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烬》沙路丘引

88、败露

　　崔正被扣着双手，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这才意识到程维安是来真的，他有些气急败坏，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我干什么了？！你们抓人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抓人啊，那以后我是不是随便找一个由头就能去投诉你们啊？！”

　　歇斯底里的喊声把一旁正站着聊天的龙未和老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这噪音吵得程维安不耐烦地梗着脖子歪了歪头，拿出自己的手机举在他耳边将音量到最大：

　　——“我听他说能无证租车？”

　　——“可以是可以，就是……”

　　——“放心，够的。”

　　——“那就好办了呀，您看您租哪辆呢，我给您再打个折。”

　　手机里的录音文件在四个人之间传得清清楚楚，老板是状况外的不知情人员，他怔在原地不明所以，崔正是事件内的知情者，他也怔在原地，震惊于程维安刚在响彻在他耳边的那一席话，他说了，他否认不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否认。

　　程维安看着崔正的样子，手里的力气松了松，再一次质问：“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证据充不充分？还需要给你从头播放吗？”

　　崔正闷着头不说话了，程维安看他安静下来这才缓缓放开他的手，他一只手捂着肩头，垂着眼在太阳直射之下去看被灼烧得热烘烘的大地，老板在这时也反应过来，没顾得上龙未的阻拦，三两步冲到崔正的跟前拎起他的一零怒斥：“崔正！你真的做了？！告诉我！是不是！”

　　崔正被他拎着，认命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做了。”

　　老板气上心头当即恼火得不行，甩开一只手就准备揍一顿出出气，但是举起的拳头挥到一半便停住了，似乎是不敢打下去，又似乎是不舍得打下去，龙未和程维安见状赶忙做出反应上去将两个人拉开了，龙未紧紧攥着老板的胳膊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劝导，程维安则抓着崔正的后领，在太阳之下眯着眼睛看他：“还有良心吗？崔正。”

　　做这些事，你的良心怎么不会痛。

　　所以今天的崔正坐在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和被牵连进来的老板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指责他的良心，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不是个东西。但是崔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识曾远，只是那一次曾远给的钱太到位了，这才让他深深地记住了那个“多金”的租车司机，当问起有关于曾远当时来租车时的细节时，崔正很准确地说出了曾远那天的穿着以及神态：“那天他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灰色T恤，下面穿的是一条宽松的黑色短裤，鞋子是运动款的，大概是很久没换了看上去旧旧的。”

　　程维安一边扒拉着他的手机聊天记录一边抬眼乜看他：“你记得很清楚啊。”

　　崔正不好意思笑笑：“我们那平时都没人去，而且那天那个老板出手实在是太阔绰了，看着就钱多好说话，我就多打量了两眼，想着他万一下次还来的话能跟人家套个近乎。”

　　程维安无语：“你还不好意思上了，我没有在夸你！你都能看出来他钱多好说话，怎么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

　　崔正被这一训低了头也收起了笑，嘀嘀咕咕：“那谁能知道你使这损招……”

　　“你说什么？”程维安不爽抬眼，冷眼如刃像是要杀人，“再说一遍。”

　　“没什么，没什么……”

　　程维安打算先晾着他，低头又去看崔正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他看着那些被置顶的群聊和联系人，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巡风租车交流会？你还给自己搞了个后援会啊，本事挺大的了哈，真该发给你老板看看你平常都背着他干点什么。”

　　崔正被说得羞得一脸红，他以为自己的小聪明可以钻空子得利，却不曾想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程维安继续翻看他的所有涉嫌联系人，在好友栏目里他终于翻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崔正在不久前就和曾远私信聊过一些关于租车的注意事项，大概是别人向曾远介绍的崔正，所以两个人加上好友的第一句聊天就是开门见山。

　　程维安就着这一点向崔正提问：“你和曾远是怎么认识的？”

　　“是他来主动加我的，应该是之前认识的人给他推的我吧，他一上来就问我什么时候在租车厂他自己来找我，我就说我一直都在，”崔正说，“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都在。”

　　“他给你多少让你把车给他？”程维安问。

　　崔正没有说话，慢悠悠地举起三根手指。

　　“三千？”程维安有些震惊，但还是可以接受。

　　“不是，”崔正补充，“三万。”

　　“多少？！他给你三万块，租了一辆本田？”程维安听到价格的那一瞬间眼睛都瞪大了，放下手机猛然抬头盯着他看，“为什么给你这么多？”

　　崔正回答：“因为曾远说不知道得用到什么时候，然后就是让给我保密不给告诉其他人，算是变相的封口费吧。”

　　程维安冷笑一声：“还封口费，就你那嘴能封住什么？我看他这三万块算是给你打水漂了。”

　　崔正又被怼了一句，更抬不起头了，这时外面熙熙攘攘的，他听见了自己老板和其他民警交谈的声音，那些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他的头却越来越低，程维安看着他这个缩头的没出息样也是气不打一出来：“现在知道害臊了，早干嘛去了？”

　　“你和曾远上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现在还能联系上曾远吗？”

　　“上一次他借完本田走了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接我电话。”

　　程维安起身，找到曾远的电话号码将手机放在崔正面前：“现在给他打电话，就按平常的说，还需要我教你怎么说不？”

　　曾远猛猛摇头。

　　程维安站在他旁边按下通话键，电话拨出去，对方接起前的提示滴声在阒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拉着所有人的心悬在一起。

　　崔正是最紧张的，他不知道电话接通后如何和曾远说，也不知道该问他什么才是对的、才是程维安想要的，他开始为刚才自己先入为主的摇头行为而后悔，程维安的心也不镇定，虽然已经确认崔正和曾远不是私下里串通好的，但还是会怕从崔正嘴里说漏什么。

　　滴声过后，是一道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关机了？”程维安将手机拿回来重拨，可还是一样的结果，他心里的那股隐隐约约的不详的预感在这一瞬间开始猛烈生长。

　　也就在这时，门外的张新伟敲门进来，什么话也没说，两个人就是看了一眼便知道有了情况，程维安走出去关上门走远，张新伟告诉他：“找到曾远的那辆车了，核对过了，和崔正所说一致，现在就停在中兴路东路口的一处荒废公园，距离市三院不远。”

　　“蹲他！”程维安当即下了命令，“看好他，一旦有动手的嫌疑，看准时机立马逮捕。”

　　程维安问到了自己想问到的东西，其他的再想问崔正也不知道了，于是程维安和龙未带人先行离开，根据刚才发现的地方和这几天监控查找的曾远动向在他停车的地方和张晨辰接受治疗的医院附近进行蹲守。

　　上一次这么蹲守，还是在蹲守谢劲。

　　……

　　今天下午的白昭休病假在家，是直接被左敬山遣返回家的，其实他早上坐在办公室里听音频文件的时候就察觉了自己情况不对，但只以为是普通流行性感冒，直到左敬山中午走之前下来找他说事的时候看到他的脸红得不正常，用体温枪一量才发现体温直逼39度。

　　左敬山被吓了一跳，厉声训斥：“说了多少次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自己怎么这么不上心……你瞅瞅你这烧的，脑门上放杯水一会儿煮沸了！收拾东西，赶紧给我滚回家养病去。”

　　白昭被左敬山扯着到诊所挂号开了些药塞回家，但左敬山还有自己的事，他也不能一直照顾白昭，临走前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你一个人行不行？”

　　“我能行的，师父，你放心吧。”白昭站在楼梯口点点头，“我马上就吃药去。”

　　“吃完药麻溜睡觉去，不准再搞了听到没有？”左敬山害怕他在自己走后又爬起来偷偷工作，不厌其烦地多说了几句，而白昭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驾驶室里的左敬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乖乖挨批。

　　到最后就连左敬山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撇了撇嘴最后叮嘱：“行了，赶紧上去吧，多休息休息，你师母说晚上给你煲锅鸡汤。”

　　“那您代我先谢谢师母。”白昭脸上扬起笑，发烧来的红晕此刻也不显得突兀了。

　　但不出意外的是，白昭反身回了屋子里第一件事就是架起笔记本反复看那些许幸海传过来的文件，他曲腿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几乎要沉没在地板里面了。

　　天气太热，不得不开空调，但白昭再也不敢直对自己吹了，老老实实地把风向叶调了上去。

　　他给自己盖了条毯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看，他又听了一遍那一堆不完整的音频，从头到尾只在乎着有关柳博昌的线索。

　　可是很可惜 ，微乎其微。

　　白昭对沈乐冉所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明白沈乐冉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了解到的柳博昌，那一句“是合作而不是利用”不禁让白昭努力去回想他到底在什么时间做过这些“合作”的事情。

　　可是想不到，白昭想不到，在他的印象里，沈乐冉虽然总是会做一些无厘头且自己不能理解的举动，但他好像从未对不起自己。

　　白昭想着，发烧时头晕目眩感让他眼前突然一黑，他向后仰身靠在沙发上，在一片静默里听到了外面楼道里上楼的脚步声。

　　仅仅只是脚步声，但白昭心里有种异样感——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是冲着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