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12、虚妄梦境

　　凌浅殿。

　　“阿言这是伤上加伤，体内的毒太过霸道。”诊断后，苏浅淡淡的说，她抬眸看了一眼叶尘潇，轻轻笑了笑，“不必太过担心，虽说这毒损了神魂，倒也可以根除。我封了他的记忆，再让他渡个小劫，便无事了。”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也是极为年轻的，但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却令人觉得安心。

　　叶尘潇追问了一句：“如果没有记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浅转过身看着苏言，示意一号解释清楚。

　　“叶先生放心，记忆封印后，会自动生成新身份，绝不会有任何纰漏。而且，您若实在不放心，也可以暗中多注意些。”一号停了停，看了一眼苏浅，继续说道，“苏言阁主回位后，历劫的记忆也会随之封住，以免记忆太多扰乱本心。”

　　尘潇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似是不知最后这话的意义所在：“阁主放心，我与尘澜会照顾好叔叔。”

　　苏浅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苏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嗯，有你们陪着，我自然不担心。”

　　阿言，你与他，终究要做个决断的。我这么做，或许不算背弃承诺吧。

　　临溪学院，慕言坐在教务处，李主任看着前面这个长相普通但眉眼凌厉的年轻男人，一时间想起了不久前为了出去度蜜月而离职的林棠，当时那叫一个气呀，但这个时候也平静了—眼前这位的能力应该不比那个差。

　　李主任斟酌着开口：“慕老师啊，你看，前段时间呢，一级五班的林老师有事离职了，你去顶一下这个位子，没问题吧？”

　　慕言表情没有变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五班人员有一些变化，叶尘潇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林舟总是下意识地扭过头想去跟那个人说话，只是每次转身都只有空气。

　　“新老师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方才还喧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慕言径直走上讲台，随手拿起讲桌上的花名册，又扫了下面的学生几眼，目光触及最后一排低头写字的男生时，心底突然起了一丝波澜。他没有说话，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他刚开口，最后的男生便猛地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慕言心底忽然有些慌乱，他收回视线，忽视了男生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慕言带的课跟林棠、萧暮一样，都是灵术课。这门课有书面部分，也有实战部分。

　　第一节为了先磨合，慕言选择了留在教室内的书面课，简单了解了一下班里人的水平。

　　等他下课离开，叶尘潇向窗外看过去，那个面容不同但身形熟悉的青年拿着书正往办公室走。

　　“啧啧，哥，言哥这张脸确实不是很招摇了，但是怎么感觉连性格都变了？”叶尘澜转过身趴到他的桌上，“该不会是第二人格吧？”

　　叶尘潇：“……少看些不切实际的小说。”

　　叶尘澜笑笑：“哦。”

　　又是一节灵术课，五班学生在训练室集合完毕，慕言按时抵达，首先便是验收上节课的讲解成果。

　　两两组队，班里会多出一个人，叶尘澜把近段时间一直苦着脸的林舟拽走，叶尘潇便落了单，只能跟慕言临时组队。

　　对战式测验，考验双方的判断力和速度，点到即止。

　　慕言看了眼剩下的叶尘潇，沉声道：“我看过你的成绩，很优秀，先麻烦你在旁边观战了。”说完他便去一一指导其他人了。

　　“出掌要稳……”

　　“你们两个这是小学生打架吗，抱一起干什么呢!”

　　“后退，攻下路……”

　　“你举白布干什么……”

　　……

　　慕言的声音一直在响着，叶尘潇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没什么不开心，反而有几分满足。

　　如果一直这样，那就好了。

　　你看凡尘，我只管看你。

　　突然，慕言停到尘潇身边，“接下来你跟我一起做个演示。”

　　叶尘潇微微颔首：“好的，老师。”

　　慕言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每当这个少年称呼自己“老师”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寻不到缘由。

　　其他人退到一旁，自觉围了个圈。

　　叶尘澜暗搓搓地对着中间的两人比了个心，林舟猛地碰了下他的肩膀说：“你这心比给谁的，你哥还是—艹，踢我干嘛!”

　　林舟弯腰揉了揉小腿，罪魁祸首萧栩挤到俩人中间，说：“谁让你话多，小心慕老师罚你抄心法!”

　　三个无聊的家伙一直闹着，慕言和叶尘潇也开始了切磋。

　　来来回回，两人的招式总是过分契合。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慕言趁势绕到尘潇身后，右手擒住尘潇的手臂，尘潇后退半步想迫使对方松开束缚，那姿势像极了慕言半拥着他。

　　一刹那，叶尘潇呼吸有些不稳，愣了下神。慕言也顿住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一瞬间心忽然有点疼。

　　二人同时松了手，各自分开，慕言也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叶尘澜很快察觉到两人的反常，率先开口：“老师，您身手真是敏捷，我们跟您差的好远呢！哼哼哼是吧你说。”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林舟。

　　“就是就是，慕老师这水平，跟我们上一个老师不相上下。”

　　萧栩：“……”这硬核夸奖真是绝了，熊孩子到底会不会夸人？

　　“今天就到这里，下课。”依旧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慕言整理好了心绪，没有看叶尘潇，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叶尘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已经恢复正常。

　　凌浅殿中，苏浅察觉到禁咒的松动，一时说不清心中的感觉。

　　苏淮双手揣兜走进来，一号上前行礼，后又退了出去。

　　苏淮看到苏浅的表情，随手拿起桌上的橘子，勾起唇角：“阿言跟独孤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一切都是他们两个自己的选择。所以啊，姐，你也不用这么烦恼。”说完扔进嘴里一瓣橘子，又把剩下的递给苏浅。

　　苏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橘子：“如果最终还是一样的结局，你猜这次他会屠哪座城？”

　　“咳…呃那个…我觉着吧应该不会，您老也不能这么悲观呀，乐观点儿。”苏淮被酸橘子呛了一下，但还是顽强地念完了自己的台词。

　　苏浅没有再回答，只是低头开始吃橘子，是甜的。

　　我只是想着，能多看看阿言的笑脸……

　　既是历劫，所以安排都是做足了的，慕言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单人公寓里。

　　这天晚上，慕言躺在床上，姿势很端正，跟苏言一点都不像。他躺了很久都没有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白天的场景，最后还是认命的取出床头柜子里备着的助眠剂服下。

　　睡着的慕言表情依旧冷淡，半夜里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左手无意识的抓着身下暗黑色的床单，像是被梦魇住了。

　　“公子说这剑法是别人创下的，那为何您会如此了解？”穿着白色锦衣的少年站在梨树下，对背后抓着他手腕的玄衣男人说道。

　　同样的站位，同样的姿势，与白日里如出一辙。

　　慕言看不到少年的脸，只知道玄衣青年吻了吻少年左耳后的一枚小痣，接着在他耳边轻声反问道：“你敢质疑本尊？”声音一样的清冷，慕言可以肯定，这声音的主人就是自己，那这少年又是谁？

　　画面戛然而止，慕言从梦境中转醒，鬓角微微沁出冷汗，眼神却带着一丝悲凉，但他自己却看不到。

　　到了学院，再见到叶尘潇，慕言也没有再失态，只是不由自主地将梦里白衣少年的身形代入叶尘潇身上。

　　似乎…完全契合。

　　节气变换，校园里的落叶渐渐多了，每天都有人打扫，但依旧能看到新落的叶子，倒也算是另一种美景。

　　星凌大陆，南宫皇城看守的秘境—寻声之境，也是时候开了。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参与的人员多了。虽然秘境在古界，但临溪学院也在邀请名单中，可能跟萧暮有点关系吧。另外还包括方宇所在时空选出来的人员，由于男朋友的强烈吸引，方宇自然想办法过来了。

　　秘境打开的前几日，参与人员基本都聚到了南宫皇城。

　　选的都是拔尖的，五班来了两个人，至于叶尘潇、叶尘澜、林舟和萧栩四人，则是走的后门，没有占学院的名额。慕言和另外两位老师代表学院带队，总共是带了十九个人。

　　不得不说，南宫皇城还是很豪气的，从邀请人数之多便能看出。再加上所有相关人员的住宿问题都由南宫承办，实在让人想象不到千年前这座辉煌的皇城被人血洗后的重建工程之大。

　　在南宫皇城，慕言的梦境出现的好像更频繁了。

　　在梦里，他时常看见玄衣青年，也就是他自己，和那个白衣的少年在一起，有时是宴席上少年无助地靠在他怀里，有时是少年在他身旁研墨，有时又是少年在他面前练剑……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总是看不清少年的脸。

　　每次醒来，慕言都是黑着一张脸的，他厌弃这种失控的状态。

　　深夜，林舟偷偷溜到方宇的房间，刚准备敲门便被一只手拉了进去，然后被按在墙上狠狠地亲了几分钟，意识到对方快喘不过气了，方宇才移开了唇。

　　林舟恢复了正常呼吸，又嘴欠地开口：“男朋友，想我没？”一边说着，手还不老实地在方宇背上乱摸着。

　　“想，特别特别想。”声音有点哑了。

　　一听这话，林舟有些愣了，毕竟太过熟悉，他知道方宇从不说这种直白的话，现在……抱着方宇的手臂又紧了紧，他没心没肺地笑了几声：“方宇，我也想你了，不比你想的少。”

　　方宇随即笑了笑：“你…再等等我好吗，我会尽快解决那些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陪着你。”

　　“当然了，我为了不去跟那些人相亲，天天跟我妈灌输你的优点，她现在都快懒得听我讲话了……”说到最后，林舟表情有点不自然，因为他听到抱着他的人笑了几声，但他这次没有再怼回去。

　　“哥哥，我想……”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方宇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又克制地摇摇头：“乖，你不想。”

　　林舟：“……”不，我想。

　　“后天便要进秘境了，你别勾我。”说着他微微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不想听虚妄的承诺，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害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舟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不过是一瞬间心头升起了没来由的恐惧。

　　林棠和萧暮的过往，他都看得清楚，所以他畏惧分离。

　　明明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两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两个少年却只能闭塞着心走过这段黑暗光阴。

　　这句话像是切断了仅剩下的那根弦，少年人的爱意淹没在林舟断断续续的哭腔和方宇温柔的情话里。

　　“我艹。”隔壁房间的叶尘澜和方才溜过来的萧栩对视一眼，不禁感慨了一声。

　　萧栩将食指抵在唇边：“想不到林舟舟居然比宇哥主动，嘶，不行我先撤了，他们应该布了隔音结界，你就留在这儿独守空房吧。”

　　叶尘澜：“……”守你个大头鬼的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