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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端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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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殿下江冷从小天纵奇才,又年少有志。但并未将精力放在风月上过。
江家江南起家。
江南富庶,又多美人。他的众多兄弟因着他这些年的成果,地位也水涨船高,都获益不少。
这些年里,不少都纳了姬妾美眷。
唯独他,洁身自好,从未有过拾翠寻香的风流韵事。
就连怀王的父亲威南侯曾经都亲自劝他成家。
被他一句“儿臣大业未竟,肩鸿任钜。该当砥砺自我,哪有被家业儿女拖累脚步的道理?”给驳回去了。
那时他只是威南侯其中的一个儿子。
就连他父亲,也只是因着他为皇上镇压叛乱之功得了幸宠,被允了丁点兵权。
那个时候他却说自己大业未竟……
因着儿子志向过于远大,吓得他父亲再不敢提让他成家。
后来,不过短短三年,他便屡建奇功,加上在朝中的徐徐运作,果真被皇上大手一挥,封了怀王。
直到前段日子找了机会,入主京城。
怀王殿下这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过得波澜壮阔。
只是如今,好似也不是大业已竟的时候。
却没想到,会对这位小小的五殿下产生兴趣。
……
江冷不知道手下人心中已然千回百转。
他已经走到邵清面前。颀长的身影极为容易就将身量清瘦的邵清遮盖住。
江冷定定望着他,道:“怀王入京,这城中人皆惶惶。不少人传他图谋不轨,是个反臣。”
“倒是罕见公子这番,为他辩言。”
“众口铄金,也能积毁销骨。怀王也不容易。”邵清叹了口气,想到那个蓄意传播风声的学子,颇有些感慨道。
江冷那冷锐的目光闪了闪,面上微怔。他是这个意思吗?
随后颇有些兴味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同情怀王的。”
“依公子这么说,他并非包藏祸心?”
邵清蹙起眉,望了眼前人一眼。
这人虽是寻常衣衫,姿态却大方洒脱,想必非富即贵。
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气宇轩昂,却带着股老成持重的气质。稳重谦谨,怕不是寻常人家。
邵清想到这里,不由警惕道:“公子问这有何意?方才不过是我胡言乱语。”
太子不是良善人。他昨日已然越矩。
今天的话再被有心人认出来捅到太子面前,只怕又有麻烦。
江冷面色不改,信口胡诌道:“在下青州人士,名叫范迟,是个生意人。”
“我看京中如今不少生意凋敝,倒有些赚钱机会。”
“若是怀王殿下并非传闻所言,那这京中大有可为。便打算在此安定下来。”
“因此想要探听些消息。”
”我观公子方才的观点新颖,和旁人不同,想是内秀明理,洞若观火之人。”
“因此前来问询缘由。若有唐突,公子莫怪。”
“不知公子贵府如何称呼?”
邵清闻言松了口气。
本朝商人地位不高。如若是生意人,便不会是哪位认识他的权贵。
既如此,邵清便不怕了。
他想了想沉吟道:“我叫晏平,并不是什么贵府出身,公子不必客气。”
“方才不过我一家之言,怕是有所偏颇。”
“公子若是为生意想要知晓这京中势态动向,还是妥帖些的好。”
“不如找出今夕朝廷发布布告认真比较。”
“高下立判。”
邵清没有再告诉这人自己的见解。而是让他自己看。
实际上他也不认识怀王。
初识怀王,是在他挂职的吏部,看到了诸多大臣对江冷的履历评语。
对怀王的印象是从朝中各部派发的布告上。
他父皇在时太过懒政,又专宠奸佞,让喜欢的权贵横行朝堂,折子都是身边宠信的权贵帮着批红的。
上行下效,各部自然也是乌烟瘴气,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怀王却是截然相反。他从威南侯世子开始,每到一个地方平乱,便关注民生,救济百姓。
对豪绅权贵纵然残忍冷酷,可对百姓却是实打实的救世主。
而今甫一入京,第一时间就接管了朝堂,整饬了群臣。
很快就在街头布告上颁发了一系列的措施新规。
成熟又严明。
随后彻查往日大案,又掀翻了不少冤假错案,以雷霆手段砍了不少人的脑袋。
只短短几日便站稳了脚跟。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狼子野心和暴虐的名声传了出来。
只是,若是邵清来看。
此人有狼子野心是不假。可做的事却都是实事。
可而今力排众议,公示下发的政策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民生之策。
所杀之人,都是曾经为祸一方,饱受诟病的权贵。
不从争权夺势上看,确有实实在在的安民之心。
比太子那群狗苟蝇营之辈要好太多了。
“处理政务只是手段。”
“公子没回答我的话。就不怕他当真是包藏祸心吗?”江冷听了他的话,穷追不舍道。“万一哪天,他谋反了,动起兵戈……”
“你这人,倒是想得挺多。”邵清听出了他的执着,不解地歪了歪头。
颇有些奇怪地望着人。
细看之下,发现这人的五官颇为俊朗。
不是京城这般崇尚的温润清秀,而是深邃而流畅,别有一番风姿特秀。
不过英俊也抵不住邵清直言。
他道:“你一个生意人,只需开门做买卖。头上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想,与你我无关。”
“他怎么样,才跟你我关系甚大。”
“如今他处处□□,力挽狂澜。”
“据我所知,朝廷近日已然出台了不少惠民安民之策。皆是他的功劳。”
“这说明,他是真的有将这芸芸众生,平头百姓放在眼里。”
“这不好吗?”
“那么,既然咱们过得好了。一个已然有名无实的位置,给他坐又有什么关系?”
邵清刚说完便被身后的长风轻轻拽了拽衣服。
邵清便噤了声。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若是被人听到传到太子耳中,只怕太子会气急败坏砍了他的头。
那位才是正统。邵清把自己当百姓,不介意别人抢了他的皇位,多少有些慨他人以慷了。
一旁的陈立同样惊骇不已。
他下意识抬起头,想要多看两眼这位五殿下。
从来没见过有人说抢自家皇位没关系的。
他甚至还一副心生向往的样子……
他真的是当今的五皇子吗?
这位五皇子倒是别具一格。
某个瞬间,陈立都怀疑他是不是认出自家王爷的身份了。
只是略想了想后便打消了疑虑。
怀王殿下自打入京便为了安全刻意隐匿了行踪。
即便处理政务,也未大张旗鼓地与外人见面。
纵然关于他的传言满天飞,可能够认识他的人却极少。不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够接触的。
那只能说明,这位五殿下确实与众不同……
……
他还没想明白。
只微微转头还想细细瞧。
猛地发现自家主子那凉沉锐利的眼睛扫了他一眼。
吓得他立马识趣垂下眼低了头,再不敢多看了。
…………
邵清说完后低着头咬着唇一副失言的样子。
贝齿将漂亮得口唇都咬得通红,像是枝头娇艳欲滴的樱桃。
丝毫没注意一双凝定如渊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江冷端详了好一会儿,随后低声宽慰道:“公子教训得是。”
“若天下人都像公子这么想,想必世道会太平很多。”
“多谢公子为在下解惑,您放心,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定不会为公子招惹麻烦。”
“不知能为公子做点什么?”
“您这番直抒胸臆的话帮了我大忙。在下会好好斟酌的。”
这人的话倒是让邵清安了安心。
看着这人谦雅又随和,朝人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不过公子既是生意人,想必富贵。若是客气,不若给明德书院捐些银子吧。”
“最近年光不好。想必他们也不好过。”
主要是邵清不好过。邵清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没办法,战事一起,哪里都不太平。
他的俸禄财产就那么多。今年收成还会因为战乱减损。
可用银子的地方却太多了。
邵清早就入不敷出了,私底下能够减省的地方都减省了。
甚至今年还派人偷偷光顾当铺了好几回。
皇子能做成他这样的,真就他独一份。
“公子心善,在下自然愿意效劳。”江冷沉吟了一声。说罢从怀里掏出了张银票出来,递给了陈立。
让他送给书院的管事。
银票从邵清眼前晃过,他只觉得眼前一花。
漂亮的眼睛微微震了震。
宛如碧湖之水,泛起星点的涟漪。
五千两!竟然是五千两!
邵清惊呆了。
他从小到大人微言轻,没有恩宠,只有定死的俸禄。
一年的良田铺子所有买卖加起来也没能盈利有五千两!
每年给书院的接济也不过一千五百两。
这下好了,有了这笔银子,邵清可以不用担心这里,把省下来银子用来买多点粮食赈济灾民!
到底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纵然知道要小心处事,放松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把心绪表露出来。
邵清还没回过神来。
江冷已经把一切落入眼底。
这人那深幽的眸中微微一闪。
随即用陈立从未听过的温言柔色,跟邵清颔首道:“但是,也是要谢公子你的。”
“这个点不早了,不知公子愿不愿意赏脸。”
“在下想请公子去金谷楼吃个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