轮子都可以扭转一整圈,尤其灵活,路再怎么崎岖也不怕的,而且还可以加个伞盖,刮风下雨都不用怕,多好?我本来想,军师多半不能一路骑马入川,便想送军师这小车来着。”

      诸葛亮心下一动,口中却是打趣道,“主公难道未曾告诉张将军,不可以貌取亮?方才那一路从山林间纵马奔驰到此,似乎还是亮更快些。”

      “扯!”张飞一挑眉头,哼道,“我那是让你在前。军师你不是文弱书生,能骑马,这我认;可总不能和我们这种多少年战场上滚出来的赛马。话说回来,这小车我给你留着,说不定哪天你便用上了。”

      许多年后,当诸葛亮不再是年轻得让人心下犯嘀咕的军师,当他终于骑不动马,那小车还真派上了用场。但那时张飞也已不在,却是看不见了。

      而回到当下,三十三岁正值壮年的诸葛亮又是一笑,调转马头,说,“多谢张将军好心。亮亦有一物欲送与将军。”

      说着,他从马鞍袋中取出连弩,双手放开缰绳,左手牢牢架住连弩,右手握住机括手柄,一拉一推,一支弩箭射出,没入了芦苇荡中。哗的一下,刚才栖息在草叶之中的一群野鸭振翅起飞,扑向空中。诸葛亮将手中的连弩抬了抬,然后又是拉动手柄。“咔”一声,第二支弩箭从箭匣中弹到弓弦上;再一推,弩箭飞出,一下没入一只野鸭的脖子里。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扳动机括,几支弩箭接连射出,又有两只野鸭被射中,尖叫着落入芦苇从中。待箭匣终于空了,诸葛亮忙单手拿住连弩,右手猛地便去捞缰绳。

      他的马已是被弩箭野鸭惊得控不住了。

      一旁的张飞眼疾手快,一把拉过空挂着的缰绳,控住了他的马,这才埋怨道,“我看军师你下次再炫耀骑术!还学人家脱缰控马。你看有几个沙场老将敢这么来!”他顿了一顿,却仍是语带惊奇地说道,“不过刚才军师对着乱飞的野鸭一共射出五支弩箭,射下来三只鸭子。这准头还真是厉害!”

      “有将军在此,岂会让亮的马匹失控?”诸葛亮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好话,又玩笑地指向芦苇荡,说道,“而射下来的这几只野鸭便是送与将军的礼物,今晚也可一饱口福。”

      “怎么,不是给我那把弩?”张飞脱口而出问道,几分羡慕地望着诸葛亮手中的连弩。顿了一顿,他却是哈哈一笑,又说,“不过这种兵器给我也没用,不如一杆矛来得痛快。军师自当留着这弩防身用。”

      诸葛亮忍不住莞尔。“亮自然不会送将军一把弩,”他悠然说道,“亮赶制了整整五百架连弩,本想给将军的先锋部曲配上三百具。”

      张飞一愣,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脚便蹬在诸葛亮骑得那匹马的后腿上,惊得可怜的马儿抬腿就跑。诸葛亮一惊,忙调整重心,握住缰绳;若是他骑术不够,怕真要被掀下马去——虽说,他亦是清楚,张飞绝不会让他摔下马去。

      “张将军!这是为何?”

      “当然是为了赶紧回城,”张飞大笑着说道,“验收我的三百具连弩!”

      5.桓武

      大军逆流而上,一路西进,连破数城。在江州,诸葛亮、赵云、张飞三人分兵三路,各定郡县,从三个方向逼向成都。大军从江州开出之前,张飞对诸葛亮说道,“军师,分兵之前,咱们题个字,让人刻了碑去,权作留个纪念。”

      “此议甚好,”诸葛亮笑道。

      他提起饱蘸浓墨的狼毫,一笔挥就“师徒远涉”四字。这次不是刻意模仿任何人,而是诸葛军师独有的带着小楷之端庄,隶书之古朴的章草,笔画纤细而锐利,然运笔间是行云流水的飘逸和淡然。

      张飞从诸葛亮手中接过笔,写下“立马勒铭”四字。笔画宽而有力,仿佛最厚重的铜刀,每一笔都重如泰山,只有那收的锋利的燕尾才能品出长矛的尖锐和灵动。

      果然好字。更关键的,是那两种回然不同的字迹竟然奇妙地对应起来,仿佛艳阳与清风,仿佛高山与流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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