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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夺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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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楼是京城新开的酒楼。
装潢华贵精致,听说菜品也是一流。
不过,邵清只听过,没有去过。
无他。贵。
金谷楼一杯茶可以抵得上长风一个月的月钱。
邵清就算有这个钱也不愿意花在那里。
不过,他身体只有十七岁,正是好奇的年龄。自然也是想试试的。
再加上这人邀请得热情又不失妥帖。
邵清眨了眨眼,便应承了下来。
范迟身后的随从要去书院捐银子先退走了。
邵清带着长风登上了江冷的马车。
邵清看到这马车上并没有什么标识才彻底放了心。
京中的权贵大多矜傲,出门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谁。
打造的马车一个比一个奢华浮夸,有的还有家族特有的花纹徽印。
才不会坐这样低调的马车出行。
倒是他的车夫,看着格外精神。一身短打下隐隐显出肌肉遒劲不已,似乎是个孔武有力的练家子。
不过能够一下子拿出五千两做慈善的商人,可见其家大业大。
这样的人惜命是应该的,邵清并没有往心里去。
金谷楼虽然贵,但是格调很高。在京城这样的贵地,自然不缺生意。
因此门前都甚是热闹。
江冷带着人,甚至不用露面。
一旁的小二刚迎上去,就被江冷的车夫吩咐了一声。“我家主人有包间。在天青房。”
小二眼睛一亮,立刻带着他们去往了金谷楼的后院巷子。
马车从巷子里直入,进了金谷楼后院。
一旁的人迎上来,带他们从内梯进入了天青房。
天青房的视野极好又足够幽静。
前窗可看街头酒肆。后窗临水,能够望见碧波湖上有人泛舟。
若是将门开上一点,还能将整个楼中的情况遍收眼底,还不容易被人察觉。
他们刚坐定,小二便上了茶,连带着奉上了制作精致的木牌菜单。
江冷让邵清点菜。
邵清看了菜单那好看的眉毛恨不得拧成一团。
就连刚喝上的价值千金的紫笋茶都不香了。
太贵了。
只江冷看着他,他也不好扭捏。
颇有些肉疼地挑拣两个稍微没那么离谱的点上了。
“小公子是在为在下省钱吗?”江冷看到他已然点完菜,不禁勾了勾唇。
“两个菜请友人,传出去在下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邵清倒也不难为情,朝人拱了拱手道:“您不说谁会知道?”
“我是觉得与您投缘才没有客气的。”
“你我二人,吃不了多少。如今正是荒灾乱年,百姓过得不好。”
“公子虽然有钱,可我却想节省些,省得亏心。”
“若是亏待了公子,还望海涵。”
嘴上说的海涵,有如白瓷美玉的面容上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坦然。
像是阳光下清凌凌灼放的桃花,不卑不亢,不扭不怩。美得纵情肆意。
邵清坦率的样子娇俏到人心坎里。
江冷那有些不苟言笑的冷面上罕见浮出一丝暖色。
他望着邵清,点头道:“小公子是良善之人,不铺张浪费也是好事。我怎会不愿?”
“我平日也素简,不是经常来此铺张的人。”
“但是今天好不容易跟你一起进来了,机会难得。”
“听说金谷楼的风味别具一格。你不想好好尝尝吗?”
低沉的声音尾音上扬,像是娓娓道来的乐声,带着迷人的诱惑。
若是陈立在此定然会惊掉下巴。
自家王爷雷霆铁腕,何时用这么软的语气哄人勾人过?
邵清叹了口气。着实也很为难了。
他也年轻,他也愿意吃好吃的啊。
“小公子既不拒绝,不若就客随主便,听我安排吧。”
“放心定然不浪费。”
江冷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抿唇笑了笑。
却也没接小二递上来的菜单。
而是转头直接淡声嘱咐道:“这位是我的贵客。小公子厚德爱俭,不喜欢铺张浪费。”
“但这是他第一次光临,须得让他好好尝尝你们的手艺。”
“吩咐掌柜的,将你们拿手菜都端上来。份量拿捏好。”
“办得好了,我有赏。”
“好嘞,老爷您就瞧好吧。定然让您满意。”小二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领命去了。
刚品了会儿茶,布菜的小二便络绎不绝地上来了。
他们的菜盘极为精致,每份却只有一两口大小。
没一会儿就摆满了整桌。
跟着的是一位面白须发的斯文中年人。看了眼江冷,点了点头。
便朝着邵清迎了去,行了个礼,说了两句吉祥话后便开始熟练地为他们布菜介绍菜品。
“这是玉盏凝清露,用的玉泉活虾炒制,入口脆嫩清甜。”
“这是青山入云岫,西湖龙井勾的雪白芙蓉肉片,爽滑清香。”
“这是南国雪融时……”
菜名起的文雅讲究,味道也甚是好。
介绍完一圈,邵清不知不觉便混了个饱肚。
又吃了几口自己觉得不错的,没一会儿就不再动筷了。
那中年人知情识趣,知道他吃得差不多了,便去拿已经备好的茶。
只刚挪脚,便看到一旁的江冷先自己一步给邵清递上了茶,妥帖问道:“可还顺口?”
少年接过那茶,不凉也不热,刚好入口。
他乖乖喝了口,眉开眼笑道:“都是珍馐美味,公子如此破费,哪里有不顺口的理?”
他吃饱喝足,此刻甚是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白嫩的下巴,少了几分端方,乖巧慵懒得像个伸懒腰的小狐狸。
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发顶。
江冷的眼眸深了深。
他极好地掩饰住自己的心绪。忍不住轻道:“可惜饭量太小了。纵然有珍馐在眼前,你也没能吃多少。”
“不多吃一些,怎么长个子?”
“那是我的不是好了,只长了一个这么不能装的肚子。公子莫怪。”邵清便笑了笑,弯着眼睛朝着江冷胡乱作了揖。
只笑完又有些怅惘道:“你说的也是,纵然店家已经照顾,这些许吃食还是没能吃完。”
“无妨。不是还有我吗?”江冷默默道了句。随后开始不紧不慢地打扫起来。
他一盘一盘地将剩下的菜挥扫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中。什么玉盏凝清露、青山入云岫、南国雪融时……
此刻混为了一谈,被他三两口扫了个干净。
看得一旁的邵清直咋舌,简直羡慕极了。谁不喜欢吃饭香的人啊。
邵清忙一边帮他端远处的盘子,一边望着他利索干净又不失优雅地吃饭。
两个人一个帮忙一个吃,气氛极为和乐融洽。
因此都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的中年人早在江冷打扫盘子的那一刻就惊呆了。
他叫范迟,是江冷的幕僚。
这次随江冷一同进京。
开着金谷楼,是为掩人耳目,替江冷打探消息。
方才江冷进来,听到小二的禀告,知道殿下要招待贵客,这才自己亲自过来侍奉。
却没想到,能有幸看过这样一幕。
堂堂怀王殿下,吃一位少年的剩饭。
他是谁啊?王爷为什么愿意吃他的剩饭?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翻云覆雨,他眨眨眼就能让不知道多少人夜不能寐,挥挥手就能让无数人掉头的冷面阎王怀王嘛?
可惜陈立不在,没人给他解惑。
……
两人吃完饭又喝了会儿茶聊了聊天。
邵清发现这人很是博学多识。
因着经商,又去过很多地方,因此给了讲了不少自己从未听过的事情,让邵清长了很多见识。
只是轻松的时光一猝即逝。初次见也不好让人一直招待。
待到江冷方才去为学院捐钱的随从回来之后,邵清便道了谢,告辞了。
…………
江冷亲自把人送上了马车。随后又回来站在窗口看着马车消失后才回过头。
一旁范迟已经好奇到心焦难耐,想要问询一番。
陈立倒是一副安然态势,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方才那位是……”范迟知道陈立已经知道一二了,便率先问道。
“你许是不知道。那位是当今的五皇子,五殿下。”陈立跟范迟笑了笑,主动解答道:“殿下在明德书院遇到了他,和他一见如故。”
“到了现在,该是相谈甚欢了。”
范迟擦了把汗。这哪里是相谈甚欢,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对任何一个人如此殷勤过。
不过……,若是五皇子的话,那么他能猜到些许缘由。
宁熙帝不是个明君。
这些年里,经过他的纵容和怠政,大宁已经民不聊生,到了气象衰微之时。
殿下这些年,从威南侯世子到拥有兵权受封怀王,如今趁着驱逐胡人的机会,决定入主京城就是因此。
不过,纵然这些年里,怀王殿下的这份履历已然登峰造极。
可依他之见。
还是不够。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百姓已经当惯了大宁的子民。
纵然殿下已然大权在握。可这江山易主之事,终究是逆天而为。
世人将正统看得太重。虽说皇帝荒唐数十年,如今还屈辱被俘,可太子还在,邵姓还存。
只要他们在一日,只要殿下当真龙袍加身,便注定会招来口诛笔伐,甚至兵戈四起。
这不怪殿下,只怪他不姓邵。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若先扶持一个皇子,自己先当摄政王。
大权在握,并不会激起汹涌民愤。徐徐图之后,等到圣上主动退位让贤,江山易主也就没那么难了。
不过,范迟曾经以为殿下不会有这个打算。
怀王冷血又务实。
这些年他虽为邵家四处平乱。
可也见惯了昏君当道下的江山满目疮痍,饿殍遍地。
他早就对邵家和京中满地的权贵们失去了信心。
如若真的在意名声,就不会在这些天里,对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
更不会眼睛眨也不眨地砍人头,取人命。恨不得将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屠个遍。
他以为殿下决意入主京城的那天,已然打算送京中这群钩爪锯牙吃人肉的衣冠禽兽们上路了。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看他对五皇子如此……
看来知道刀剑杀不光败类,他还是决定了向现实略微让步。
想到这里,范迟略松了口气。
知道点方向,一会儿殿下问什么,就能够回答了。
果然,没一会儿他听到江冷道:“先生平日里最是能剖玄析微,明察秋毫。”
“方才在旁边看着,可看出来了五殿下的喜好?”
范迟是江冷身边的第一幕僚,不仅记忆力好,还眼光犀利。
不仅心细如尘还能见微知著。
如若不然,也不会被江冷放在这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当自己的眼耳。
听到江冷问他,他颇有些自信回道:“略有接触,虽不说看个十成十,还是能看出一点的。”
“这位五殿下赤诚纯善,性子软慈,确实是个极好的人选。”
“虽说有些小执拗,可无伤大雅。殿下心中已有打算,想必也费不了多少功夫调教。”
范迟话语平静。心中却是骄傲不已。
他果然是殿下的解语花。闻一弦而知雅意,窥一叶而知春秋。
只是,他还没说完,江冷就愣了。
尚还算和缓的神色,立刻消弭无踪。
他忖度了片刻,望着自己的智囊们。
不知为何语气古怪又郑重。
“你是说,我接近他。是为了扶持他上位,好自己当摄政王,专权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