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park11 ...
-
夏栀是被阳光照醒的。
她眯着眼看着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浮动在空气里。
金色的光芒看似温暖而美好。
人总是遗忘了自己本来的面貌，曾心灰意冷再不心痛。那些最美好年华里的丑陋伤口，那些背负的不堪却如盐水般苦涩依旧。
从床上坐起身，喉咙里像被燃烧过似的一般灼热。她拿起床头柜子上的青绿色马克杯准备去倒水，可是一摸茶杯，里面的水居然是温热的。
心里觉得怪异，于是汲着拖鞋去客厅。
推开卧室的门，便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蜷缩成婴儿的姿势睡在沙发上。
她拿着茶杯，愣愣地看着他。
昨晚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睡在这？
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钟京山抬起头来，疲惫的脸上苍白而干燥，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看到夏栀，露出了笑容：“你醒啦！”
一口气堵在胸口，她觉得不舒服：“你昨晚一直睡这？”
他微笑，腼腆的像个青春期的少年：“我怕你夜里会需要人照顾，所以就自作主张留下来。”事实上，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昨晚她一直在做梦，好像是噩梦。惊慌地呓语，时不时地流下眼泪。夜晚的气温散发着寒意，她却不停地流汗，脸色苍白如纸。
直到天色微亮，她才安稳的睡去。
夏栀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渺茫的温情。离去的六年，夜里被噩梦惊醒时，只有窗外透白的月光轻描淡写地抚摸着静谧的灵魂。
那时候就明白，不会再有人在半夜为她倒一杯热水。
如今，有人愿意为她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心里却仍然分辨不出是喜或悲。也许，在某个惊醒的夜里，会觉得家里还有人，并不是孤伶伶的只有空气的声音。
这样的感觉才有活着的味道。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僵硬地说：“秋天到了，晚上会冷。记得盖被子，如果你愿意住在这里的话。”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生活的姿态很微妙，人终究还是容易动摇的，就好像冬日里的小动物，欣喜地靠近温暖的地方。
钟京山愣住，某个瞬间，心里是真真切切地愉悦起来，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和带着温和的眼光看着她。不安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马克杯，面色有些惶恐。
他笑：“那我就不客气的住进来啦。”
她点头，心里坦然：“我不收你房租，那么家里的卫生和食物你负责。”
窗外的阳光跳动着欢快的音符。
风清云淡的天空干净如水。
他向她走去，说：“今天再去一次医院，你的身体还未康复……”
她一惊，猛然想起自己的病情。心里的悲伤像千万朵蝴蝶飞扬而出，氤氲着水气的眼睛，她越过他，转身去厨房。
哗啦啦的水声，她倒掉马克杯里的水。
他不明白她忽然之间的冷漠。站在她的身后，问：“你怎么了？”
她不答，静静地洗着杯子。
移情是个自觉不自觉的举动。
那片刻的欢愉如何能够抵挡剩下的寂寞。她终于说话：“你是独生子吧？”
他说：“嗯，我没有兄弟姐妹。不过堂哥堂姐倒是挺多。”
“去不去医院都无所谓，”她洗干净杯子，甩掉手上的水，转身回头看他：“事实如此，我已经不能生育。”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很多大石头在上面。这未尝不是一件值得正视的问题，她说的对。他是独生子，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
如果不能生儿育女又怎么能对得起一手拉扯他长大的父母。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最重要的部分却是无法忽视的问题。疼痛的感觉突然从心里冒出来。就像那些他无法主动与她提及的苦痛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为她的挣扎，他为她的心伤。
生活与爱情都不是选择题，早在当年，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或许已经结婚生子，何必等待如今。这样一想，心里豁然开朗。
他直视她的眼睛，微笑着从她的手中拿走马克杯，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既然不想去医院那就不要去了。现在我们去超市购物吧，家里需要添加的东西太多了。”
她被他的举动搞的糊涂，挣脱他的手，皱着眉说：“喂，你什么意思啊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们现在要谈的问题很正经。”
“是！是！是！我知道，”他笑，眉宇间溢满温柔：“牧夏栀小姐，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你不会还停留在古时候那种‘七出之条’的思想上吧。”
她一窘，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瞪着他灿烂如阳光的笑容，说：“等我洗完脸，刷完牙再去超市。”又说：“别忘了，你也没洗脸刷牙。脏鬼！”
他依然只是笑笑，对她的话毫不在意。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感觉更让人温馨的了，这样的感觉他等了真的太久了。
久到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如此近距离地靠近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清瘦如当年，走起路来依旧是直直的。心中一动，他露出白牙齿，像傻气的邻家大男孩，追随在她的身后，嘻皮赖脸地说：“牙刷借我用用……”
夏栀第一次发现钟京山真的很啰嗦。
从出门后就开始一直说。到超市后，推着购物车还继续说。
她觉得纳闷，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才答应让他住进自己的家里。
无缘无故身边多了个超级大喇叭，以后的日子想安宁恐怕都觉得奢侈。
“哎！”她叹气，忽然无比怀念以前清静的日子。
钟京山回头，“你才多大？叹气这事不适合你。”
她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呢？”
他“嘿嘿”地笑：“你没发现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慢慢发现。”
她无语，闷闷地跟着他的身后，看着他把一件一件东西往购物车里扔。
“喂，你买被子做什么？又不是冬天，这么厚的被子，你想捂死人啊？”夏栀从购物车里拿走那床厚厚的棉被，重新放回架子上。
可是，她刚放回去又被钟京山拿走。
他说：“我又不能把家里的床搬到你家去，买个厚点的被子回去铺在地板上。就当作打地铺，这样不容易得关节炎。”
夏栀觉得好笑。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居然也害怕得关节炎，看起来并不像他的作风。似乎真把她家加当成自己家了。适应能力还真是强啊。
她瞪着他：“睡沙发，不要买被子。”
他笑眯眯地说：“别呀，沙发不舒服。我打算在你的床下打地铺，这样睡前可以看到你，醒来又可以看到。啊！生活美满了。”
夏栀噗嗤一声笑出来，假装气恼地拿着他买的新枕头往他头上砸去：“交房租，不给白住。”
他们经过干货区的时候，钟京山挑选了大量的藕粉和散装的花生。
色泽白里透红的怡味莲藕粉，片状为褐色的三家村藕粉，粉粉的天荷藕粉，几乎每一种都拿了一包。她迟疑了一下，问：“你家缺米啊？买这么多做什么？”
他说：“买给你吃啊。”
“我又不吃藕粉这种东西。”她拿购物车里的藕粉一袋接着一袋摆回货架上，“黏糊糊的，咽不下去。”
不理她，重新又拿了好几包。边拿边说：“藕粉好，你的病适合吃藕粉。”
她迟疑了一会，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病适合吃藕粉？”她记得他是学管理的吧，什么时候对营养学也这么了解。
他笑了笑，说：“昨晚我送你回来的时候，特意打电话问了杨源崴。那家伙的老婆是护士。”
夏栀心里涌出淡淡的绵长的感动，她没再多说什么，拉着钟京山的手臂去结账处。
秋天的空气有清新的叶子气味。
她穿着墨绿色的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下踩着白色的帆布鞋。看起来像个学生，只是沧桑的眼神已不再纯真明亮。
有时候她觉得城市太喧嚣，无暇回味单纯的岁月，年龄愈是累加，藏在心里的带笑愈是厚重。
一直以来，她不能正确的认识自己。
以为已经开始不会再歇斯底里的时候，依旧还是会冲动到浑身颤抖。以为已经开始懂事不再任性的时候，依旧还是会无理取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慢慢坚硬起来不再那么容易动情的时候，依旧还是会被钟京山感动。
结账处的人很多。
他们一直在排队。时不时的，钟京山总是说一些无厘头的话逗她笑，然后夏栀每次想笑的时候都会白他一眼，说他幼稚。
他不依，说：“你刚刚还不是笑了！”
夏栀有些懊恼，决定不理他。
结果他死皮赖脸地对她笑：“不要这样嘛，不要这样嘛。人家只是想逗你笑而已，排队太无聊了，跟你说话就不无聊了。”
她皱着眉说：“你确实你真的是二十五岁？”
他一愣，不明白夏栀问这个做什么。“是二十五啊！”
她瞥了他一眼：“二十五岁的年龄，二百五的智商。”
“……”明显一脸吃瘪的表情。
终于轮到他们了，钟京山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个个递给收银员。他买了七包藕粉，怡味莲是二十块钱一包，一共是四包，三家村是十八块钱，一共是二包，天荷是十三，只买了一包。
夏栀算了一下，于是脱口而出：“我们买藕粉就花了142了？”
钟京山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明明是129，你怎么算142的？你确定你真的是二十五岁？”
一旁的收银员偷偷地笑了。
夏栀的脸忽然像是被火烧起来似的。看着他诡异的笑容，心里微微抓狂，早知道不说出口了，丢死人了。
结完帐，钟京山拎着购物袋同她一起出了超市。
他笑着感叹：“你的数学还是跟当年一样无可救药啊！”
她觉得丢脸，转过脸，不去看他。
汽车隆隆隆地从他们身旁开过去，风跟着轻轻吹起。
她的长发飞扬在脑后，阳光下散发璀璨的光芒。
钟京山笑了起来：“我记得，每次数学检测的时候，你的分数没有一次超过30分。”他继续感叹：“哎，150分的卷子啊！”
她恼了，吼他：“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哈哈大笑，完全不理会她尴尬的神色。这样的夏栀看起来比较有活力一些，有时候太过娴静会让人觉得恍惚，像是随时就要消失一样。
终于笑够了，他伸出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声音清淡如风说：“从来没有想过能这样抱着你，感觉像做梦。”
她怔住，抬起头凝视着他。
良久，她才说：“其实我真的做不到遗忘，只要每一次想起他，心里的痛就像发霉了一样。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跟你在一起……”
“你很好啊！”他打断她的话：“不忘记也没有关系，我从来不奢求你忘了他。我知道你爱他，其实我的愿望很小……”
他笑了笑：“让我在你心里占一席之地就好了。”
她也笑着，心里忽然有种拨开云朵的感觉，也许过去真的无法弥补，但是人活到一层年龄段的时候，本该换着另一种姿态，一直沉溺与过去是无法看清未来的路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park1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