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灯》11pm

6、学院

　　云亭的记忆停留在旭日东升，自己筋疲力竭，一时不慎给比比东行了大礼的时刻。等到意识清醒，已至日出前后最冷的时段。

　　略一动身，四肢躯干酸疼不止，周身肌肉僵硬板结，连转动脖子都颇为费劲。

　　肌肉缺氧的后遗症，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感觉了。

　　云亭翻过身，撑着床板方能起身，晃晃悠悠地下地，腿都是软的。挪到衣架边换衣服，惊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成干净的睡衣，身上也没有汗液干涸的不适感，还沾染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想到昨晚可能被人脱光洗澡换衣服，脸上突然燥热，云亭提着气东张西望，试图借助外物理清杂乱混沌的思绪。

　　如她所愿，书桌上出现一封薄薄的信和镶嵌三颗浅蓝色蓝宝石的白金护腕。

　　拆开信封，苍劲锋锐的字形让她眼前一亮。

　　长达五页的信纸大多是在嘱咐她隐藏武魂和魂力，剩余部分介绍修炼事项和魂导器的使用方法，若非末尾结语的角落夹杂一点师徒情深的套话，她还以为自己收到了某位HR例行公事的邮件。

　　社畜的疲倦感让她逐渐冷静，记牢注意事项之后将护腕魂导器贴上手腕皮肤，原以为需要调整大小，但魂导器似乎颇有灵性，在套上她的左臂时便自动根据臂围调整了松紧。

　　细看之下，护腕并无可调节的机械结构，灯形纹路的金属浑然一体，毫无拼接之感。每条边线皆有阴刻复杂图案，图案线路转折处以不知名符号衔接。

　　中心一颗宝石有成人拇指指节大小，采用祖母绿切工，上下两端的稍小的宝石也有拇指指甲盖大，切磨为弧面衬托主石，晶体干净通透，显然品质极佳。

　　依照信中指引注入魂力感知，每颗宝石拥有对应各自形状的储物空间，每个空间都有宿舍单间大小，正中的空间之内存放着两盒糕点，另外两个空间分别存放几柄缩小版的双手巨剑以及大堆金魂币。两辈子加起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云亭目瞪口呆。

　　将信压在床垫下，洗漱后在衣柜里翻出一件勉强能穿的轻薄长袖衬衣，反复确认袖口能将魂导器遮严实之后走出校门。肌肉酸痛让步行速度降低大半，走到附近的集市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天气愈发燥热。

　　云亭取出点心垫了垫肚子，瞄到一家人多的茶摊，点杯茶混进空位，竖起耳朵开始听人闲谈八卦，一杯茶见底，大致了解到城镇生活的常态和物价，得知具备多个储存空间的魂导器有市无价，暗中紧了紧袖口，彻底放弃展现护腕的想法。

　　在路边树荫下晃悠许久，顺路买了些衣物杂货和收纳箱，云亭终于在街尾找到不起眼的铁匠铺，托人打了一批健身器材和枪械零件。

　　她缺乏远程能力，只有靠武器弥补。

　　这个世界没有火药，但归根究底火药只是提供动能，在玄幻世界，以魂力替代火药，子弹保留弹头即可。

　　余下的一月宅在宿舍撸铁，夜间负重长跑。以重物炼体尚可解释，但武器需要隐藏，魂导器正是绝佳的储物基地。

　　临近开学，她的肌肉线条逐渐有形，身高超过一米二，魂力也升到了十四级。

　　分班考试顺利拿下理论顶分，但实战只能靠健身练出来的一身蛮力打打王八拳，面对大多数拥有武技功底的学生勉强排进中下游，又因为提灯武魂实战堪忧，云亭被分入位列中游但不用扫盲的三班。

　　相对的，普及文化的课程被改为武技课，与武魂控制并称为实战大课，占满整个上午的时间，下午交杂理论课与选修，夜间自行修炼。

　　由于理论课多是普及常识，成绩评定只看期末考试不算平时成绩，云亭在初次月考拿到理论满分后便开始和任课老师商量，企图光明正大地在课堂自学图书馆的知识，被吐槽神似某位大师之后得到批准。

　　但当她问起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任课老师又统一缄口不言，只是默默地开始在武技课和选修的剑术课上给她加练。

　　云亭自然看得出这群老师对那位大师有些偏见，连带着非实战类课程也受到歧视，她想着理论好歹能指导实践，但请教时学院的老师总是以无用之功、异想天开、自古如此等词语来回绝甚至打压。

　　世俗偏见至此，亦无开拓之心，无怪乎斗罗大陆的修炼体系近乎原始。

　　云亭开始怀念比比东，至少对方在修炼上确实有点东西，面对理论争议也可以平等讨论，能力和师德不知道甩了学院老师几条街，只是可惜迄今为止只见过两面，除了桌面偶尔出现的点心，对方从不给她任何沟通的机会，就像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大约只有蹲点守着才能见到人。

　　但她没那个闲心守株待兔，关于武魂和魂环的一切都让她极为不解。

　　武魂到底因何而生，为什么人类造物也能成为武魂？若是斗罗大陆狂点科技，日后会不会出现武魂为核弹的魂师？

　　魂环技能更是离谱，她私下里试过复现第一技能的招式，发现若不用魂环打出相近伤害，魂力消耗翻了五倍不止，难道魂环的复杂花纹也和魂力回路一样，经过特定节点能够事半功倍？

　　如此想来，魂环的作用便有些像技能代码，可惜当她要进一步研究时，找遍图书馆也翻不出相关资料，而所谓自创魂技并不会导致魂环的产生，实在怪异。

　　……

　　五个月适应期已过，云亭武技进步飞快，代价是魂力只升了两级。她被安排作为年级代表参与月末的跨年级对战。

　　年级对战为各年级派出七个代表，与上下两个年级的代表进行单人车轮战，依照惯例，最强者优先上场。

　　云亭即将迎战的二年级已有四人获得了魂环，其中领队胡列娜已经达到十三级，并且拥有魅惑技能，可以使人短暂失神。

　　云亭担心自己在对战时不小心中招，进而暴露武魂，遂试图用田忌赛马的理由说服班主任让自己避开会魅惑的胡列娜，结果班主任人如其名地公正，铁了心让她第一个上。

　　在一年级领队被胡列娜轻松扬下场后，云亭不幸地成为对方的第二个对手。

　　“胡列娜，武魂妖狐，十三级控制系战魂师。”

　　香槟金短发的小姑娘身形松散地抱拳，蓬松的狐狸尾巴垂在地面，对低一年级的对手并不上心。

　　“云亭，武魂提灯，七级魂士。”

　　尚未猎取魂环的魂师发展方向未定，提灯武魂前途模糊，学院的老师也拿不准到底是控制系还是辅助系，云亭索性不报魂师类别。

　　拱了拱手，托起提灯，双腿前后分立，摆出以武技应战的架势。

　　“是你！”胡列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黄色魂环自脚底升起，尾巴甩得颇有气势，“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啊这……”云亭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姑娘，露出Max疑惑表情，“请赐教。”

　　裁判老师一声令下，胡列娜借助狐狸武魂附体带来的速度增幅冲到云亭面前，率先发起攻击。

　　场面有些熟悉。

　　云亭学着比比东的身法错步闪避，接着后仰躲过胡列娜的踢腿追击，借势双手撑地，腰部带动下肢，以弹跳之势收腿蓄力，对着胡列娜的腰腹就是一记重踢，攻守之势瞬息逆转。胡列娜双手交叉防护，仍然被力道击退了几步。

　　见对方还想说话，云亭立刻跃起追击。拼武技时说话容易岔气分神，对方白送漏洞，自己不打都对不起这几个月的苦练。

　　胡列娜连忙退步偏头，躲过直击面门的一拳，惊怒之下争胜之心愈发强盛，抬腿踢击，却被云亭以肘击压下，双臂交叠硬挡下云亭变拳为掌的横劈，胳膊被震得生疼。

　　武魂附体下胡列娜的防御力有所提升，虽然被云亭的横劈差点打断骨头，但没有武魂加成的对方必然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想必此时更不好受。

　　胡列娜正欲收回阵痛不止的双手，却反被云亭变掌为爪扣住了脉门，双臂失了力气，动弹不得，前方巨大的拉力让她重心不稳直栽过去，忙用双足抓地摆正身形，腹部却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肘击。

　　“呜......”

　　胡列娜发出了自开打以来的第一声，腹部的震荡让全身一阵脱力，呕吐的欲望自胃部向上冲刷头皮，冷汗短时间内便浸湿贴身的衣物。云亭恰巧松手，胡列娜跌倒在地，冬季冷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了，这下不仅理论第一的记录被人打破，连实战第一的名号也要被人抢走了。

　　魂力最高的学生被击倒，前后不过十秒钟的时间。

　　一年级学员开始欢呼，相比之下几个班主任的脸色则明显凝重。

　　旁观者清，所有老师都知道胡列娜的魂技尚未使用，而此时看似胜利在望的云亭还傻愣愣地站在魂技范围之内，可以说是败局已定。

　　黄色魂环闪动，胡列娜的魂力开始以固定频率震动，眼部周围泛起粉色光晕，是视觉系的精神力攻击。

　　云亭早已在双腿蓄力，闭上双眼后跳三米，继续后退，召唤提灯朝原本胡列娜的所在地砸过去，得到一声并不清脆的回响，以及胡列娜的痛呼。

　　她只是故意保持相近的距离，引诱魂力与体力双重虚弱的胡列娜出手，只要对方使用魂技，她就后跳，趁机套招，日后就算面对全盛的胡列娜也有了防备手段。至于对方真的会被砸到，那不再她的意料之内。

　　毕竟她是先位移在动手，只要胡列那也跑几步，提灯绝对砸不到人。

　　闭眼听辨对方的动响，沉默数秒，除了固定在原地的吸气声外一片寂静。

　　云亭有些失望，鬼知道武魂附体状态下的胡列娜连一拳都受不住，那还只是七级魂力加成的普通拳头。

　　即便抛开□□强度单论魂技，胡列娜的精神控制技能也有明显前摇，简直是故意给对手提醒，漏洞百出。

　　云亭百思不得其解，照理来说，精神力越高，对魂力的控制力就越强，精神系魂师不说瞬发魂技，至少也该神不知鬼不觉，但胡列娜似乎完全没打磨魂技，也不知道这个号称初级部第一的天才是怎么在练。

　　云亭半睁右眼，看见粉光消散，胡列娜摇摇晃晃地起身，立刻收起提灯，而后重新于掌心召唤，再次砸了过去。捂着脑袋的小姑娘泪盈盈地怒目而视，最后咬牙切齿认输。

　　“胜者，一年级三班云亭。”

　　裁判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沸腾。

　　去年以低魂力战胜高魂力的胡列娜也栽在了魂力更低的云亭手里，而且两者之间魂力差距更大，分出胜负却快了许多，虽然有胡列娜轻敌的缘故，但提灯砸人也不是常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裁判依旧冷漠，不顾哄闹的校场，运足气息一嗓子将热血上头的观众嚎回正轨，“比赛继续！二年级派人上场！”

　　“云亭，武魂提灯，七级魂士，请指教。”

　　“陆仁，武魂鬼藤王，十一级控制系战魂师……你还记得我吗？前天在食堂吃午饭我就坐在你对面。”

　　前天中午吃饭晚了些，之后只能和下课更晚的高年级坐一起，然后被一个死皮赖脸的小男孩强行搭讪了，应该就是这位陆仁。

　　“……”云亭脸色不变，礼貌性提了提嘴角。

　　她不关心对方是谁，只知道鬼藤王带毒，是克制她这种近战走位的物理系控制，若不能速战速决，必输。

　　云亭运足魂力，蓄在脚踝脚掌，等裁判一声令下，立刻扔出提灯直击陆仁面门，趁对方视野被遮挡冲刺到侧边藤蔓的防备漏洞处，一拳将人打得浑身脱力，紧接着一手拎起陆仁向场下扔去，在人浮空的瞬间追到面前补了一脚。

　　魂力排行第二的陆仁甚至来不及使用魂技就被彻底被扬下了场，观众情绪再次被点燃，全场排山倒海的喝彩向赛场压来。

　　对战的第三人是玄铁枪武魂，长柄器武魂最克近战，云亭与之缠斗许久，依然攻不进漏洞，只得转而诱使对方使用魂技消耗魂力，五分钟后，两人魂力耗尽，双双下场。

　　“喂，云亭。”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童音，回过头，是气色红润眼眶也红润的胡列娜，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色卷发青年男性。

　　卷发少见，且对方酷爱串门，在她提问被任课老师教育时帮她解过围，即便轻微脸盲，云亭也能认出此人便是二年级一班班主任兼年级主任奥伦。

　　小姑娘面子薄，刚开打没几分钟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打败，哭几下鼻子也是正常，只是这哭完了也该回去修炼了，没事来找自己干嘛，还有班主任带着，云亭不能理解。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再打一场，之前是我大意了，这次一定可以赢你！”胡列娜气鼓鼓地扬起拳头，像只被人从沙里挖出来的梭子蟹，底气不足又耀武扬威。

　　云亭看了一眼公正，公正瞥了一眼奥伦，“看你自己的想法。”

　　云亭低垂眼眸，就硬实力而言，胡列娜的确比她平日对战的学生要强不少。

　　低端虐菜局打多了自己水平也会下降，武技课老师又不可能随时和她对练，算来算去，只有胡列娜这种水平不错的优等生才是最佳选择。

　　“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以后我来找你对练，你要无条件答应。”

　　“真、真的？”胡列娜一双水润的狐狸眼睁得老大，“你可不许反悔！”

　　“等等，既然是对练，那便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奥伦连忙打断胡列娜的白给行为，“换言之，如果列娜来请你陪练，你也应该无条件答应才是。”

　　“可我的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随时与人对练，”云亭抽回手，将目光移回训练场中心，“恕我无法答应奥老师的要求。”

　　余光瞥见胡列娜已经急到小脸皱成一团，云亭愈发淡定，端起水杯又嘬了两口盐水。

　　她并不擅长谈判，但对面有人白给时除外。

　　形势一边倒的谈判以云亭的胜利告终。在班级对战结束后，云亭被一脸正色的胡列娜拉上校场，看着尾巴摇得颇为欢快的小姑娘，突然想起狐狸是犬科。

　　狗狗可爱，云亭想着，嘴角不自觉扬起，然后不停地朝胡列娜扔提灯。

　　比起乖巧的狗，她更喜欢被风筝的近战，一想到对面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满足感不言而喻。

　　而现在，她甚至不需要隔着网线臆测对方表情，藏不住心思的小狗将一切写在脸上，嫩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真是可爱极了。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抬着她卑劣的成就感一路向上，奇怪的种子破土而出。

　　云亭强忍爆棚的愉悦感，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主动安慰胡列娜，故技重施装虚弱，避开嘈杂的人群，慢悠悠晃回宿舍。

　　云亭靠在门背上捂嘴笑得发抖，内心暗骂自己一介大好女青年居然以欺负小孩为乐，实在变态。

　　突然想起那位神出鬼没的老师，对方在和她对练的时候也颇为愉悦，估计想法也和她大差不差。

　　云亭眯起双眼，察觉自己的思路开始跑偏，找到藏在魂导器角落里的定制的小版吉他，拨了拨弦，给自己唱了一首《The Moon Song》当作镇定剂，但总觉得不够，遂添了一首魔改版《IF YOU》，结果越唱越兴奋，最后掏出画具才将上头的情绪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