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19、幻境心结

　　幻境外，慕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亭子里喝茶的红衣男子，又看看他身边闭着眼站在原地的叶尘潇，突然有点想打人。

　　他是收到陌生人的信之后迅速赶过来的。

　　红衣青年戴着面具，遮住了大部分容貌，右耳戴着一只银色耳钉，慕言一时也认不出是谁。

　　当然，就算不戴面具，他也还是不认识。

　　换成苏言站在这儿，定然一眼就能看破这身骚孔雀似的装扮，正是俞家大公子，俞泽。

　　他出现在此自然是想抓叶尘潇回去，不过这次行动的确不是他的主意，不过是俞哲那货出的下三滥招数，可笑的是，自己那个爹还同意了。

　　想到这儿，俞泽突然笑出了声。
　　也许是笑俞哲的自大，笑俞文休的狂妄，又或者，是笑自己的……可悲。

　　从某个客观的角度来看，俞泽跟秦暮辞很像。
　　他们都是那种不爱做好事，但也绝不会用卑鄙手段做坏事的人。

　　叶衍秋宣布立叶尘潇为储君，所有人也都想当然地以为那颗凌幽石就在叶尘潇手中，由此叶尘澜身上的火力便全部转移到了叶尘潇身上。
　　而叶尘澜自然就成了诱饵，更是不能受到伤害的诱饵。否则就凭叶尘潇那股护犊子的劲儿，怕是要来个人财两空喽。

　　可以说，叶尘潇这步棋走的有点急，能引出背后之人倒是不假，护住尘澜的性命亦是真，却也于无形中将自己放在了更加危险的局面上。

　　此时，俞泽悠悠地喝着茶，目光扫过一旁的慕言，用他自己的概念来说，一张没什么辨识度的脸，很普通。

　　“这位…”俞泽斟酌了一下称呼，“这位人民教师，我不会杀他，你可以放心离开，不用太担心，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

　　“幻阵是你布的？”慕言不耐烦听他多说，冷声打断。

　　俞泽挑了挑眉，倒有几分钦佩了，就连那张普普通通的脸都觉得有那么一点魅力了，他不禁舔了下唇：“这种手段，本公子还看不上。”

　　“为何要抓他们？”慕言感觉叶尘潇的情况并不好，所以不想再听废话。

　　“有些事，可不是你这种小职员能管的，还是少知道些为好。”俞泽已经恢复了原状，有些戏谑地开口，“不过你要是很想知道的话，过来亲我一下，我可以考虑给你透漏一点。”

　　不用他透漏什么，慕言已经唤出漓火剑，一道剑气甩出，俞泽眸光闪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慕言手中的剑。

　　两人对了几招，慕言多少会被幻阵影响，隐隐占了下风，却不知怎的，竟还划伤了俞泽的左臂。

　　俞泽随意地擦过手臂上溢出的血迹，脸上依旧挂着笑，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慕言低头看看手中的剑，上面没有一丁点血迹，他余光一直注意着俞泽的动作，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未必能打伤对方，所以很显然，对方是故意的，只是目的未知。

　　“先生好剑法，在下实在敌不过，就先回去复命了。”他又看了一眼亭子中的叶尘潇，“还是要快点让这孩子出来，否则可能会丢了性命。”说完这句话，俞泽真的是转身就走，搞得慕言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大阴谋。

　　然而，破了幻阵才是关键。

　　慕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快步走到叶尘潇身边，琢磨着如何唤醒叶尘潇。

　　“阿潇！”

　　这两个字像是什么魔咒，叶尘潇伸向“林晚”的手下意识便收了回来，快到手的猎物没了，“林晚”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倏地化作一团黑气涌向叶尘潇。

　　叶尘潇还被刚才那两个字冲击着大脑，没顾得上做出反应，一道黑影插入其中，半拥着将他揽到一旁，还顺手打散了周围的黑雾。

　　一瞬间，所处的空间多了几道裂缝，一看便知出手之人灵力强悍。

　　拥着叶尘潇的人穿着一袭黑衣，如墨般的长发随意地散着肩头，像是随时都能与黑夜融为一体。

　　叶尘潇有些愣愣的，抬眼便看见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着的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出门时慕言穿的衣服，并非玄衣。

　　幻境外的慕言也是头突然一痛，便失去了意识，一道白光从左手指缝间溢出，绕在叶尘潇身周。

　　幻境中苏言看着怀里的叶尘潇，眼中有些复杂情绪，来不及藏起，揽着叶尘潇的手却蓦然收紧，让人靠在自己肩上，恨不得将人直接揉碎在怀里。

　　这么明显的变化，叶尘潇自然也察觉到了，可他潜意识里竟觉得这个苏言不是假的，而是真实的。

　　“等我。”苏言只轻轻说了这两个字，叶尘潇却突然觉得胸口很疼，特别特别疼，比小时候被欺负时疼多了。

　　苏言贴近了他的唇，他也没有想要躲，可对方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偏了下头，一个暗含着珍惜意味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嘴角。

　　只一瞬，他忽然想起坐在梨树下的秋千上，偶有一瓣梨花飘啊飘，最后轻轻飘落到唇畔，染上了梨花香。

　　他想，大概是自己有些昏头了吧。

　　过了几秒，怀里人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仿佛不曾存在过。

　　苏言愣了一下，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待慕言再次恢复意识时，只感到眼角有丝凉意，一摸才发现有些湿润。

　　“慕老师？”叶尘潇也是刚从幻境中出来，见慕言摸着眼角不说话，有些担忧。

　　“我没事。”慕言回过神，对叶尘潇扯了扯嘴角。

　　两人交换了信息，但又都隐瞒了最后的关键，叶尘潇没有提幻境里玄衣的苏言，只说幻境突然就溃散了，慕言没有道自己失去意识的那一段。如此一来，两套说辞竟也意外相恰。

　　叶尘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刚才的话里有试探，很显然慕言并不知道幻境中发生的事，所以刚才那个人，只是他内心深处残存的一点念想吗？

　　幻境一破，亭子也消失了。

　　“哥—”不远处突然传来叶尘澜的声音，随后两人的身影也显现了。叶尘澜背着腿上有伤的云凰，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看到尘澜无事，叶尘潇也放下心来。

　　四人回了学院的住处，安置好之后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萧栩好像…不见了？

　　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叶尘澜一拍桌子：“这还用猜吗，肯定是萧小栩托人给慕老师传的信，然后她自己跟那姓顾的帅哥跑了，见色忘义！”

　　叶尘潇摸了摸他松软的头发，说：“好了，那位顾羽公子不是坏人，萧栩在他身边不会有事，那我们就来说说你吧。”

　　说到这个，叶尘澜表情有一丝…难以描述，他压着嗓子咳了几声：“嗯—这也…也没什么，就…就我俩也碰到幻阵了，云凰在里面不小心被蛇咬了，然后就…呃，就出来了，没了。”

　　是啊，在一个满是蛇的幻境中被一群蛇中的某一条咬了，然后自己只不过是帮她砍了几条蛇，包扎了个伤口，没了，就这样，没有被某人强吻，没有！

　　叶尘澜想起方才脸色有些发白的云凰拉住自己吻上来的画面，脸颊泛起可疑的红色，还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艹，嘴上抹了什么，还挺甜。

　　看着自家弟弟一副春心萌动的憨憨样子，叶尘潇也不觉得他隐瞒什么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提起让他以后多小心。

　　夜里，趁着无人时，叶尘潇又唤来影卫，问了今天的事。

　　原来他刚入幻境慕言便赶来了，只是影卫也差点着了那幻境的道，好在最后没出什么事。

　　至于那个红衣青年，影卫说特征很明显，右耳戴着银色耳钉，喜着红衣，正是俞氏大公子俞泽惯常示人的样子。

　　俞家，果然又是俞家。

　　次日一早萧栩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号跟屁虫顾羽。

　　“哟，这不是我们见色忘义的萧小栩同学吗，怎么还知道回来啊？”叶尘澜一看见沉着脸的萧栩就乐了，毕竟能让萧大小姐生气的人还真是不多，自己算一个，林舟舟算一个，再然后就是后面这位勇士了。

　　见萧栩直接往房间里走，顾羽连忙拉住她的衣角，用可怜巴巴的语调说：“小栩～顾哥哥错了，你别不理我嘛～”

　　慕言刚好要出去跟其他几位老师再交接一下工作，听到顾羽说话的音调，表情有一丝破裂，但还是很快收拾好情绪，向顾羽点了点头，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离得最近的叶尘澜，一脸被狗粮撑到的模样，捂着自己的心口，张口来了一句：“原来你在外面都是直接叫人家哥哥，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然后他就在即将被萧栩攻击的瞬间逃离了。

　　萧栩死死地瞪了落荒而逃的叶尘澜一眼，没好气地对身后一直跟着的顾羽说：“你快走吧，最近几天别让我再看见你!”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像顾羽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恶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被迷晕再加上突然被告知顾羽就是自己小时候喜欢跟着的、还扬言长大要嫁的顾哥哥，真是…丢人丢大了。

　　这样的真相太过让人想哭，以至于萧栩都忘了追究这人先前把自己药晕的事情。顾羽也没有恶意，不过是看出后面的路上会比较危险，不想让这丫头出事罢了，这才顺手用药把她迷晕带到自己家了。

　　顾羽笑嘻嘻地说：“好好好，小栩，那顾哥哥过几天再去看你，走了。”走前还像小时候一样揪了一下萧栩的长发。

　　不知为何，我们萧大小姐这次居然没发飙，就只是瞥了他一眼，等人真的走了又不自在地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手怎么还是这么贱。

　　这次叶尘澜也没空去嘲笑突然变得傲娇的萧栩，因为他自己也碰上了难题—

　　叶尘澜看着床上苦着脸服药的云凰，一脸牙疼的表情，求助性的看向进来送东西的哥哥，谁知哥哥压根儿没分给自己一个眼神，放下蜜饯便走了，搞得跟避嫌似的。

　　既然没事做，叶尘澜只能随手拿起蜜饯往嘴里塞。

　　“蜜饯不是给我的吗？这药苦死了。”云凰突然出声，吓了叶尘澜一跳。

　　叶尘澜把剩下的推到她手边：“这不是还有很多吗，我就吃一个。”

　　他不傻，也知道自己跟她之间不太像简单的朋友，可他们出身不同，立场不同，除了性格相当，也没什么了。

　　可若是看本质，他与叶尘潇更像，都不喜欢让事情逃离掌控，既定的轨道本就不该走偏。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想的，可却又一次次忍不住接受这个人的靠近。

　　但他终究是跟叶尘潇不一样的。

　　“昨天……”

　　“你不喜欢我啊？”云凰今日在幻境中受了些惊吓，此刻声音还有些微弱。

　　叶尘澜两手交叉着，有些不安生的坐在椅子上：“云凰，如果你是因为今天我在幻境里救了你，那你—”

　　“叶尘澜，你知道的，我说过很多次了，”云凰突然就笑了，“我不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算起来比你大上不少，可我们修炼之人不计较年龄，或许在你看来我很任性，也不够走心，可我活了那么久，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是哪样啊？”

　　云凰倚在床头，认真地回答：“会笑，会闹，会为了朋友…”她想了想，道，“两肋插刀吧。”

　　叶尘澜皱皱眉，反驳道：“你要这么说，好像中二期少年都这样？”

　　“那你是中二期犯了，还是，一直就这样了？”

　　“我们可能，并不合适。”

　　“我隐约知道你的过去，公平一点，我跟你讲讲我的过去。”

　　叶尘澜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认真地听云凰讲了一些旧事。

　　幼时云凰贪玩，在野外遇到了蛇群，还有好些已经成精的，当时云微也在，还替她挡住一条毒蛇的攻击，幸好两人被一个路过的青年救下，云微却险些丢了性命。

　　也就是从那时起，云凰对蛇有了阴影。

　　可她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意外，不过是有人嫌自己和云微碍了他们的路，需要除掉而已。那时云深还未掌家主之位，若是两个最疼爱的妹妹出了事，必定会对他造成打击。

　　能在一个大家族中活到现在的人，哪一个都不良善。

　　云凰说完，叶尘澜没再吭声。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暧昧着，各自都不再多言。

　　而慕言回来后，一行人便离开了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