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风月》以妄为常

4、守夜

　　他自从出师之后，便自己独自游历，两年间兜兜转转，忽然听闻西南林府，家族底蕴深厚，有一藏书阁，便赶着林家长辈大寿，特地前往拜寿。
　　但在花园里躲清闲的时候，无意之间见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拿着一片树叶，抿在唇间，轻轻吹着。
　　楚衡心下一跳，他这些年一直在南边转，去过南疆，见过不少会使蛊的人，如今耳朵什么都没有听见，但知道这人吹出来的声音确是吹给蛊虫听，慌忙之间，楚衡脚下一动，踩到了石子，发出声响。
　　那人一听，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整个人仿若一只翠鸟，脚尖微动，腾空一跃。
　　楚衡急忙跟着，两人交了几次手，楚衡只来得及撒点追踪香药，就被人逃了。
　　后来自己跟着香药的味道，一路追到了鲁山，无意中偶遇了罗子清，罗子清在酒宴中见过楚衡，听他想要前往鲁山游赏，干脆请他上山，再后来，自己借口看到一个黑影，就一路闯进了鲁山派掌门夫人的房里，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
　　罗子清轻功不及他，只能见着他硬生生踢开了房门，心下微怒，见着池月正在书桌前整理香炉，又隔着屏风见到娘还在床上，不免脸色难看的盯着楚衡道：“楚衡，你现如今闯入我娘的房间，找到你看到的影子了，若是找不到，你今天可出不了鲁山”。
　　楚衡看着微微晃动的窗户，又看着一脸莫名的池月，面色冷漠的看着自己，右手悄悄的藏着身后，摸着自己腰间的短刃，然后模模糊糊的看着还躺在床上的身影，听着罗子清说这人是鲁山派的掌门夫人。
　　忽道：“不好，我这么大的动静，罗夫人为何还没有醒”。
　　罗子清心下一惊，立即走到床前，探了探脉，脉沉而弱，这是中毒的迹象，她顿时看着还站在屏风外的楚衡道：“快进来，楚大夫，我娘好像中毒了”。
　　楚衡走进来，一见到床上的人，心里一叹，不是当初在林府的那个，那双眼自己记得，水淋淋如同一汪清泉，心里烦躁，人却是立即上前，探脉，然后，对着罗子清点点头道：“的确是中毒了”。
　　“池月，你怎么回事，娘怎么会中毒了”罗子清心下一慌，对着正走过来的池月呵斥了一声，又急匆匆的转过头问楚衡道：“楚大夫，这毒”。
　　楚衡摇摇头道：“她中毒很轻，不知罗姑娘门中可以清心散，应当可以解毒”。
　　罗子清立即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道：“我下山之前，娘特意让人给我准备的”。
　　楚衡逐一检查过，摇摇头道：“都不是，其实清心散只是对着罗夫人的症，若是像罗姑娘，这毒药怕是无用”。
　　罗子清明白他的意思，娘的身体常年就不好，底子太弱，本想让池月去拿，可想着池月平日里武功不济，轻功更是平平，干脆道：“药房有，我去拿”。
　　楚衡眼见罗子清火急火燎的跑了，眼角瞄到池月始终牢牢立着自己半米远，随口问了句：“不知我进来前，屋里可还有其他人”？
　　池月摇头，楚衡心里默默可惜，这追踪的香药，只在半月内有效，自己紧赶慢赶还只是抓到一个模棱两可的池月。
　　楚衡向来不喜欢拖拖拉拉，眼见池月在一旁道：“麻烦倒杯温水”，等到自己接过温水，随手撒了迷药，等将水放在一旁的桌上，就见到池月瞳孔微微一怔，浑身无力，半跪在地上，口里道：“你”。
　　楚衡心下总算一舒道：“我刚刚问你，我进来之前，这屋子里除了你和夫人，还有谁”。
　　池月眉头一皱，期期艾艾的叫了叫声。
　　楚衡心里奇怪，自己这药怎么会让人气短不成，想到这里，不由往池月那里靠了靠。
　　但一道银白的光，瞬间闪过，楚衡只见到这丫头左手拿着一只银针，对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一扎，右手一把短刃使的出神入化，不过三招，就将自己逼出门外，此时此刻已是生死之争。
　　楚衡来不得犹豫，趁着她气力不足，当即摸出怀中的软剑，直接卷住她的右手，再是一掌，池月整个人直接被抛到一旁，直接撞到院里的山石，额头鲜血淋漓。
　　当日自己也没有想到罗子清会那么快回来，随口扯了谎，只说自己待在房里，听到声响出来，就见到池月已经受伤了。
　　然后为了防止池月醒来说出这些事，楚衡故意在池月的药里下了蒙汗药，本是想着趁人不注意，好好和她谈谈。
　　可谁知自己还是太心急了，被葛程抓到破绽，眼见池月开口的那会，胆战心惊，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池月居然失忆了，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傻子，一个没有任何用的傻子。
　　她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楚衡那一刻无法分辨自己的内心，他从两年前就不断的寻找着那个人，但是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言放弃，而且自己还从来没有去过京都，去看看吧。
　　池月很快就抓到了四条肥美的鲜鱼，熟练的用匕首刮着鱼鳞，罗子清回来就看到池月垂着头忙碌，她的手里提着两条兔子和一些新鲜的果子。
　　两个人很快就做出晚饭，大抵是这里的水没有受到污染，经过火苗舔烧的鲜鱼散发着清香味道，混杂着新鲜的果香，尤其是楚大夫还供出了自己特有的防虫药粉，一切都显得美好极了，当然这要忽略掉其他人若有似无的好奇目光。
　　池月躺在铺在地上的布上，抬头望着头顶上的星空，仿佛一抬手，头上的星辰触手可及，所有的一切烦恼对上这浩瀚无穷的宇宙，显得渺小至极。
　　在火光飘摇不定的光影里，池月断断续续的陷入了沉睡。
　　守夜的人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池月自然而然被排除在外，池月默默的听着罗子清固执的要守上半夜，楚衡则是不好开口，而葛程觉得罗子清身为女子还是应当好好休息，这话一说，罗子清面色自然一黑。
　　池月瞧着他们如此争辩，忍不住都要打瞌睡，心里莫名道：“真无聊”。
　　这本是心里话，可谁知自己困得要死，居然说出了口，那三个又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当即看过来。
　　池月一惊，倒是尴尬的笑了笑，正想要说些什么混过去，罗子清却是一锤定音道：“我和大师兄守下半夜，上半夜就麻烦楚大夫和池师妹了”。
　　池月干巴巴的点点头，心里也明白，自己本就是占了人家便宜，毕竟上半夜熬熬还行，下半夜还的起来。
　　罗子清和葛程和衣睡下，自己只得和楚衡守在火堆旁，坐着，毕竟自己都已经得罪了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守夜。
　　楚衡瞧着她不停打着哈欠，忍不住道：“你去睡，我守着”。
　　池月摆摆手道：“大家一起出来，我本就什么都不会，守个夜还是可以，刚刚那么说，主要还是我觉得你们都挺客气”。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罗子清心里却是一肚子火，自己向来都不喜欢池月，可是娘喜欢她就算了，大师兄也是几乎整日和她一处，也不知道她施了手法，居然能够哄的阿弟也能喜欢她，尤其是阿弟见着池月，不自觉露出的欢喜，也幸好罗子清不知道自己阿弟还是个单相思。
　　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
　　一听到客气这个字眼，无名之火，熊熊燃烧，罗子清腾的一下坐起来道：“你倒是个不知道客气的，你当年落入江中，还是爹爹救的你，如今倒好，居然勾着子昊”。
　　池月听着她的话，心里想着自己居然是被鲁山派的掌门救起来，救命之恩，可是这个罗子昊，想着罗子昊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心里便五味杂陈。
　　罗子清瞧着池月一言不发，心下越发恼火，反像是自己无理取闹。
　　当即站起来，接着道：“你怎么不说话”。
　　池月这些天也被折腾的狠，忽见罗子清嘴里不饶人，直接道：“你这事和我说没用”。
　　“什么”
　　“你这事你和你弟说去，和我说没用，我又不喜欢他”池月嘟囔道。
　　“你说什么”
　　池月一抬眼，就见到罗子清火气十足的走过来，当即吓得起身道：“你想干嘛”。
　　她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眼见鲁山派人手一柄长剑，心里不免对武功内力十分好奇，眼见过同门的弟子对打的场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和罗子清对上，怕是讨不了好，当即变了脸色，一边往后退，一边苦哈哈的劝道：“师姐，我觉得罗师兄纯粹是天天在后山见的女子少了，才会喜欢我这种，他这回下山见的人多了，回头想到我，说不定自己都觉得自己眼光太差”。
　　罗子清翻了个白眼道：“喔，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我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池月啊的一声，奇怪的看了一眼罗子清，再看着一旁看笑话的葛程和楚衡两人。
　　“我倒是没想过这些，以前一直都忙去了”池月小声说着。
　　“你自己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罗子清不耐烦的问。
　　“这个，嗯和我聊得来，差不多吧”池月懒得忽悠人，慢吞吞的说着。
　　结果刚刚说话，就发现他们三人俱是盯着自己。
　　罗子清眉头皱起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
　　池月转移话题道：“那师姐，你喜欢什么样”。
　　“我自然和你不同，自然是才貌双全，文武皆通”。
　　池月一路上瞧着，早就看出来罗子清喜欢葛程，眼下看着罗子清侃侃而谈，不由自主的恭维道：“师姐和葛师兄倒是般配”。
　　这话池月本就捧捧，但是没想到罗子清和葛程之间，还未定亲，根本就不能说出口，这下子罗子清彻底发怒，快步上前。
　　池月一直注意着她，本想找楚衡拉个帮手，结果看他们二人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干脆窜到树后，东躲西藏。
　　楚衡看了一眼面色涨红的葛程，抬了抬眼。
　　葛程尴尬的笑了笑道：“无事，罗师妹逗着她玩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池月被剑柄打了好几下，或许是急中生智，池月居然登登的爬到了树上。
　　这会就瞧着罗子清站在树下喊道：“下来”。
　　“不”池月摸着被打红的额头，再看着罗子清气的发黑的脸，小声说：“我要在这上面守夜”。
　　罗子清气急反笑道：“没事，你下来，我不打你”。
　　池月苦哈哈的道：“真的”。
　　“放心，我真不打你”。
　　池月和罗子清一起呆了些日子，也知道罗子清向来说话算话，心里正想着磨蹭几下。
　　罗子清莫名脸色一冷，又道：“你难道以为我上不去吗”。
　　池月可怜兮兮的笑了笑道：“你真不打我”。
　　“嗯”
　　不过上树容易，下树难，池月以前爬过树，磨磨蹭蹭的下了树，结果脚使错了方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一抬头，就看到罗子清。
　　两人对面一笑，罗子清拧着池月的后领，把人扯起来。
　　“你说好，不打我”池月咽了咽口水道。
　　罗子清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不是你师姐”。
　　“是”
　　“那你说说，你这些日子，自从失了忆，是不是没有练过功，作为师姐我是不是应该好好督促你”罗子清说的头头是道。
　　池月只得点头。
　　“那好，你右手废了，左手还是能用，这段时间，筷子用的像模像样，你今日正好要守夜，就先挥剑五百下，省的睡着了”。
　　“挥剑五百下”池月重复道，一脸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腰间的双刃。
　　“不是这把，是这把”罗子清笑眯眯的拿过自己长剑，递过去。
　　“这个，有点重”池月接过长剑，左手甚至无力的抖了抖。
　　“要好好挥”罗子清说完，就大步走回去，躺下，睡觉去了，看都没有看一眼葛程。
　　葛程也摸摸头，睡下了。
　　楚衡看了一眼池月，借着月光，池月慢吞吞的挥剑，长长的影子缓缓地落在地面，如果不是知道是在做什么，反倒觉得在寂静的夜里，觉得鬼影重重。
　　池月万般无奈的挥舞着胳膊，此时的夜里，荒无人烟，没有一丝人声，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很，尤其是风声混着虫鸣声，越发显得安静，瞧了一眼自己刚刚爬过的树，环顾四周，池月缓缓地往楚衡身边移去。
　　楚衡也不看她，反对着火光发呆。
　　好不容易挥了五百下，池月重重的坐下，活动自己胳膊，楚衡这才开口说：“怎么不偷懒”。
　　池月气恼他刚刚不帮自己，又想着都是自己嘴欠，叹了一口气，小声解释道：“反正都是对身体好，说不一定，我就恢复了以前的武功”。
　　楚衡嘴角一勾，笑了。
　　池月不开心的撇撇嘴道：“怎么了”。
　　“一日的功夫，在你嘴里倒有了一年的效果，可笑”楚衡真心实意的讥讽道。
　　“喔，你是说要有恒心，对吧”池月挑出自己爱听的部分，总结道。
　　楚衡点点头。
　　池月忽然道：“不过，男女天生差异，我觉得有这挥剑的功夫，还不如去学其他”。
　　“你还是想学医”楚衡直言道。
　　池月还没有来及说些什么，葛程已经起来了，池月一瞧罗子清也快要醒了，当即往地下一躺，双眼一闭，若不是起伏的胸口，楚衡都觉得这丫头挂掉了。
　　罗子清懒散的打个哈欠，走过来，拿走自己的长剑，看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池月，自顾自的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