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51、第 51 章

　　王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一叠叠材料，这是她能顺利离婚并拿到合理补偿的材料。做这些事她并不轻松。她曾经憧憬着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如今是一地鸡毛。她一页一页翻阅着这些材料，过往的一切一幕幕地真实地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这些材料忠实地无声无息地记录下她的婚姻生活，整整二十四年。
　　他们是一个医院工作认识的。丈夫金耿英当年可以说是个非常优秀的青年，一路成长史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到后来读博到国外博后到副院长，属于金字塔尖的人。这一切都源于他的努力。她爱他的博学睿智，他爱她的俏丽活泼爱笑。女儿金蝉就像妈妈。
　　当初王芸的妈妈曾提醒过女儿，说，小金是挺优秀的，但是好像脾气不行。王芸的妈妈是通过一些细节察觉到的。是这么一回事。金耿英上家里来玩，王芸的妈妈热情地给泡茶。可当她不小心将装有热茶的杯子外壁碰到金耿英的手臂后，金耿英看了她一眼。随即表示没事。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没有逃过王芸妈妈的眼睛。还有一次是吃饭时给他夹菜。妈妈担心金耿英不好意思而夹不到菜吃，特意夹给他的。还是那个一闪而过的眼神。后来，金耿英来她家玩，王芸妈妈都有些紧张。
　　王芸不以为然，傻傻地认为有脾气才有个性。婚后，在与婆家人接触多了，就发现了问题。金耿英的爸爸是奉行棍棒下出孝子的人，而且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非常成功。儿子能有今天的荣光全靠他的‘教育’。他的妈妈让王芸感觉到的是谨小慎微。而最让她头疼的是金耿英和他爸爸如出一辙。
　　蜜月还没过完，她就领教了他的脾气。一点点的小事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会让他不满大发脾气，后来直接动手。她如履薄冰、委屈后悔，想要离婚。他道歉、恫吓、威胁她、她的女儿、她的亲人。懦弱的她一次次地选择了妥协。
　　可怜的女儿从小就在‘棍棒’下成长。所有的学习，她都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爸爸的称赞。女儿拼命讨好的样子，让她看到了自己。然而，一门奥数要了孩子的命，成了女儿过不去的坎。猪脑、笨死、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肆意的谩骂夹着棍棒统统砸向了女儿。她不能阻止，否则会更严厉。
　　她翻着手里的材料心在滴血。材料有些有证据，有些只是她的写下的事实。她手上的证据不多，是从三年前才开始收集证据。她以为保全婚姻是对女儿好，有个完整的家，避免单亲家庭。直到女儿以死为代价换取自由,她幡然醒悟。她想要维持的家，却是她们想要逃出的地方，是她们的梦魇。离婚！她无时无刻不在盼望。
　　王芸把自己这么多年的遭遇首先告诉了父母和哥哥。他们听到后极为震惊。
　　妈妈失声痛哭，难怪女儿会莫名其妙地受伤会住院。妈妈深深地自责，为什么女儿每次搪塞她都不去深究？女婿脾气暴躁她是有察觉到的，可万万想不到竟然如此歹毒，不是人啊。是妻子啊，是和他过一生的人啊，是为他生儿育女的人啊，怎能下此毒手啊！
　　“妈，我怕他伤害你们。”
　　“霍，我等着他来。我们一把老骨头等着他来。”父亲气得发抖。
　　“丫丫呢？”哥哥比较冷静。
　　“孩子被逼，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
　　“那就没什么顾虑了。王芸，我们支持你所有的决定。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不足以吓倒我们。”
　　“我们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他弄得﹍”王芸妈妈听说小孙女的悲惨境遇泣不成声。
　　“妈，哭是没用的。我们得帮王芸摆脱这个恶魔。”哥哥说道。
　　“对对对，回家。先回家。”妈妈擦干眼泪。
　　“不，妈妈。我先住在我以前的老房子里。”
　　王芸不想连累老人，她提到的老房子是以前单位分的宿舍。她本来不想告诉父母，但是离婚战一旦开始就不可能瞒得住。与其那个时候吓到老人，不如现在自己坦白。
　　“不行，他来骚扰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妈妈不安地拉着女儿的手。
　　“妈，老房子里我全部装了监控，他不敢胡来。”
　　“是的，只要我们勇敢地说出一切事实，害怕的应该是他。”爸爸大声说道。
　　“王芸，我有一个同学是律师，我来找找他。要多做一些准备。金耿英会动用所有的人脉来对付你，以他今日的地位，你可得有思想准备啊。”哥哥忧心地说道。
　　“嗯。”
　　“王芸，首先注意人生安全，其次，你要有计划的进行，等我找过同学商量后再进行。还有，尽量让我们都知道事情的发展。最后，必要时我们全家都会出面。”
　　“是的，我来去找他。”王芸爸爸拍着胸脯说道，“还是个人吗？就他会打人？”
　　“爸爸，意气用事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得看情况再做决定。”哥哥阻止道。
　　“嗯。”
　　王芸有了家人的支持，又增加了几分勇气。在哥哥的帮助下，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外面走廊有病人家属在呼喊护士。哒哒哒，轻轻地敲门声。咯哒，门开了，是护士小李。
　　“主任，下班了。”
　　“哦。”
　　王芸抬起头冲门口的护士小李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看书忘记时间了，下班了，主任。”
　　“去幼儿园接孩子吗？”
　　“是的，主任。”快乐的小李迈着欢快的步伐，边跑边大声说道。
　　噔噔噔的脚步声远去。王芸将手上的材料装进了手提包里。关闭电脑、关灯，然后走出办公室锁好门。今晚，她将会开启离婚战的帷幕，会是艰难的，她没有多少胜算，可以说是毫无把握。但必须面对。她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一步一步迈向前。
　　金耿英吃过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论文。门锁咔嚓咔嚓响，门开了，王芸下班到家。金耿英没有抬头继续看论文。
　　王芸坐在餐桌前紧张地观察着丈夫的一举一动。她已经在他周围转了几圈了，就是找不到时机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一直低着头。
　　忽然啪的一声，金耿英把手里的论文合上摔在一旁的沙发上，抱起胳膊冲她一样下巴，“说吧。”
　　王芸几乎是本能地一哆嗦，正在摆弄的手机差点掉地上。她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到了餐桌上，快速地喵了丈夫一眼，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我要离婚。”
　　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空气如结了冰一样，让她窒息。
　　金耿英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以为妻子的焦躁不安是因为女儿，是想和他谈女儿的事，谈女儿就业的大问题。他黑着脸站了起来。
　　“什么？”
　　王芸身体开始发抖。她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肌肉都在发抖。
　　“什么？”
　　金耿英走到餐桌旁走到王芸身边，逼近她。从沙发到餐桌只有几步远，金耿英走近的每一步都仿佛是堵墙在逼近，她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紧紧束缚浑身不能动弹。
　　“我要离婚。”
　　王芸尽管嗓子发干声音发抖以至走调，她终于说出口了。她松了口气，对她来说最难的一关渡过了。接下来的暴风骤雨是她的家常便饭。她从椅子上被掀翻在地，肚子、腿、后背挨到拳脚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打人从不打脸。
　　“你有什么？离婚？你的今时今日哪样不是我给你的？主任？你住的房子、车子，你自己的工资够哪样？你有那个能耐吗？你能活的人模人样是靠我，你明白吗？”
　　紧接着又是一顿拳脚。
　　“还有你的女儿，你以为她能独立吗？就凭她的本科文凭？还有她的成绩，哪家医院会要她？大把大把的名校硕士博士等着进医院啊，有的是人才。”
　　他停了手喘了口气在她的身旁蹲下，看着她痛苦地卷缩着身体。
　　“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多少人为了点柴米油盐活得像条狗？我为了你们能过上好日子在拼命努力，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你们就会要钱会花钱。你现在的地位，得到的尊重，是你自己能力吗？不都是靠我吗。好好的日子你偏要作，清醒了吗？”
　　他站了起来从她的身上跨了过去，走到沙发边拿起刚才扔下的论文，去了卧室。今晚没心情再去看论文了，先休息。
　　不知道过去多久，王芸挣扎着起来。第一时间查看手机，还好，全部记录下来了。精神一放松，她又倒了下去。冰冷的地面，她的心更凉。浑身都疼，尤其是腹部。她倒是不担心脾脏会破裂，因为早在一次‘意外’中切除了。她躺在地上等疼痛减轻些在起来。这期间里，丈夫进出房间两次视若无睹。她不会哭，这些冷漠只会让她愈加坚定。
　　疼痛稍微轻了一些后，王芸咬紧牙关坐了起来，感觉没有骨折。她接着拨通电话，等待。五分钟后，一阵警铃声由远至近，停在了她家楼下，靠北边的窗户外蓝红光闪烁，警察来了。她无法直接从地上起来，因为腹部撑不上劲，就连吸气都疼。她先侧过身用右手撑在地面先跪着，再扶着桌子勉强爬起来。她抱着肚子，一步步挪到门口打开门。这时，警察到了。
　　“是您报的警的吗？你是王芸？”警察上下打量着王芸。
　　“是的，我是王芸，是我报警的。”
　　“发生了什么？”警察进到屋内并快速查看四周。另外一名警察接着和王芸进行进一步的询问。
　　主卧的门开了，金耿英刚洗完澡，已经换成了家居服。他用毛巾擦着头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眼前的警察愣在了那里。警车来的时候，他正在主卧的浴室里洗澡，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才出来看看。
　　“怎么了这是？”他下意识脱口问道。
　　“王芸报警，家暴。”站在屋内的警察回答。
　　“呵呵，这怎么可能？”金耿英迅速明白了眼下的状况，立刻换上他平日里院长的作风，换上和蔼慈祥的面孔。
　　可是警察犀利的目光不是他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的。
　　“没有的事。哦，是有一点，我们是为了家庭小事争执了一下，有些推搡。我老婆真是小题大做，惊动了警察，真是的，唉。”
　　王芸撩起了衣服露出肚子，那里有一大片青紫。触目惊心。
　　“我﹍不是故意的，这﹍一时气头上﹍，两口子之间的一点小事﹍，老婆，我刚才一时糊涂﹍.”他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地磕磕巴巴地和警察解释。
　　但是他凶恶地盯了王芸一眼。
　　“我有证据。”
　　王芸扬了扬手机。
　　他错愕的盯着手机。他瞬间明白了刚才妻子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会把手机屏幕朝下放置？他不再辩解。因为这次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竟然被妻子‘暗算’了。他在思索怎样化解这次危机。
　　“你们收拾一下，去警局吧。我们必须详细了解还需要做笔录。”
　　王芸头也不回走出家门，下楼坐到警车里。而金耿英却在那儿自顾自地打电话开始找援兵，根本不理睬任何人。
　　但是门外有一位一脸好奇的保安大叔进来了，因为警车是他放进来的。有人家出事，作为保安前来查看是非常合理之举。他兴奋地打量着事主，顺带查看着屋内的环境，一边思索着挺有钱的呵，看家装不赖啊；这业主是干嘛的挣钱挺多啊；这大晚上的事情闹得大不？有没有出人命啊？
　　金耿英不得不下楼去，再不走也许还会有看热闹的人来。一到楼下才发现，人更多。他气急败坏地逃窜进警车内，这奇耻大辱他定会收回的，加倍！
　　在警局内办完一切之后，他们走出派出所。金耿英强压的怒火忍无可忍地爆发，但碍于派出所门外，否则此刻就是她的死期。
　　“王芸，你是犯浑还是发疯？”金耿英双手叉腰瞪眼怒斥道，“你想死吗？这么算计我？你想过结果吗？”
　　“我想离婚。”王芸毫不畏惧。
　　“离婚？你知道离婚会是我的污点会影响我的前程，所以故意要离婚的，是吧？”
　　“离婚是你的污点，不是我的。离婚是我的解脱。”
　　“好，你有种。你啥也别想得到，鸡飞蛋打。”
　　“该我的就是我的，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的事我全知道。”
　　“怎么？你拿住了我的把柄了吗？”说完，金耿英的眼珠地震了。他智商一百三十敏捷的思维：夫妻这么多年，拿住他的把柄是有可能的。他这么多年从主任到院长，权力逐步增大总是有违纪违规的时候。前段时间一位‘大人物’的孩子在他的操作下进到他们医院。‘大人物’的孩子的医疗技术令人‘惊叹’，差点搞出人命。他前后忙才算平息了这场纠纷。不得已，只能放到体检中心。想到这里，他心虚，叉腰的手放下了。
　　“还有你家暴的事情。是安静的离婚？还是撕破脸皮再离婚？随你，我奉陪到底。”
　　“你，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我就是要离婚。”
　　“女儿呢，你不为你女儿着想？现在只有我有能力帮她。”
　　“她是你的女儿！竟然拿女儿做筹码！”王芸大吼一声。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金耿英在原地纠结，他想呵斥王芸站住，他还没说完话。但是王芸坚决离去的背影，让他慌张。金耿英啊呜一声，朝着王芸的背影发泄。他感觉这次王芸是认真的了，事情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