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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疯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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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圆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橙红的朝霞染上了半边天,梁惓手捧热姜茶整个人被毛领披风包裹得密不透风,嘬下木杯里的一口热茶缓缓吐出一口暖气。
夜里的奔袭将她整个人冻得透透的,直到现在看着东升的暖日这才缓过劲来。
一杯热茶见底,惠理连忙又端上,梁惓换了满杯的姜茶,左右手边分别是夜探迷雾回来的油女信和刚整顿好队伍的川泽鹤。
油女信此去收获颇丰,不仅和她一样探查到了高炉铁窑的存在,还对附近的地形和守卫力量进行了摸底,但他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返回营地时在附近发现了蹲守标记的痕迹,对方应该也发现了我们,还请殿下速做决断。”
“若我想夺下那座窑洞,胜算如何?”
“七成。”
梁惓决定出手,让油女信和川泽鹤商定战术,两人在打法上很快形成共识,却在最后的人选上起了冲突。
梁惓的安危谁来负责?
“所有的寄坏虫都是我的耳目,没人能在我的守卫下接近殿下。”
“可他们若是派人来抢呢?论近战和耐力本将军当仁不让,誓死守卫殿下。”
两人双目对视寸步不让,视线统一转向梁惓,让她来做这个决定。
“我没说要随诸位上前线呐。”梁惓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马车,“我与商队一起撤入山谷,不劳烦泽川将军和族长大人了护佑了,还请两位通力合作,拿下高炉铁窑,我会为两位大人庆功。”
油女信立刻补上了一句,“如此也好,让佳星贴身保护您。”
“殿下……”川泽鹤欲言又止,此次出门他没带副将,他若离队剩下的守卫群龙无首无法执行任务,他讪讪闭嘴,执意亲自送梁惓离开,扶着她上了马车。
她一脚跨上车辙,衣袍翻飞露出披风和外袍下被勾破了的素衣,粉嫩的脚踝上多了道细红的划痕,伤口周围发红发肿。
临行前他提醒惠理给梁惓上药,还招来了惠理异样的目光。
*** ***
山谷瀑布前的大石块上幸泉挥刀斩水进行今天的修行,披斩的余威落在瀑布后的崖壁上蹭蹭叠加落下深痕,然而深痕左侧还有一道浅痕,是他方才不小心披歪的。
全都因为刚刚干柿鬼人的话。
“等等,她在哪?”
潭水中干柿鬼人裂开鲨齿状的牙排干嘴里的水,重复了一遍,“他们兵分三路,其中一队普通人带着辎重遁入山谷,一队忍者先行潜入,还有一队武士在后方支援。”
“我问的是她。”幸泉取出怀里的素绸放在他鼻前“是这个味道”。
“人往山谷方向去了。”绸布被他贴身放置了一段时间味道有些干扰,干柿鬼人想再嗅嗅眼前的绸布确认气味却闻了个空,绸布早被他收回。
高松幸泉对他的举动全然没在意,全心全力地策划着精巧的捕兽机关,只为将这绸布的主人套住。
首先要拔了她的爪牙折了她的翅膀,再用指头逗弄捉弄一番,最后带着这笼中鸟回家收藏。
“这里的人先抓了,但不急着杀,我亲自去抓她回来。但记住,进入迷雾的人不可放走一个。”
“是。”
干柿鬼人就要潜入水里,突然又被幸泉叫住,“我突然有个绝妙的想法,你去传个话,就说……”
干柿鬼人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听到后面脸色越发深沉,待幸泉骑马离开后他舔了舔牙,露出了诡谲的笑。
*** ***
吉岭坡山道荒野荆棘丛生只能一点点开路,商队带着辎重和马车走得又慢又颠簸,好在他们也不打算走远,前方就是油女信为他们预先选定的藏身所,在里面避一日风头,待他们战胜归来后便可一起撤离。
为了节省体力山路只清理出了狭窄的一条,人在中间走,两边都是茂密的枝条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腐叶,有无数视线看不清的阴影,护卫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下一刻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冲出来拦路。
梁惓坐在马车里小脸惨白一片,额上全是虚汗。
这么颠簸的马车真不如她自己走。
梁惓仰靠在马车的一角,皱眉忍耐,惠理打帘询问后安慰道,“还有不到一公里了,公主坚持一下。”
梁惓虚弱地点头,突然帘外传来嘈杂声,她撑起身探头望去,是她昨夜看见的那群人,高炉的铁匠。
他们逃出来了?油女信和川泽鹤的动作这么快?
梁惓按捺住喜色,见工匠们饥肠辘辘又是送水又是送干粮的,没什么戒心将人带入躲藏点附近安置下了。
到达躲藏点,梁惓在惠理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站在马车附近活动身体,油女佳星从暗处到明处站在她身后的车辙上,皱眉。
在收留工匠后躲藏点位置显得有些拥挤了,商队本身只有40人左右,其中护卫只有20人,而那些工匠们,别看他们面黄肌瘦,但毕竟都是铁匠,轮得动十几斤的大锤,要是他们生了歹心就难办了。
梁惓不知油女佳星的考量,一身藏蓝色劲装端着与他们一般的茶碗坐入人群中,与人聊了起来。
“这大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诸位是从哪来的?怎么这么狼狈?”
大家都在快速往嘴里塞食物,噎住了就喝水,支支吾吾的几个走了音的回答含糊在嘴里淹没在咔嚓咔嚓的啃饼声中,梁惓见此没有再问,而是数起了人数。
队伍里只有29人,少了那个工头和3名工匠。
他们是没能逃出来吗?
待人吃喝的节奏慢下来,梁惓再次问了这些人的来处,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说,眉目间还有惶恐之色,面对她的追问和视线都一并躲闪。
梁惓叹了口气,他们许是被吓怕了一时缓不过来,她放弃了打听川泽鹤和油女信的动态,声音更加柔和了,“那你们要往哪里去呢,如果顺路的话可以和商队一起上路。”
梁惓的目光对上坐在她对面的年轻铁匠,他将双手夹在腿中,弓着背,小心翼翼地瞧了梁惓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
梁惓又靠近了些在他身边蹲下,细问道,“你几岁了,怎么称呼呀?”
似乎终于找到可以回答的问题了,年轻人微微偏过身背对梁惓快速道:“我……16,叫我铁船就好。”
竟然才16?
少年背过身她看不清脸,但从那双满是老茧和烫伤的手来看,她以为他快30了。
梁惓叹了口气,从前襟中掏出创膏递了出去,这东西惠理备了十几瓶。
“拿去用吧。”
少年摆手推拒,“贵人的东西不敢碰的,您要是可怜我就再给我一个饼吧,我想做个饱死鬼。”
“怎么会”梁惓从惠理手中接过干粮递了过来,安慰道,“你都逃出来了,未来可以健康自由地生活,靠手艺吃饭,你才16岁,不会死的。”
少年一边啃干粮,一边耸肩抽噎,也不说话,不只是他,所有人仍笼罩在沉闷绝望之中,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想到这里梁惓的手伸向后腰,将折扇握在了手里。
她有点不安。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家吗?”
少年摇头,后又猛地点头,然后又不说话了。
梁惓又问,“那你愿意跟我走吗,我的庄子里还缺几个给我打钗环的铁匠。”
少年抬起了头,希冀地目光只保持了一瞬悉数消散,他攥拳咬牙突然大声喊道,“您快走,离开这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唰一只水箭穿过他的喉咙飞溅的血沫染了梁惓半张脸,剩下的全被扇面遮挡。
梁惓起身四望,油女佳星在马车前被一个水球困住动弹不得,他身后的施术者被完全遮挡。
变故突然,队伍中的护卫反应不及,待梁惓被溅了一脸血油女佳星被擒后他们围了上来,刀锋对准了席地而坐的匠人。
“退下吧”这群人只是诱饵,刀锋对向弃子并无作用。人里外里绕了她三四圈,梁惓将手上的血擦在衣袍上蹭干净,用干净的手抚过少年的双目扶着他仰躺在地,随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视线在远处逡巡一圈,她虽看不见人,但她坚信有黄雀埋伏在附近。
看她演一出螳螂救蝉。
“阁下要找我直说便是,何必当着我的面把人杀了。”
一段嚣张的笑声从远处传来,高松幸泉拨开枝条走了出来,一对凤眸像打量商品一般绕着梁惓从头到脚扫视了三遍,末了,满意地点头,一步一步靠近梁惓开口道,“如果你刚才发出扰人的惊叫,或者无趣又徒劳地躲闪,第二个血洞就开在这了。”
他温热的手就要贴上梁惓的脖颈,护卫纷纷抽刀,但凡摸刀的全被水箭击中了眉心,依次倒下。
梁惓没有躲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她的大脑疯狂运转破局之法,但怎么算都是死路,对方还有人藏在暗处未出现。而眼前这个人,只是手撑刀柄随意的站着就毫无破绽,她这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还没出手就被擒了。
她的优势便是手中能出其不意的折扇,她能逃脱的机会只有一次。
梁惓放下了动武的念头,没有后退任由他走近,仍不低头。
对有共情之心的人示弱也许能换得手下留情,但对草菅人命得寸进尺的疯批千万不要露出孱弱的脖颈,会被它一下咬断咽喉。
无论如何都不能露怯。
梁惓的视线在他腰间的玉玦上停留片刻,扯出一个笑脸道“王孙配玉玦,世间却少有世子善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哦?”温热粗糙的大掌原本做抓握状,却在附上纤细的脖颈之后改为轻握,就像握住了清润洁白的羊脂玉一般贴着柔软的颈肉轻轻摩挲,突然间舍不得用力了。他的手逐渐上滑指尖停留在她的嘴角,轻柔地蹭过,娇嫩的唇峰被反复抹蹭越发艳丽。
“卿卿好甜的嘴”高松幸泉倾身勾起嘴角,肩膀停在她耳边,侧头吐气道,“只是见我一眼便能夸到我心眼里。”
梁惓汗毛竖起捏住扇柄的手指发白,忍住身体本能的颤抖仰着脖子强装镇定,却被他的下句话戳破了假面,“只可惜这嘴里藏了毒,一边派人抢我窑洞一边在这说着甜言蜜语。”
“你猜你的人现在在哪?”
小能,他们在哪?
【我正要跟你说呢……油女一族的御虫术被水遁克制得厉害,他们都被控制住了,不过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小能快速分析着战斗记录补上了一句【似乎这家伙吩咐过,他要亲自来抓你,这些人都留活口用来威胁你】
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怎么,猜对了我有什么好处?”梁惓眨眼,说话间唇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不适应地偏过头,气势平白落了一截。
“哈哈哈”高松幸泉仰头大笑,“你可真有意思,敢问我讨好处?我改变主意了……”
梁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听他说接下来的话,高松幸泉抬起她的下颌注视着她的黑瞳缓缓凑近,“本来想直接宰了在我地盘上撒野的人,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新建的府邸里正好缺个女主人,待我回铁之国踹了那个老古板你便是当之无愧的大名夫人,如何?”
“嫁与我,我便不计较那摸进窑洞的小猫三两只。”
梁惓一直注视这他的眼睛,知道他说完,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那我若不答应呢?”
梁惓被他搂住要往前一带,隔着衣袍都能感受到他的热切和狂躁,“那就我便杀了……”
“我开玩笑的,我这人最识趣了。”梁惓踮脚伸手捂住他的嘴,素白的小手攀上他的肩眉眼低垂状似亲昵,话语里却全是要求:“我当你没说这话,我跟你走,你让他们全须全尾地来见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