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我爱你》Luna-lulu

8、我们都是好人

　　“她叫什么名字？”问话的女生长发雪肤，面容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娇柔。窗外是阴霾的天气，云层压得很低，空气中饱含着水分，就像此刻她的眼睛。

　　半晌没人回应，空旷的画室里，只听得到画笔在纸上勾勒的刷刷声。女生看向对面的男生，那男生终于在她的逼视下抬起头，停下了手中的画笔：“你在问我？”

　　“不然呢？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听不懂你的问题。”

　　“系里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你是同行的人，却一个字也没对我提起。”不等对方回应，她又说：“青文哥哥，总不会，连你也要骗我吧？”

　　她语音中的那一点祈求和哀婉，是他从来也无法拒绝的。宋青文终于彻底放下了画笔，他看着她：“郝蕾，我不喜欢你这样，这样真不像你。”

　　郝蕾的嘴角轻抬了一下，那笑意太淡，有掩不住苦涩和讥讽：“我也不喜欢我这样。”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哥哥，半年前你劝我和晨分手，也许那时候，我该听你的……”

　　宋青文站起身，他似乎想抱抱她，但是犹豫片刻，他只是走到她的旁边，让她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感觉到她的瘦弱和颤抖，他的心猛烈的疼了起来。

　　“那时候分开，就不必看着他越走越远，上次那个毕业班的女生，现在还在不断给他打电话，这次听说又是刚入学的一个小女孩，晨，他到底想怎么样呢？”郝蕾的语气愈来愈涩，
　　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如果那时候分开，是不是这些就和我没关系了？”

　　你现在抽身也不晚。宋青文并没有真的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然而像是能感知到他的心意，郝蕾却停住了抽泣：“不，我做不到。如果我放弃，那别的女孩真的走过来以后，我就连嫉妒的资格也没有了。”她停了停，又说：“朝夕相对，那样叫我怎么做的到？我宁可他在我身边看别人，也不想他站在别人身边。”

　　宋青文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的让郝蕾靠着。许久许久，刷拉拉一阵响，窗外大雨倾盆而下。

　　从范晨霏答应陪她选画框，明月兴奋期待了一天，紧张忐忑了一天，焦急幽怨了一天，到第
　　三天傍晚，电话才终于响起了范晨霏的声音。然而一见面，明月全忘了她的“度日如年”。她跟在晨霏身边浏览那一家家卖画具的小店，晨霏在认真的选画框，她只是看他。

　　明月的画不是标准尺寸，看了几家店都没有合适的画框。晨霏似乎有些焦躁，明月倒不以为意，反而有点开心的安慰他：“晨哥哥，今天没有合适的不要紧，我们下次再来看。”

　　范晨霏沉吟了一会儿，说：“要不我给你做一个吧。”

　　“啊？”明月惊喜：“你还会这个？”

　　“之前玩过一点。”

　　“太好了！”明月喜出望外，又说：“晨哥哥，我该怎么谢你呢——你对我这么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欣喜和真诚的感激。晨霏想，也许她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表情和她的眼睛，是无法藏住任何心事的。也许正是这一点“真”，让他的眼睛无法从她身上逃开。他没有接她的话，却忍不住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恰在这时晨霏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皱了下眉，但还是按了接听，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明月站在原地，她看到晨霏的表情，那表情不能算是喜悦，甚至有些不耐，然而那样的表情并不常见，似乎，似乎上次约会当中他走开的时候，也是接了这个人的电话吧。那是谁——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明月咬住嘴唇，这一刻她看清了自己的胆怯，可那也是自欺欺人。
　　范晨霏接了电话回来，明月试探着看他的脸色，小声问：“晨哥哥，如果你有事，我先走了？”

　　范晨霏没有直接回答明月的问题，他想了一会，突兀的说：“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两人又回到学校，晨霏在前明月在后。明月原以为晨霏要带她去画室，谁知他却一路走到了科技楼，学校最高的建筑。进了电梯，明月看着晨霏按下最高层的按钮，诧异道：“晨哥哥，你要到楼顶吗？我以前和同学来看过，门锁着上不去的。”

　　范晨霏却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小钥匙，向明月笑了一下。

　　电梯叮的一响，停在顶层。明月又好奇又兴奋，跟着晨霏穿过走廊，晨霏开了门，顶层是高而空旷的一间大厅，只有一些大柱子，大厅的另一边也是一扇门，晨霏拉着明月穿过大厅，

　　推开那扇门——外面竟然就是楼顶。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推开门的一刹投入眼睛的好像是漫天星光。

　　晨霏拉着明月在天台上找地方坐下，抬头看了看，突然笑了一下，说：“忘了在楼下买啤酒，不然在这里吹风喝东西一定很舒服。”

　　明月坐在晨霏旁边，惬意的晃了晃腿，问道：“晨哥哥，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呢？”

　　“跟学校申请的。”晨霏指指他们刚走出来的大厅：“我们有时在这边练舞，这里知道的人少，没人打扰。”

　　范晨霏顿了顿，又笑道：“我们五个人的组合，戴龙和陈皓月不是咱们学校的，有演出才能过来。宋青文不爱管事，刘尚博今年已经丢了三个身份证了，所以只能我拿着了。”

　　明月仰起头，让晚风把头发吹向后面：“真好。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上来吹风看星星，就像今天。”

　　范晨霏有点惊讶的看了明月一眼，又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他的郁闷是这样明显吗？

　　明月也不说话，轻轻晃着两条腿。黑夜里洁白的小腿和脚趾像百合花瓣一般，她的凉鞋上也的确镶着一朵小小百合。晚风习习吹过，月亮渐渐升起来。沉默了不知多久，晨霏突然笑了：“明月，你今天居然这样静。”

　　“啊？我在陪你发呆啊。”明月睁大了眼睛，她见晨霏看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晨哥哥，我想你烦心的事情大概不会想跟我说吧。而且，我也不懂宽慰人。”她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像湿漉漉的宝石：“不过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会是个好听众的。”

　　“明月，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明月有点惊诧，这不像是范晨霏会问出来的问题。也许在这样的月色星光下，在这样的黑暗静谧中，每个人都会有和平时不同的面貌。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会带他来这里。然而她要怎么回答呢？她的脑海中瞬间掠过很多思绪，初见晨霏时他的“冷”，在开封的佛塔上感觉到的温暖，他的帮助关切，他的若即若离，这一切，都让她对他那么难以定义。她想了想，突然就微笑了一下。

　　“危险的人吧。”

　　“哦？为什么？”

　　“因为你太帅啊！”明月笑出来：“男生长成你这样很危险啊！”

　　范晨霏却没笑，说：“只是因为长相？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我，也只是因为长相这种天生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几乎让明月的呼吸停顿。在只余风声的静默里，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等不到她的回应，晨霏也没有再继续“喜欢“这个话题：“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

　　“为什么？”

　　“别人对我的好，回报不了，只想逃避。”晨霏顿住了，似乎不知道怎样说下去，停了停，
　　自我解嘲似的笑了：“嗬！是不是得了便宜卖乖？”

　　“晨哥哥，有人对你好，如果你觉得回报不了，有压力是自然的，这不是说你不好。恰恰相反，我觉得，这说明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明月看着晨霏，晨霏的眼睛是那样深，比这夜色还要深，一天星光似乎都落在他眼睛的最深处，在那里闪亮着。明月觉得，也许再有一秒钟，她就会迷失在这些光影中，所以她急急的岔开话题，笑道：“晨哥哥，我想起一首歌，名字就叫《我们都是好人》，你想听吗？”

　　晨霏点点头，他似乎还沉浸在明月刚才的话里，若有所思。

　　“……坐在天桥上面看星辰
　　脱了鞋子脱不了烦闷
　　只是想喝一口你的啤酒
　　却感受到瓶口的微温
　　如果不是倔强让人变得愚蠢
　　幸福不会变成被甩上的门
　　我想我们都是好人
　　可惜拥有太骄傲的灵魂
　　如果你没在我头上轻轻一吻
　　我也不会哭得像个小女生
　　我想我们都是好人
　　可惜只有做朋友的缘份。”

　　她的嗓音十分清甜，带着一点点颤抖，在这静静地夜里听来似乎有花草清芬。晨霏觉得多日来唯有这一刻，他的心情是无比的平静，平静的似乎感觉到快乐。他抬头看了看星空，突然站起身来。

　　明月吓了一跳，停了唱歌，不明所以的看着晨霏。晨霏却又一把拉起她来，明月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抬起头时却正对上晨霏的眼睛。

　　“晨哥哥……”明月发现自己几乎是被晨霏拥抱着，甜蜜和羞涩瞬间将心涨的满满的，他要做什么？

　　“我们跳舞吧，你接着唱刚才那首歌。”

　　“我……我不会跳。”

　　“没关系，我带你。”

　　明月觉得这一刻她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顺着晨霏的要求，她又轻轻唱起来。他拥着她，拉近，推远，他的华尔兹跳的十分纯熟，她的白裙子跟着他的舞步旋开在夜色里。后来，明月也忘了什么时候她停了唱歌，可他们的舞步并没有停。

　　分别的时候范晨霏送到明月的宿舍楼下，走回来的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明月心里酝酿着一句话，她一直斟酌着要怎么说，终于在说再见的时候，她转过头来，认真的对晨霏说道：“晨哥哥，你问我你是怎样的人，我也说不好。不过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冷冷的，可是认识你以后，如果现在我想起你，心里会是暖暖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看到范晨霏用几乎看不见的角度微笑了一下，然后她感到他将她拉近自己，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的额头有湿热的感觉——是他印下的一个吻。

　　后来明月再想起这一晚的时候，她自己都不太敢确定这些事真的发生过。那天的歌声和舞步，好像是一个甜蜜而奇幻的梦境，唯一真实的只有那一天璀璨的星光，还有那一吻时靠近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