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过我爱你》Luna-lulu

7、许愿

　　翌日到了大相国寺，果然是气势恢宏，殿宇庄严。这一处是范晨霏采风的重点，一进门就撇下余下的人去做速写。刘尚博百无聊赖之下点了支香烟，又被和尚看到罚了款，脸上越发一副夸张的绝望表情。明月其实也无聊，又不好打扰范晨霏，只好百般鼓动尚博到处转转。宋青文在旁边听明月又讲相国寺的历史，又讲轶闻趣事，说的天花乱坠，刘尚博却只是嘴里恩恩恩的，明显不感兴趣，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问道：“你从哪儿看来的这些？”

　　明月指指：“那不是，那边墙上刻着好多，刚看了看还挺有趣的。”

　　宋青文收起手里的画夹，说：“既然这样，我陪你逛逛好了。”

　　一路上明显厌恶她的人突然流露出这样的善意，明月倒不敢相信了。宋青文话说出了口，其实自己也愣了。此刻看明月睁大眼睛，一脸怀疑，他不由得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故意说
　　道：“那边人多，先说好待会你丢了，可不怪我。”

　　明月了然的点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完也不理他，跑到晨霏旁边看画画。宋青文笑对刘尚博说：“怎么样，这下解放你了，刚才吵吵的头晕了吧？”刘尚博若有所思道：“真是有意思。”

　　宋青文不明所以：“什么有意思？”

　　刘尚博道：“她有意思，你和晨也有意思。我觉得见了她，你俩性格都有点变化。”

　　宋青文拉下脸来：“你没变化，你鸡婆的一如既往。”

　　正说着，明月已伙着晨霏走过来了，晨霏说：“走吧，来都来了，到处转转，也算没白买门票。”明月说动了晨霏一起游览，心情早已大好，一面过来拉尚博，一面笑道：“别在这站着啦，刚才罚你钱的那个和尚一直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盯着你，想罚多一次呢。”

　　因为香火盛，游人多，几人被人流推着，不知不觉也走完了大半个相国寺。范晨霏一直在留心看各个大殿里的彩绘，时不时停下拍照，明月开始紧跟着，逛到后来累了，脚步便渐渐缓了下来，她看看晨霏，他并没有注意到她，渐渐离得越来越远。明月有点委屈又有点故意，越发放慢了脚步，不一会儿已经看不见晨霏的背影了。她索性停住脚歇歇。

　　过了几分钟，只见晨霏排开人流，大步流星走了回来。看见明月，他快步走过来：“你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明月原想说谁让他走得快，可是听他的语气中有隐隐怒意，便吐吐舌头笑道：“不知道，一抬头就看不到你们了。”范晨霏一把拉起她的手：“那好，我拉着你。”

　　明月一下又脸红了，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说：“晨哥哥，别生气了，我这次跟紧你就是了。”范晨霏却不为所动，反而把她的手又攥紧了些：“我拉着你。”

　　刘尚博和宋青文正焦急的向着走来的方向看，见到范晨霏拉着明月回来，刘尚博先松了口气：“明月，你吓死我了。要是真把你丢了，我只能去你家门口剖腹谢罪了。”明月忙说对不起，停了一下，却又笑道：“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尚博闻言呆了。明月看到他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眼风一转间，却见宋青文盯着范晨霏牵她的那只手，一脸不豫之色，像在努力克制自己没有出声讥讽。明月不敢看他，她自知理亏，又悄悄挣了一下，结果是范晨霏回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却把她的手拉的更紧了。

　　广愿塔是大相国寺出名的景点，四人走到塔下的时候已近黄昏，仍有不少善男信女拾级而上。明月向旁边的一位大婶问道：“阿姨，上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这么多人排队呢。”大婶笑着向明月说：“姑娘你也信佛吗？塔顶有高僧坐禅，可以上去参拜的。”她看看明月和晨霏拉在一起的手，又笑眯眯小声说道：“上去拜一下，保佑你和男朋友长长久久。”明月登时面红过耳，偷眼看了一眼范晨霏，范晨霏却仿佛没听到的样子。

　　一时那大婶走开了，明月小声说：“我要上去看看。”

　　刘尚博在一边怪叫道：“你说真的？明月妹妹，这塔可十几层哪，这得上到什么时候去。”

　　明月却很坚持：“尚博哥，你们在这边休息等我一下。我自己去就好了。”

　　范晨霏却出其不意：“一起吧，我也想看看。”

　　明月喜出望外，怕范晨霏后悔，忙拉着他走到入口，回头一看，刘尚博和宋青文都没有跟上来。

　　塔内的楼梯并不窄，只是有点陡，毕竟年轻体力好，走了不多一会儿也就到了顶楼，原来那所谓的高僧也就是一个看来普普通通的和尚，在塔顶的小阁里坐着。明月看了一眼，有点失望。

　　她唤范晨霏去看，范晨霏正凭着顶层阁楼的小窗眺望，闻言道：“不用了，我不信这个，一个和尚也没什么看的。”

　　明月吃惊道：“爬了这么久才上来，你不看一眼吗？”

　　范晨霏微笑道：“为了看看这里的风景也值得呀。”说着他自然的揽过明月的肩膀，拉她到窗边：“你看，多美。”

　　此时夕阳西坠。漫天云彩焕出夺目的光，俯瞰整个大相国寺，楼台殿宇都像是被镶上了一层金边，柔美梦幻的不真实。明月突然想起晨霏原说要趁天黑之前在东门拍照，眼看已经来不及，急道：“晨哥哥，太阳下山了，你来不及到东门拍照了。”

　　晨霏笑道：“没关系。”

　　明月遗憾道：“早知道我就不要上来了，都怪我。”

　　晨霏转向她，又重复一次：“没关系。”他直视着她，夕阳的光辉中他的瞳仁越发显得晶莹，熠熠生光。明月凝视了他一会儿，小声说：“晨哥哥，其实上来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向这个和尚许个愿的。”晨霏笑道：“那你许了没有？”

　　明月笑道：“没有。看到了的时候又觉得，他也不会保佑我的愿望成功的。”

　　她原以为晨霏会问她的愿望是什么，不料晨霏说：“你不要说，说出来的愿望就不灵了。”
　　明月点点头，不再说话，靠着晨霏的肩膀看夕阳，肩头上感觉到晨霏身体传来的热量。曾经她以为，他是那样“冷”，而这一刻的体温让她觉得，也许她想许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第三天大雨如注，原本还打算游览市区老城墙的计划也只得作废了。到了下午，雨终于淅淅沥沥不情不愿似的收住了，空气中混着新鲜的泥土气，湿湿凉凉，倒十分惬意。

　　这一日便是返程，几个人上了火车，等车开的时候，范晨霏靠在车窗上只是出神。宋青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的手机没带吗？”

　　范晨霏抬起眼睛：“带了，没开，漫游太贵。”

　　宋青文“哦”了一声，冷冷说道：“只怕这两天有人找你要找疯了。”

　　范晨霏没接宋青文的话，只淡淡说：“困了。我先睡会儿。”便合上眼不再说话。

　　火车咣当咣当的开了，夜幕渐渐拉起来，过了一会儿，刘尚博也熬不住睡着了。车子半夜在一个小站停下来，外面淅淅沥沥又下起雨。宋青文睡不着，百无聊赖中一转眼，却看到明月也没有睡，正借着站台上昏黄的灯光小心翼翼的整理着什么东西，便搭讪：“明月，捣鼓什么呢？”

　　明月头也没抬：“不告诉你。”

　　车窗上挂着的雨滴，折射着外面晕黄的灯光，像水晶珠一样闪着五彩色泽。灯光下明月的侧脸，没有了白天的爱娇活泼，静静的，带着一点伤感的神情。雨敲在窗户上，宋青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了，这一切美如梦境一般。他听到自己轻声说：“你在整理你的‘纪念品’对不对？”

　　明月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她的小包里装着这次旅行的林林总总，大相国寺，清明上河园的门票，路边小摊和范晨霏一起挑的汴绣，还有广愿塔里面写着偈语的纸条，甚至小旅馆窗外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他一路看着她，看着她欢欣雀跃而又近乎虔诚的收藏这些无用的东西。

　　他看着她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很多事情。老家的青山绿水，那个跟在他后面一路叫着“哥哥”的小女孩。他在家里的书桌抽屉，还装着小时候给她做的蝈蝈笼子和狗尾草扎的兔子，已经过了这些年还是舍不得扔掉。她养的蚕死了，她哭了一整天，后来央着他给那条小蚕做了一个木头匣子当棺材。小时候他在河边写生，她总是在旁边看个没完。他俩一路同班，到了高考的时候，她拿过他的志愿表抄了一遍。她家里不愿意让她去外地，她说：有哥哥呢，怕什么！那时候他觉得他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和她在一起，保护她，爱她。一辈子，那是多长的时间？其实一年以后一切都变了，她爱上了另一个男孩，爱到不能自拔。而他呢，她还是叫他“哥哥”，他好像真的成了哥哥，还是为她担忧为她牵挂，甚至成了她爱的人的好朋友。和她之间的种种，就像梦里老家的山水一样，摇曳着渐渐淡了颜色。
　　车窗外有亮光一闪而过，宋青文回过神来，正对上明月闪闪发光的眼睛。是啊，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奇怪的善良和付出，每个人都是这样。她是，他也是，面前这个小女孩也是。

　　他一路对她冷言冷语，可她似乎也并不介意，她的眼睛和她的心里，除了那个人以外，大约什么也放不下吧，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别人的刁难恶意她都不在乎。后来他也不再说什么，不是因为刘尚博的提醒，只是因为她的一片痴心。他没有权利打破她的梦，只是，她的梦还能做多久呢？

　　宋青文轻笑了一下。明月一霎有点愣神，他的神情竟似伤感，她听到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说：“这里光线太暗，伤眼睛。回去再慢慢弄吧。”
　　车子晚点，到了学校已是翌日早上。明月也累的浑身酸疼，和三人告别后，回到宿舍便一头扎在床上。这一觉居然就睡到了下午，明月醒来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枕头旁边的手表，心说要不就睡过去算了，晚上六点，大食堂都关门了，出去买晚饭又太折腾。正纠结着，已听到唐小洁的声音：“醒了醒了，她醒了。”一只手伸过来在明月的床沿拍：“明月明月，快起来，饭都给你打好了。”

　　明月起身看看，果然，她爱吃的鱼香肉丝盖浇饭正在桌上冒热气。这一下真的醒了，感官似乎都复苏了，肚子也咕咕叫起来。明月立即翻身下床，一面又笑着谢唐小洁：“怎么今天这
　　么爱我呀？”

　　唐小洁却在明月捧到饭碗的前一秒把碗移开了：“先别吃！我有话问你呢。”

　　“啊？”明月哀叫：“你要问什么？我现在饿的什么都不知道。”

　　唐小洁努力想装作生气的样子，却被明月的可怜兮兮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好！给你。”她看着明月狼吞虎咽，说道：“哎，你这几天去哪儿啦？”

　　“呃……”明月差点噎住了，她从碗里抬起头，这才发现宿舍里的姑娘们在桌子旁边围了一圈，都眼睛闪闪的看着她呢。明月停著想了一下，毕竟要同学四年，还是没有勇气撒谎，便犹豫着开口：“怎……怎么突然这么问？”

　　“据可靠线报，你今天早上七点和几个帅哥在学校小南门外吃早点，背着行李。”韩文文说。

　　“我……”明月刚一张口，就被唐小洁警告的眼神吓住了。

　　“文文，你继续。”

　　“那几个帅哥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刘！尚！博！”

　　明月大叫：“文文！你将来一定要去做狗仔队，不然可真是太屈才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

　　“你大清早七点就在校门口蹲着了，我能不承认吗？”

　　“去你的！谁蹲校门口了？！”

　　韩文文笑骂一句，又说：“别扯开话题，快说。”“对呀对呀。”女孩子们都叫起来：“快给我们讲讲。”

　　明月想了一下，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咬着筷子尖想了想，眼睛溜溜的转到唐小洁脸上，却正好对上唐小洁虎视眈眈的表情。明月笑道：“哎，先说下，我和刘尚博绝对是普通朋友，不，比普通朋友还普通一点儿的那种。”

　　“瞎说！”唐小洁毫不客气的揭穿：“普通朋友就带你去旅游啦？之前我问你五一的安排你还不肯说呢，真不够意思。”

　　“唉，这也是机缘巧合。五一前遇到了，我问他五一怎么安排，他说旅游，我说那我也凑个伴。“

　　“就这样？”

　　“就这样。”

　　唐小洁将信将疑的看着明月，正欲再问，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说到：“做了校草的女朋友是人家的本事，你问的再细，能把主角换成你吗？”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嘲讽与不耐，是丁薇的声音。

　　明月一窒，本能的想反驳，却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女孩子们听了这话，也都觉得没意思，又闲扯了几句便纷纷散了。明月吃了饭，讨好的拉唐小洁：“明天我请你吧。”唐小洁却赌气甩开她：“不敢当！”

　　明月有点无奈，丁薇刚才的话看似替她解了围，可似乎也埋下了更大的炸药。

　　后来几天刘尚博又来找过明月几次，还带来了旅游时的照片。明月主动投诚，把照片给唐小洁看。唐小洁这时早和明月和好了，一面翻来覆去的看照片，一面突然问：“明月，这是谁呀？”

　　明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是范晨霏。她心里“咚”的一跳，未语脸先红了，期期艾艾的说：“是尚博哥的同学……怎么问起他了？”唐小洁说：“我知道他是刘帅哥的同学，就是上次元旦庆祝会来咱班的那个帅哥嘛。他好像对你有意思哦。”明月脸更红了：“你怎么知道？”“真的！你看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哦。”

　　明月其实已经挑出了她和晨霏的合影，给唐小洁看的都是玩玩闹闹的时候大家互相抓拍的照片。她接过唐小洁手里的那张，却是在清明上河园吃饭的时候，他让她盛汤，她专心致志的拿着他的碗，他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里一动，一面递还照片给唐小洁，一面掩饰道：“你又瞎说了，我就没看出来。”

　　唐小洁笑了：“月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的是这个人吧？”

　　“你怎么知道？”

　　“只要一提起他你就脸红，提起刘尚博的时候你多大方！”

　　明月怔了一下，也没再否认，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就算是吧。不过人家真的对我没什么意思。”

　　“那你要主动呀！”唐小洁不以为然：“这样的男生，难道还等着人家来追你啊？”
　　明月有点感动。唐小洁就是这样，嘴里花痴的天花乱坠，好像谁抢了她的校草跟谁急，可是身边的朋友真有机会的时候，她比事主本人还热心。

　　听了唐小洁的话，明月又有点忐忑。她不够主动吗？从旅游回来，范晨霏一次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来找过她。之前也是，学画也好，一起出去也好，都是她在主动，而他，他只是没有拒绝。

　　但是他不喜欢她吗？明月又很难说服自己。面对宋青文时他的维护，开封一路上他对她的照顾，相对时的款款温柔，聊天时的盈盈笑意，这些都是她真切感受到的啊。
　　过了几天，学校的《红五月大学生艺术作品展》结束了，通知参展学生领回自己的作品。明月去的时候不出意外遇到了范晨霏，还有宋青文，艺术系的学生几乎人人参展撑场子，他俩也不例外。

　　几天不见，范晨霏似乎心情不好，脸越发的苍白。明月原想管住自己不要对他太过热切，一见晨霏的面又忍不住了，关切道：“晨哥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要注意休息呀。”

　　范晨霏见了明月，倒难得的笑了一下，温言说：“我没事。你呢？最近好吗？”

　　“挺好的。”明月看了看手机的画卷，突然来了灵感：“晨哥哥，我又有事想求你了。”

　　“你说吧。”

　　“你可不可以陪我挑个画框呢？我想把这幅画挂起来，这样卷着放坏了。”

　　“好。”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范晨霏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宋青文却恰在这时走过来，对着明月微一颔首，向范晨霏说：“老刘让你下午去找他。你的报告怎么还没交？”

　　明月赶紧说：“晨哥哥，你先忙正事。有时间再找我”范晨霏也没有继续他们先前的话题，点点头说：“我先走了。”便走开了。

　　宋青文却站在原地没动，打量了一下明月，说：“怎么在哪儿都能遇见你？”

　　明月气结：“你一直呆在宿舍里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宋青文微笑：“谁说我烦恼了？遇见你我挺高兴的。”

　　明月一副被噎到的表情，宋青文看她瞪圆了眼睛，鼻子不服气的皱着，心里暗暗好笑。估计是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两秒过后，明月艰难的吐出一句：“哦，那……那谢谢你了。”宋青文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宋青文笑完了，又问明月：“最近你都在忙什么？”

　　明月更加莫名，但还是照实答道：“没忙什么，就是上课下课做作业准备期末考试。”

　　话出口宋青文自己也觉得惊讶，除了对郝蕾，他一向不爱过问别人的事。遇到她，却不知怎么地，每次都会多嘴。

　　沉默几秒，明月先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那……没事我先走了？”

　　宋青文点点头，挥了挥手。明月扭头走了。她走出很远，宋青文却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