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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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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萋萋!你干什么?”
解决了唯一的男人,我站起身,对上黄阿香的目光,那目光是不解、震惊,还有被背叛的愤怒,因为她是那样信任我,甚至愿意为我担保。
我看了眼屋里的女人,“我不想对你们动手,老实待着,不然,我也只好像处理他一样,打断你们的腿了。”
其他人没有动,只有黄阿香走向我。
“我还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苦难的人,何萋萋,为什么,你对这个世界没有恨吗?你为什么要帮着警察!他们当年帮过你吗!”
恨吗。
当然有。
我恨任齐,恨他的家人,恨当年的判决,恨监狱里那些欺负我的人,甚至可能,我连自己的存在都痛恨,恨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黄阿香冲向我的时候,我想起当年的半个馒头,还有一起挨过的那顿毒打。
她打不过我,她知道是徒劳。
我说:“我对这个世界的恨,不比你少,但我心里还有点别的东西。”
“别的什么东西?”
“让我愿意分给你半个馒头的东西。”
我最终还是没有打断她的腿。
“好了,小朋友们,转过身来吧。”
我把几个孩子带到围墙下,外面的警察立刻架梯子救人,我问:“前面解决了吗?”
“还没有,领头的那个很奸猾,挟持人质躲在佛殿里,狙击手没法瞄准——喂,你不出来吗?”
我摇头,“去前面看一眼就来。”
佛殿前后,气氛剑拔弩张,警察严阵以待,其他人都聚集在毛哥周围,杭嘉乐哭得嗓子都哑了,毛哥怒吼道:“叫你别乱动!听不懂是不是!”
我四下看了一眼,只有毛哥手上有刀,其他人手上都是棍棒一类,情况和警方料想得差不多,开城地方小,养不出像样的黑恶势力,还是乌合之众的成分居多。
挪了挪脚,慢慢挪进佛殿。
以前听监狱里闲聊的时候,倒是听过劫持、解救人质一类的事情。只要杭嘉乐脱离刀口,警察会立刻一拥而上,控制住局面。
小孩子的身形,本就不利于架刀使力,而且双方僵持了太久,杭嘉乐脖子上的刀越抖越厉害,这说明架刀的那只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警察的包围圈也在悄悄地缩小。
分析结束,我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前面的几人,一只手扭过毛哥的手,另一只手抬起,一个手刀劈下去,刀应声落地。
把杭嘉乐往前一推,“跑!”
警察立刻动手。
“果然是你。”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被人扼住喉咙,摔在地上,毛哥的眼睛因充血而变红,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他已经捡回了刀。
一刀,刺入我的胸口。
我往外看,杭嘉乐已被警察抱住,他的眼睛也被捂上,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姐姐——!”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我想起我给他唱的那首歌。
“惶惶不安,念念不忘,还是得放开双掌。
掌心曾握着,谁的体温,渐凉。”
乐乐,现在可以回家了。
何姐姐也想回家,回家找妈妈。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第二刀落下。
也没有很疼。
周遭的喧哗变成嗡嗡的耳鸣声,我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萋萋——!”
“有没有人,在某个地方,
等我重回,当初的模样。”
我忽然战栗,本能地抬手,握住那只执刀的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把对方反按在地上,佛殿下一地血色,我看见自己同样血红的眼睛。
但也只是一个瞬间的奇迹,我再次被推倒。
第三刀。
佛殿上的巨大佛像,正安静地垂眼。
“这是我自传,最终章,
写这首长诗,用一生时光。
有没有人,知道某种秘方,
不必永生,只要回忆不忘。”
陈旧的佛殿,阳光很好,和那天一样。
想起在店里吃烧烤的时候,他问我,吃饱了吗,我们回家。
想起和潘警官吵架的时候,他笑我,萋萋,回家了。
想起楼道的油漆和黑白照,他推我,萋萋,你先回家。
回家……
想回家……
巨大的佛像看我,怜悯,慈眉。
“有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我能回到,我的最爱身旁。”
第四刀。
“砰——”
枪响了。
刀没有落下。
几个警察奔向我,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然后,还有一个人。
他踉跄着跪倒在我的身前,混乱而颤抖地抱住我,他的演技比我毕业那年更好了,更加情真意切,更加痛不欲生,看上去已经完全疯了。
我还是这样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他的泪落在我的脸上。
“有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时间就是,最巨大的谎。”
他的穿着温文雅致,但现在,上面全是我的血。
闭上眼睛,我想到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
比如做甜了的橘子茶,很丑的雪花和果子,比如恐怖的丧尸游戏,对联,小红灯笼,一瞬的烟花。
超市的手推车,落日的冰场。
沙发上一横一竖的两个人,他抱着书,我抱着电脑。
虚度时光,没有什么意义。
“以为的日常,原来是无常。
生命的具象,原来,只是,幻象。”
真是后悔。
活得太草率了。
我是为什么不想活的来着?
“萋萋,醒醒,不要睡——”
“萋萋,求你了,睁开眼睛——”
想起来了,因为我对这个世界,满腹委屈,满怀恨意。
妈妈死了,可是欺负她的坏人还活着。
什么工作都找不到,连重新开始都不被允许。
可是明明,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太不公平了,实在太不公平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
“萋萋,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
谁的手颤抖得那样厉害,还想要给我擦眼泪。
我睁开眼。
佛像依然高居端坐,凝望我,微笑。
于是,我也微笑。
彻底的黑暗,终于吞没我。
……
……
……
“哈哈哈哈哈哈,从前的相好?你听她胡说八道呢!何萋萋这个人啊,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话是靠谱的,鬼才信她!”
“我当然跟她清清白白,我这个人就特别爱管闲事,觉得她可怜,不容易,所以能帮的地方就帮一把。”
“她这次确实是太冲动了,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她这个人,一直都有这个臭毛病,早知道就不让她帮忙了,等她醒了,我必须严肃地批评教育她一顿!”
“不过你说怎么就这么巧,这种本地人都不去的地方,你居然特意去那里参观,结果被拦在警戒线外面,正好看见她。上次报警也是,你俩身上是有磁铁吗,走到哪里都能吸在一起?”
“不用这么紧张,医生都说了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她很有经验,躲不开的时候,知道用身体的哪部分去接刀,唉,但是一想到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经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赵警官的嗓门吵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我想臭骂他一顿,睁开眼,却差点被窗外的阳光闪瞎。
手立刻被握住了。
“萋萋!”
第一张看见的脸,不是赵警官,而是刘清临。
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睛里全是急切和心疼。
“是阳光太刺眼了吗?”
他起身想拉窗帘,我握住他的手,微微眯起眼睛,心情很好,笑了笑。
“不用,阳光很好。”
活着也很好。
刘清临注视我,大多数时候,他都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此刻也不例外,因为他也忽然笑了,眼里春风万顷,好看得难以形容。
赵警官凑到我面前,“何萋萋,我现在要很严肃地批评教——”
“不用了。”刘清临说,“已经不需要了。”
“嗯?不用了吗?”
“她已经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刘清临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是不是,萋萋?”
我点头,“嗯。”
“那行,我也不废话,下一件事,杭嘉乐那孩子你记得吧,赖在医院不肯走,非要见你。”
“他爸妈呢?”
“在外省,赶来的路上了。”
我撑起身,“那让他进来吧。”
刘清临赶紧伸手扶我,把病床摇高,赵警官出去,没一会儿,杭嘉乐就飞扑到我的床前,他动作太大,刘清临拦了一下,“何姐姐!”
我示意刘清临让开,“没事,乐乐很有分寸的,小孩子一点都不危险。”
刘清临坐在一边,开始给我剥橘子。
杭嘉乐看着刘清临,歪着脑袋,很费解的样子,“何姐姐,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家呢,你明明有爸爸啊。”
橘子在刘清临的手里四分五裂。
力气很大,手指都嵌进了果肉里。
刘清临的表情很平稳,他擦了擦手,重新拿起第二个橘子。
我笑得很大声,但是伤口也随之剧痛无比,人生中第一次体验了什么叫笑得想死。
“认错了,乐乐,他不是我爸。”
“嗯……确实比爸爸要年轻一些,可是,应该不是哥哥吧,好像又太老了,是叔叔吗?哎呀不管了,何姐姐,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说,请记住我!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娶你!”
我震惊。
第二个橘子也壮烈牺牲了,刘清临擦了擦手,面无表情。
“乐乐,你现在这么小,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远着呢!”
“何姐姐,你觉得年龄是感情的障碍吗?”
“呃,我,我没这个意思,但你真的太小了,我比你大十七岁!”
“十七岁又怎么样,十七岁很了不起吗?”
“当然很了不起!想想看,你出生的时候,我都快高中毕业了!还是差得有点太多了吧?”
第三个橘子也英勇就义,刘清临踌躇着开口:“我觉得,也没差很多。”
我递出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刘清临,我在哄小孩,你在干什么?”
“萋萋,我现在觉得小孩子非常危险。”
“何姐姐,除了爸爸妈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因为在天冷的时候,你会抱着我睡觉,问我身上疼不疼,还给我唱好听的歌,我知道你受伤也是为了救我,你做了这么多,我都会记住的,等我长大,我一定会来娶你!”
我放弃抵抗,微笑点头,“好,等你长大。”
“真的吗!”
“真的。”
“那何姐姐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我继续连哄带骗,“乐乐,先跟警察叔叔回去好不好,我很累了,想睡一觉休息。”
乐乐有点沮丧,“啊?这么快吗?”
刘清临起身,抱起杭嘉乐,交给外面的警察,“病人需要休息,麻烦不要再放无关人员进来了,谢谢。”
桌面上,三个裂开的橘子。
我瞧着刘清临,笑问:“这位刘叔叔,请问你不是无关人员吗?”
刘清临坐回我身边,“笑这么开心,身上不疼吗?”
“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现在能这么幼稚,四十五岁的人,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没有啊。”
“你有。”
“没有。”
“那个——”赵警官敲了敲门,“听说你要休息了,我最后来交接一下案情,刘先生方便回避一下吗?”
刘清临颔首,起身走到外面。
赵警官神色复杂地看我,“有件事,我觉得你越早知道越好。”
“说。”
“我们给你做了非常详细全面的身体检查,在抽血的时候发现,你的HCG指数大于十。”
“说人话。”
“人话就是,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