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14、洞中幻象

　　大抵是洞中无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慕言放缓脚步，随手幻化出一颗珠子用以照明，也为注意到身后少年一瞬间讶异的脸色。

　　向里面走了一段路，视野忽然开阔，又是一个山中洞穴，正中央有一巨大的树藤，直冲洞顶，四周几根玄铁链垂下，似是将藤妖困在其间。

　　慕言控着夜明珠升高位置，光亮四处漫开，才发现被抓走的几人被藤蔓绑在洞中一角，人已经晕过去了，但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

　　叶尘潇盯着那几条铁链看了一会儿，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南宫皇族将妖物封印在这秘境中，自然应该对他们这些外来之人有所警示，可现在……

　　慕言面无表情地握着剑向前走了几步，他本想一剑断了这妖物的本体，却突然顿住了。

　　左臂上有些刺痛，他低头看了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道伤口，鲜血溢出。也就是一瞬间，他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待到清醒过来，洞中其他人已经不见了，只是面前多出两个青年，慕言走近了看，奇怪的是，明明看得清脸，潜意识里却分辨不出这两个人是谁。

　　两青年皆着玄衣，一个靠在石壁上，另一个沉着脸看他。

　　随后前者猛地拽过另一个青年，将他压在身下，这姿势有些……过分亲密了。

　　慕言持剑的手一紧，耳垂泛起浅浅的红色，出于礼节，他想转身，无奈全身上下忽然间像被定住一样，动不得分毫，连双眼的闭合都控制不住。

　　幻境。

　　慕言终于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一个幻境。

　　眼下的情况，他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那些虚妄的梦。

　　一个青年将另一人的双手置于头顶束缚着，像是发疯般撕咬着身下人细长的脖颈，等真的咬出血来，又万分珍惜地舔舐干净，仿佛对待珍宝一样。可他却又丝毫不怜惜地折磨着下面的人，惹得对方不自觉的颤抖。

　　可自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慕言面无表情地被迫欣赏了一出活春宫，下意识地想去触碰自己的侧颈，却又动弹不得。

　　恍然意识到自己代入了下面人的感受，慕言脸色一沉，竟冲破了身体的禁锢，他迅速移开了视线，这才发觉两个青年周围隐隐约约闪着一道光圈，应该是隐形的阵法。洞中央同样有株树藤，只是样子要比方才看到的细一些，四周也没有玄铁链束缚。

　　“老师…慕言…叔…苏言，苏言!”

　　耳边突然传来很遥远的呼唤，慕言没有听清具体喊的是什么，只觉得叫的应该是自己，那声音逐渐靠近，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现实，而呼唤声仅在耳边。

　　他还有些恍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叶尘潇并未因此放心，刚才苏言突然站定闭上了眼，怎么叫都没有反应。若不是知道苏言的身份，他还真有几分害怕。

　　慕言看到叶尘潇紧皱着的眉头，心底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欢喜。他定了定神，将心中杂念全数抛开，执剑准备斩向藤妖本体，却突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别杀我!”慕言停住了动作，却并未放松警惕。

　　铁链晃动了几下，眼前突然幻化出一个墨绿衣衫的少年，先前抓的人也都被藤蔓放开，落在了地上。

　　少年一摆手，石壁上从地面顺着延伸出四五条嫩枝，最终于半高处止步，坠下几盏透着光的小灯，本质上是一种会发光的植物，瞬间便照亮了整个小空间，夜明珠就由慕言重新收起。

　　墨绿衫的少年笑了一下，轻声道：“两位上仙，我并无恶意，只是千年来一直待在此处，实在有些无趣，忽然来了活人，就想逗弄一番，谁知他们这么不禁吓……”

　　慕言看他心思单纯，不像说谎，便收起了手中的剑。

　　“嗯，他们都只是些学生，这便放了他们吧。”

　　少年乖乖地点点头，视线又落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尘潇身上，他歪歪头，小声地说：“好眼熟……”

　　叶尘潇安静地看着他，听到这话便有些奇怪：“你被困秘境许久，怎么可能见过我？”

　　少年揉了揉额角，一脸纠结地说：“我好像见过你，可是……”他仔细地盯着慕言的脸看了一会儿，停留几秒后又伸着脖子向叶尘潇后面看了看，像是在找某个人。

　　慕言突然有些不自然，这些事令他不得不想起方才幻境中的事，莫非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确实没有来过这里。”叶尘潇注意到少年的动作，虽觉得奇怪但也并未上心，反而觉得慕言神色不太对。

　　少年拧着眉，似是有些烦躁：“是我记错了吗？嗯，可能吧，毕竟都过去一千年了，好像是一千年吧……”

　　山中无岁月，连妖物也记不清年岁了。

　　只是再怎么说，这时间也比叶尘潇活的时间要久得多，想来也该是这少年记错了。

　　“你周身的锁链，以前没有？”慕言突然出声，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锁链？”少年转过身，抬手触及那几条铁链，摇摇头，“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这里没有活物能跟他说话，虽然洞里的空间很宽敞，可他却总觉得自己像被独自关在黑暗中，漫无天日地虚度着一日又一日。

　　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只是隐约记得答应了某人一件事，他还没有完成，他不能走的。

　　可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慕言突然间有些惋惜，可潜意识里又觉得不能帮忙，这是命，是所谓的宿命，他不能插手。

　　“你就没想过出去吗？也许多出去走走，有机会想起过去的事，又或者全部忘了，记不清的事，也就没了意义。”

　　这话是叶尘潇说的，慕言抬眸看向他柔和的面庞，心里蓦然放下些东西。

　　少年眨眨眼，轻轻一笑：“你这话好像很有道理，我以前有个玩伴好像也说要带我出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可是我也记不清是谁说的了，我现在想去找她。”

　　慕言又看了看那些锁链：“所以这铁链困不住你？”

　　少年伸手，掌心灵力顺着铁链延展开，红色的灵流溢散开，收回手，他点点头：“这铁链并非是为了困住我，我隐约记得这是一位大人留下来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慕老师！哥！你们没事儿吧！”进来的洞口传来叶尘澜的声音，叶尘潇看了慕言一眼，转身先出去了。

　　先前被抓进来的人也一一转醒，慕言示意他们出去。

　　“方才我那个学生说的不错，你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待其他人都出去了，慕言敛眸轻声道，他向来不擅长言谈，能说出口的也就止步于此了。

　　少年拽着铁链晃了两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在这里等了千年之久，却一直没有人来找我，可能那些约定早就没人记得了。与其这么纠结下去，倒不如随缘而定。”

　　慕言见他已经想通，便先行离开了。

　　独自留下的少年走近几步，指尖轻抚过自己的本体。

　　他可以离开，但本体无法移动。

　　他是寻声之境的真元所化，一旦彻底离开，这秘境便会彻底崩溃。

　　山洞外，寥寥几句便讲完了洞中事，无惊无险，一群少年很快便抛到脑后了。

　　叶尘潇话本就不多，让他讲，想来也编不出几句话。

　　在秘境中待了四五日，各人都有收获，中途也碰到些小插曲，但都影响不了少年人的热情。

　　当然，这种事还多少要靠点运气。

　　比如慕言，走到哪里都能碰上好东西。若是来个眼力好的，定能看见他周身萦绕的灵气都比旁人浓郁。

　　寻声秘境已有千年未开，皆因千年前南宫皇城所受的那场杀戮，故此行能进去的人都有机会寻得稀罕的灵物。

　　此行每个人所得物都归属自己，如今的南宫皇族也算大方，数不清的宝贝就这么白白送人，也不算是无用功，至少给外来客留了好印象。

　　虽说南宫皇城早已不复昔日辉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般人仍是抵不过如今的南宫皇族。此处南宫皇城抓住机会收拢了人心，现任城主也是很有远见。

　　再次回到临溪学院，参与秘境之旅的少年们也各自开始收心。

　　只是苦了林舟，方宇又要离开了。

　　“老师觉得秘境中那个藤妖会不会出来？”

　　慕言的目光从讲桌上的题目移到身侧少年身上，耳边传来平和的呼吸声，握笔的手不自然地紧了紧。

　　讲台下面还有很多学生，慕言心跳突然有些不规律，他没有开口，伏笔在纸上写下一句“上课时间，不可分神”，然后继续看起那道“叶尘潇同学不会做的题”。

　　叶尘潇似是笑了一下，也随之将注意力转到所谓的难题上。

　　一下课，慕言便迅速起身走了出去，叶尘潇刚准备跟上去，叶尘澜便转过来说：“哥，我跟林舟舟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宿舍啊。”

　　前两晚也是这么说的，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事，叶尘潇对此颇有几分无奈，也没多说便放他跟林舟先走了。

　　独自回到宿舍，叶尘潇坐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管理者》，南宫季著。

　　南宫……南宫皇城，和苏言之间有什么联系？

　　叶尘潇的指尖轻拂过书封，右手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半透明的显示屏显现，由识海映射而出，心念微动，显示屏便搜索出关于南宫季的资料。

　　星凌百科显示：南宫季，南宫皇族第五百二十一任城主，杀伐果决，政绩斐然。伴侣东方嘉，为东方皇族第五百二十任城主，性情纯良，政绩斐然。

　　叶尘潇：“……”这是为了省时间粘贴复制的词吗？不过，东方嘉，能和一个皇城之主成为伴侣，身份确实也不简单。

　　忽而想起前些天在南宫皇城碰到的那位现任城主，南宫薰，倒是有些奇怪了，苏言的容貌是幻化过的，即便之前见过也不该认出来，可那时她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

　　半小时后，叶尘潇合上书，闭眼歇了歇，又起身站到窗边往外看，校园里的路灯都还亮着，路上还有三三两两晚归的学生。

　　尘澜还没回来。

　　叶尘潇皱了皱眉，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但又想起影卫都在暗中保护叶尘澜，应当也不会有事，只是……

　　“哥你站那儿干嘛？”

　　宿舍门被打开，叶尘澜和林舟回来了。

　　叶尘潇转过身，见他们俩一切正常，便放下心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叶尘澜挠挠头：“超市人太多，挤不过。”

　　“女生太多了，我们俩也不好意思往里挤，就随便看了看，懒得排那么长的队结账。”林舟揉了揉侧颈，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对了，哥，这两周三号怎么没送汤来，想喝～”叶尘澜突然抿着嘴乖巧地笑了笑。

　　叶尘潇一愣，不知怎的也有些怀念起那个味道，隐隐掺杂着花香的补汤。

　　不等他说话，林舟便开了腔：“你们那个哥哥对你们不错啊，隔两天加一次餐，我什么时候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啊……”

　　你一句我一句的，叶尘潇安静地在一旁听他们两个闲聊加互怼，偶尔回一个“嗯”，心思倒是没再飘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