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风月》以妄为常

6、桃花

　　池月满心的打算，此时此刻也没有多少想法，人呆呆和罗子清坐着马车，罗鹏和葛程一人一匹马，缓缓向着西山行进，街道上行人众多。
　　很快，就听到一个人声斯文有礼的在外面响起道：“罗大人”。
　　“冯新”。
　　罗鹏驱着马儿，向着右侧驶过来的马车过去，许是压低了声音，一时之间，池月有些听不清声音，正想着要不要打开车帘，忽然，罗子清猛地掀开车帘，原来她比自己还要好奇。
　　幽幽的日光静静的随着春风，漫不经心的摇曳，池月睁开双眼，就看到一辆青布马车里，正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手里正翻着一卷薄薄的书册，像是看到疑难的问题，他的眉头好看的皱起，带着不食人间的书卷气，真的好像一个书呆子，池月心里莫名的感慨。
　　像是察觉到有人注视着自己，男子抬眼，看了一眼罗子清和池月，面色颇为尴尬，却还是礼貌的拱手行礼。
　　罗子清面色复杂的点点头，利索的放下车帘，咬着嘴巴，欲言又止的看着池月。
　　池月也不搭理她，反而打开另一边的车帘，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还好，第一眼感觉好像还好，只是要和这样的人呆一辈子，一辈子啊。
　　忽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平日里独来独往的楚衡这回居然坐到轮椅上身后却是多了一个中年男子，正推着轮椅，艰难的挤在人群里，至于坐在轮椅上的楚衡反而没有平日里的温润，一张苍白的脸上，一双眼清粼粼的冷淡着，仿佛和着这万千世界，隔绝着。
　　鬼使神差，池月忽然傻乎乎的瞪着眼，直愣愣的直视过去，三秒过后，楚衡像是不耐烦的抬眼，冰冷的看了自己一眼，任谁被盯着这么长时间，都会察觉，但是楚衡看着远处马车里池月那双乌黑的眼，像是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好，犹豫的想要露出惯常在池月一面，但忽然身后推着轮椅的陈叔，粗哑着嗓子道：“阿衡，那个女子傻乎乎的一直盯着你看了”。
　　傻乎乎的，楚衡抬眼看过去，这一次，池月感受着两人的视线相交，嘴角无声无息的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看上去真的挺傻的，楚衡看着笑的牙不见眼的池月，心里莫名的吐槽道，眼角不自觉的皱起，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春日正好，还能遇到楚大夫，只是他怎么了，还坐在轮椅上，可是他不是一个大夫吗？等下次见面了可以问问他，不过今天可真是一个好天气。
　　池月懒洋洋的眯着眼，打着盹儿，今日街上人可真多，马车走走停停，足足走到正午，也不知道罗鹏是如何安排的，罗子清和自己去了庵里一处院落，吃素斋，好像是男席和女席分开。
　　池月为这些精巧的素斋惊讶，兴致勃勃的吃着，倒是罗子清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最后大部分都进了池月的腹中，正巧吃完，葛程如同踩着点一样，进到院中对着两人道：“师妹，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年西山的桃花开的很不错”。
　　池月立即来了兴致，虽然饱腹的后遗症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她对于四处走走这个建议，她很喜欢。
　　一如以前，葛程和罗子清在前，自己在后，只见到出了院落，径直往右手边走去，就看到一株盛开的桃花，再往前面去，就是一丛丛开的灼灼其华的桃林，不时随着微风，有些桃红的花瓣打着旋儿，四处飘摇，真的好美啊。
　　池月痴痴的沉静在这华丽绚烂的美景中，葛程眼见池月没有跟上，只得返回，对着一脸呆呆的池月道：“师妹，再往前走，更漂亮”。
　　也许是这句话唤醒了池月，池月满心欢喜的点点头，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像是意识到池月的雀跃，葛程忽然道：“师妹，其实你这样很好”。
　　很好，池月欢喜的心情，因为这句话，恍然之间，胸口像是被落入了冬日的冰湖，沉甸甸，难受的很，很好，“那以前的池月不好吗？”。
　　“现在的师妹，比以前要简单多了，开心的多，自然是好”葛程笑道。
　　池月静默看着因风吹落地的花瓣，看，花瓣多美，可是这恐怕也是它一生最后的时光，也是最绚烂的时光，以前的池月，你们忘了吗？
　　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走来，罗子清也立即靠过来，葛程微笑的对着来人笑道：“冯兄”。
　　“葛兄”张峻拱手行礼。
　　葛程立即利索的介绍道：“这是罗师妹，这位是池月池师妹，池师妹，这是冯新”。
　　四人拱手行礼，池月立即抬眼，勉强的笑了笑，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葛程立即拉着罗子清，快步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池月就和冯新被落在身后。
　　冯新感受着池月的沉默，停住脚步犹豫的开口道：“池姑娘”。
　　池月礼貌的笑了笑，冯新径直道：“池姑娘，我和姑娘第一次见面，本是应当准备一份薄礼，但想着罗府家教甚严，如今想来，这桃林的花都不如姑娘”。
　　然后，池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冯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眼见无人注意，右手搭在一旁的桃树上，咔嚓一声，他掰了一束半米长的桃枝，上面开着十来朵桃花。
　　池月脑袋一懵，什么，心里一边疑惑，一边仿佛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
　　“来”冯新微笑的抬手，以光速塞到池月的怀里。
　　冯新瞧着眼前一动不动，抱着一株桃枝，尴尬的看着自己的女子，心下不由暗笑，随即说道：“果真是人比花娇”。
　　池月脑袋越发的疼了，她有点想念被留在的双剑。
　　冯新不等池月开口，望着不远处的葛程和罗子清，提步向前，又回头对着池月道：“池姑娘，不如我们赶上他们如何”。
　　池月脑筋一动，猛地摇头道：“不，那个，我想起来我刚刚还有个东西落在客房了，我要去找一下，你帮我和师姐他们说一声”。
　　池月恍恍惚惚的往后退，然后快步走远，然而留在原地的冯新，面色顿时一淡，看着不远处的葛程两人，另找了一条小路，避开，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守在马车上的小厮，正眼巴巴的瞧着路边的摊贩，眼见自家主子回来，立即笑着迎上来道：“爷，怎么不继续逛”。
　　冯新冷道：“怎么，你也觉得我就要娶她”。
　　小厮立即哭丧着脸道：“爷，这不是大人给你定的”。
　　“胡说什么”冯新怒骂了一声道：“赶紧回府”就上了马车。
　　池月回头见不到冯新他们，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望着绚烂如霞的桃花林，正值桃花盛开之际，桃园里游人如潮水一般，人声越发喧闹，池月抱着长长桃枝，尴尬的很，索性往人烟少的地方去，便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拐过一道白墙，耳边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抬眼就见到一道湖水犹如白练蜿蜒在桃林中，远处越发的看不清。
　　池月站在岸边，对着清澈见底的湖水，忽然听到人说：“阿弥陀佛，女施主”。
　　池月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蹭亮的光头，再见到那人褐色的僧衣，两条眉毛如雪一样白。
　　面对着池月好奇的目光，僧人笑着道：“姑娘，可是刚刚入京”。
　　池月点头。
　　僧人笑着道：“阿弥陀佛，姑娘可知这桃林是西园寺的地，这每一株桃树，都是寺里的僧人所植，小沙弥每日的功课必然是要来打水，除草，细细打理这些桃树”。
　　池月听完，脸色微微泛红，她当然明白这人的意思，自己辛辛苦苦种的桃林，让你们免费欣赏不说，你还摘花，摘不说，还折了这么长一支，都怪那个该死的冯新。
　　“不过，春日正好，寺里也通常会折些桃枝来卖”僧人继续道。
　　池月缓缓松了一口气，快快点了点头道：“这个多少钱，我买”。
　　僧人瞧着池月，一脸涨红，又瞧着她的衣裳，俱是上好的料子道：“施主看着给就好，就当香火如何”。
　　池月听到这里，就往衣袖里面摸，摸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自己有带钱吗，嗯好像没钱啊，想到这里，池月顿时心下一慌，见鬼了，自己居然一文钱都没有，真是好想回家啊。
　　池月结结巴巴的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僧人也察觉出池月的尴尬，面色却是不变，微笑道：“女施主，阿弥陀佛，便待下次如何”。
　　听到这里，池月都快要泪奔了，拼命的点点头，以彰显自己绝对不是背信弃义，贪图这点钱的人，心里默默的想着，这真是一个好人，等一下，我就去找冯新，不找他要到钱，我今天还就不回去了。
　　池月气势汹汹的准备告辞，就见到不远处一个小僧人，提着到自己腰间的木桶，走过来，好奇的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僧人乖乖巧巧道：“师兄”。
　　“嗯”僧人点点头。
　　然后，池月就见到那个差不离十来岁的小僧人，将木桶落在河里，等了一会，提着半桶水，晃晃悠悠的走到最近的一株桃树下，浇水。
　　池月面色难看的看着自己怀里的桃枝，对着僧人道：“我能帮忙吗”。
　　僧人笑着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无处可去，寺里收留了他们，他们能做的也并不多，如今可以浇浇水，他们反而更加安心”。
　　池月明白他的意思，还是道：“我今日也无事可做，不如给桃林陪陪罪”。
　　僧人诧异的点点头，见着池月三两步走到小僧人面前，将桃枝搁在老树枝丫上，对着小僧人低声说着：“我今日无意折了你们桃枝，你们师兄让我来干活”。
　　小僧人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就见着池月提着水桶打水，自己连忙从犄角旮旯里摸到一个扫把，扫地去了。
　　僧人见着池月真的动手干活，心底犹豫不定，毕竟瞧着池月的衣裳，怎么都是户殷实的家庭，不过，哎，算了，也是善心，想着今日的游人如此众多，不免加快脚步，四处查看去了。
　　池月从白日忙到金乌缓缓西斜，整个桃林陷入一种温柔的日光里，她在地上搭了块帕子，正坐着吹风，小僧人过来收水桶，顺便将那只罪魁祸首桃枝拿了过来。
　　池月看着已经晒了许久的桃花，焉焉的，心里难免不适，若是白日里不折，说不一定比这树上的花还要美了。
　　这样想着，小僧人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油纸，打开，露出六块上好的桃花酥，他道：“这是师兄送的谢礼”。
　　池月感受着早已空空的五脏庙道：“你吃吧，我中午早就吃过了”。
　　小孩馋的厉害，却是摇摇头。
　　池月笑眯眯的拿起一块，吃下道：“好了，我吃饱了，你吃吧”。
　　小家伙开开心心的吃了一口，小心的舔舐了自己的牙齿，一不留神，连着几块糕点，全都吃完了，这才懊悔的看着池月，见池月只是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也开心的笑了。
　　忽然，碧波荡漾的湖水上，有一艘画舫悠悠的飘着，池月凝神一看，就见到船头赫然正是在街上消失在人群里的楚衡，他也是来游桃林，池月想到这里，连忙起身，抬手打招呼，谁知，船上的人眼神一动，两人的视线相互碰撞，他看到她了，池月心头一跳。
　　楚衡额头一跳，眼神却又晦暗不明，眼见池月傻乎乎的站在那，挥挥手，画舫轻轻荡过去。
　　池月却是对着小家伙道：“在这等着”，自己却是快步走到河边大声喊道：“楚衡，楚大夫了”。
　　楚衡坐下那，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池月大声道：“你带钱了吗”。
　　楚衡点点头。
　　“能借我点吗”池月开心道。
　　楚衡倒是第一次见到脸皮如此之厚的女子，但还是摸着怀里的香囊，留下块银子，就将手里的香囊往岸边扔过去。
　　池月眼疾手快的接到，拿着香囊，往手心里一倒，见到好几块碎银子和半串铜钱，捡了一个最大的碎银，往小僧人手里塞过去道：“记得，要拿给你师兄喔，你自己可保不住它的”。
　　小僧人一瞧银子，心下一明，犹犹豫豫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