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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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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死机,眼前一片空白。
赵警官还在说:“因为不到一个月,所以估计你自己还不知道。我觉得这是你的隐私,所以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告诉,至于怎么处理,要还是不要,也是你自己决定。”
不到一个月。
在此期间上床的男人只有一个,孩子的父亲确凿无疑。
“赵敬。”
“吓我一跳,干嘛突然叫我全名?”
“给我一刀,就现在。”
“还嫌自己身上刀口不够多吗,醒醒吧。”
醒不了。
完全醒不了。
读书的时候,老师常说人生如戏,但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没心没肺的作者,才能写出如此狗血如此离谱的情节走向,如果让我逮到的话,非把他的脑袋按在墙上撞到清醒不可。
赵警官离开,刘清临回来,他抚上我的脸,“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盯着他看,没说话。
刘清临对上我的眼睛,有点困惑,试探地开口:“萋萋,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你为什么和韩安南没孩子啊?”
刘清临如果在喝水的话,一定会被我的问题当场呛到,他有点愕然,但还是如实回答我:“结婚不到一年,就分居了。”
“一年应该也够用啊。”
“当时没那个打算。”
“难道——”我有点难以想象,“从那以后,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你就再也没跟女人上过床吗?”
“……”
刘清临用沉默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大受震撼,虽然以前就觉得他的性格实在是克制到了极点,喜怒悲欢都不明显,但没想到在这种方面,他同样是个禁欲到变态的,“刘清临,你是真的能忍啊。”
怪不得,他的身体会那么敏感,丢个火星就燎原。
刘清临咳了一声,脸有微微的红,“萋萋,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忽然想到,就随口一问。”我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还没离开?除夕的时候,我觉得我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脑袋上立刻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说得是很明白,把我赶走,然后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吗?”刘清临的表情很明显是要说我,但他叹了口气,又忍住了,“萋萋,你不是要重新开始,你是想寻短见,用一个有意义的方式。”
“这不是没成功吗?”
刘清临又想敲我,但是伸手到一半,没舍得,改成了责备的轻拍。
“你知道我看到你那样倒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我很感兴趣,“什么心情?展开详细说说。”
刘清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何萋萋,我也不想活了。”
我转身看着窗外,空气寂静,万物沉默。
跨省儿童拐卖案很快就审问结束,犯人为了脱罪减刑,还供出了开城的其他同伙,涉及诈骗、开设赌场、暴力威胁等诸多罪行,其中,就有任国强和包丽丽。
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我坚持要观看庭审。
刘清临拗不过我,只好陪着我。
我在法院门口站了很久。
两边的石狮子是神兽獬豸,传说里,它洞察奸邪,明断是非。
我笑起来,“刘清临,你说,当年我妈从这里走出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能想到的,只有审判结束,我被带走,她泪流满面,想留下我,却只能无力哀求的那个瞬间。
“不要带走我女儿……她没有杀人……萋萋不会杀人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她……”
刘清临没有回答,他握住我的手,“走吧,去看看坏人的结局。”
我转脸看他,“你好像从没问过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也笃定他们是坏人?”
“因为萋萋不会杀人的。”他说,“因为你善良,一直都没变过。”
“过失致人死亡罪,白纸黑字。”
“白纸黑字又如何,我不信就是不信。”
我本想挣开他的手,但是因为这句话,我允许他继续这样牵着我。
法庭上的陈设一切如旧。
我坐在旁听席上,恍如隔世。
“法官,我方请求出示辅助证据。”
“请出示。”
“被告曾在工作期间,介入他人婚姻,我方被害人有意规劝,希望其悬崖勒马,所以将相关消息告知媒体,方式方法也许有欠妥当,但其本心、动机是为正义。尽管被告方宣称传闻不实,但根据被告离职当天,在社交平台发布的声明来看,疑似默认自己确有介入他人婚姻的不正当行为。”
“原告律师,你认为这与本案有何关联?”
“我方认为,被告可能因此对被害人怀恨在心,激情杀人,而且上述证据表明,被告本人的行为并不检点,性情放荡,所以她对于被害人生前试图强-奸她的这一指控,可信度很低,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我方不认为本案属于正当防卫。”
“被告,上述证据是否属实,你是否存在介入他人婚姻的行为?”
“……”
“被告何萋萋,回答!”
法槌声重重惊醒我,我意识到自己脸上全是泪。
刘清临担忧地看我,小声询问:“萋萋,还好吗?”
我迅速抹掉眼泪,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很好。”
“结合全案事实、情节,以及所造成的社会危害,本院依法判决任国强、包丽丽犯组织、领导□□性质组织罪、故意毁坏财物罪、寻衅滋事罪、开设赌场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三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
警察将犯人带离的时候,我站在场边,冷眼旁观。
包丽丽猛地转头看我,“何萋萋,你别得意,我们早晚会出来找你算账的。”
我微笑,“悉听尊便。”
他们不知道监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知道世间最煎熬的惩罚,是把人的灵魂消磨殆尽,爱也好,恨也好,执念也好,复仇也好,都会从血肉上一一剔去,只剩下一个活着的空壳。
也不知道监狱里的那些人,有没有变得文明一点,年纪大的人,可经不起折腾了。他们不过是蛇虫鼠蚁,里面住着的,是真正的豺狼虎豹。
恨意在我的胸口灼烧,痛快淋漓。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包裹我的那层麻木消失了,我想起从前的许多爱恨,就像孩子重新学着走路。
从法院离开,我去了墓地。
拒绝了刘清临的搀扶,“就在这里等我吧。”
我妈要是看见他,不知道该有多生气。
刘清临看懂了我的意思,他被我的家人拒之门外,眼神黯淡着,他点头,“好。”
我独自走上长长的阶梯,陵园的松柏在风里摇荡。
蹲在母亲的墓前,我伸手,轻触她的照片,“妈。”
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少来,因为每次都是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汇报人生,但人生没什么可汇报的。
“我好像活得很糟糕。”
终于,我说出这句话。
探监的时候,妈妈会问我,“萋萋,你过得怎么样?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我看到她的脸,只会哭,哭得崩溃,但是还要嘴硬,说自己过得挺好的,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里面被欺负,我不敢说里面是地狱,无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受尽霸凌,活不下去。
她总要反复地问我,过得怎么样。
因为她也知道我没说实话吧。
我哭的时候,她也哭,但是她还要支撑着我,她说:“萋萋,你不要怕,妈妈会给你找证据的,一定还有证据……”
那时候如果我多看几眼,多看几眼她花白的头发,一定能发现她异常的疲惫,如果我多问几句,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她一定也不会告诉我,任齐的家人究竟在如何疯狂地骚扰她。
最后一面,我们谁也没说实话,都在隐瞒,都在欺骗。
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我才敢向她说一句真话。
她听到,一定还会哭的吧。
我也低着头,和她一起哭。就算坏人伏法,好像也太迟了,太迟了。
哭累了,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我站起,转身,长长的阶梯下,刘清临一直在看我,隔得很远,松柏吹乱他的影子,显得凄切而孤清。
我走下去,走到他的身边。
“萋萋,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什么事?”
“开城虽然小,但有些势力也是盘根错节的,你得罪了他们,我担心你的安全。”刘清临握住我的手,“我想带你走,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征求你的同意。”
“你说得有道理,但,我的确也不是很想跟你走。”
“所以,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缠着你,待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不允许我和你住在一起,我就要住在你的隔壁。”
我笑,“这是什么办法?”
“我还是想赌,赌你心里有一点在乎我。”
“……”
他说得对,我不想把他也置于那样的生活里。
我不怕骚扰和报复,毕竟我也是个浮萍蓬草一样的人,只过今天,不想明天,可是眼下,我好像需要再想一遍了,不是因为刘清临,而是因为肚子里这个无法处置的孩子。
刘清临看着我,眼里有一点笑,“这次,我赢了吗?”
第二天晚上,我们已身在首都的街道。
虽然我觉得伤口已经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了,但刘清临古板地认为,伤口只要没长好就是没好,所以把汽车后座铺得又暖和又柔软,仿佛我是陶瓷做的,一点磕碰和颠簸都不行。
他本来想订高铁,但我想坐车,体验一下从开城到首都到底有多远。
晚上九点半,开城已经入睡,而首都霓虹流光,车水马龙。我坐起身,看着车窗外阔别多年的景色,觉得有点陌生,像掉入光怪陆离的颜色盘。
刘清临问我:“累了吗?”
“不至于。”我摇头,“不过这一路,还真是挺长的。”
“快到家了。”刘清临顿了顿,“萋萋,忘了告诉你,我妈现在和我住一起。”
“那我怎么解释啊?”
“没关系,已经解释过了。”
“怎么解释的?”
“实话实说。”
疫情爆发的时候,首都尤其严重,虽然刘清临每天都会问一遍母亲是否感染,但这种不感染就不回来的态度,显然是值得怀疑的,逗留开城这么久,连除夕都不回去,确实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不过,我有了新的疑问。
“你怎么说服她和你住一起的?”
“前年查出了心脏病,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住了。”
“那你不在的这段时间——?”
“家里有长期护工。”
我点头。
刘清临想了想,又说:“她知道你要来,很高兴,还换了一身新衣服。”
我笑,“怎么,还想让我给你当经纪人啊?”
“萋萋,你喜欢经纪人的工作吗?”
我回想了一下,点头,“喜欢的。”
“你愿意回腾华吗?”
“你想给我安排工作?”
刘清临点头,“我认为,正常的生活,理应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稳定吗?”我似笑非笑,“亲身经历证明,这工作可不怎么稳定。”
“只要你愿意,”刘清临的表情依然温文尔雅,但说出的话却少见的强横,“我保证,没人敢动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