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观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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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教皇殿的政务堆积如山，偏偏长老殿的老头明里暗里使绊子，政令下得磕磕绊绊，比比东昼夜不分地工作，手头的事务却越来越多。
她忍无可忍，暂时放过主殿的高层，绕开长老会决议直接下令撤换中层执事，派了前些年出任务映像不错的下属顶上，送达教皇殿的琐事方才少了许多。
终于在一月末得了空，想起还在学院初级部扮猪的小徒弟，比比东心下软和不少。她特意将云亭留在学院积攒人脉，若日后有望继承教皇之位，必定会比她轻松许多。
问过学院的排课，得知当日正是班级对战，比比东毫不犹豫飞出教皇殿前往观战，又折返取了两盒点心。
半年没见，不知小家伙修炼得如何了。
身下景色闪烁，不出两刻钟比比东便抵达了学院的训练场。敛去气息藏在百米外的树荫下，远远望着雀跃闹腾的孩子们，以魂力感知，终于在观战席前排发现了一个魂力体质拔尖的低马尾女孩，正裹着毯子平静地喝水，在聒噪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毫无疑问，那就是云亭。
数了数剩余的备战人数，比比东有些遗憾自己错过了云亭的主场，但很快便有一个约摸十三级的小姑娘带着老师走到云亭身边邀战，那是她之前的弟子人选，当代学生中明面上的第一——胡列娜。
比比东突然有些好奇，此时云亭表面魂力应该只有七级上下，也不知道是靠什么赢过精神系的胡列娜，她思索一瞬，正准备逼音成线让人应战，结果小家伙自己答应了，还趁机占人便宜，颇有几分奸商的味道。
台上的循环赛打完，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上了场，互相抱拳行礼。
胡列娜的黄色魂环盘旋腰间，看起来是想先手控制，云亭召唤提灯，周身肌肉紧绷，双腿蓄力，是武技对练的进战姿态。
形势明了，若云亭近战，必然会被胡列娜控住进而失败，即便凭借等级压制反噬胡列娜，其真实实力也会因此遭到学院老师的怀疑，可以说百害无利，但之前与云亭的对练显示小孩战斗风格灵活多变，虚晃一招是家常便饭，如今摆出明显的向前进攻姿态，表明云亭必不可能正面迎敌。
台下的教师右手一挥，台上的进攻猛然发动，胡列娜直线向云亭冲去，魂环闪亮，双眼中粉光绚丽，而云亭突然调转方向向后跑去，边跑边往后扔提灯。
果然，比比东掩嘴轻笑，她就知道小家伙另有妙招，不过扔提灯这招也太损了，连她都忍不住心疼后面边追边躲的气鼓鼓的小狐狸。
但训练场地有限，直线躲避会跑出边界，绕弯则会被对方追上，她忍不住期待云亭后续的应对之法。
两道身影越来越近，云亭突然转身对着胡列娜迎面冲去，此番举动正中胡列娜下怀，小狐狸再次开启魂技，谁知云亭始终低垂双眼防备魅惑，除了最开始对着胡列娜的面部来了一拳虚招之外，之后光对着下三路重拳出击，几番缠斗之下绕到了她的身后，而后开启新一轮追逐战。
“你！你有本事正面和我打呀！”胡列娜挡开源源不断的提灯，气得浑身直抖。
“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似乎是为了给对方机会，云亭特意放慢脚步，等人靠近突然闪身调转方向，连衣角都没让人碰到。
胡列娜气得原地跺脚，狐狸毛彻底炸开，冷不防被一个提灯正中面门，“呜……”
“别哭了，我知道你躲不开，特地收了力，不会毁容的。”云亭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双眼虚焦盯着近处地面，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太损了，比比东笑得肚子疼，扶住树干方才站直了身子，才多久没见，可爱乖巧的小徒弟怎么就长成了这样，实战溜人就算了，嘴下也不留情，这到底是跟谁学的。
胡列娜避开再次砸来的提灯，擦了擦眼泪，强忍哽咽道：“拼武魂我打不过你，有本事纯武技和我打一场。”
“行。”本来答应加赛也只是馋人正经魂师家庭出身的武技，既然小姑娘主动说了，还哭得那么可爱，云亭便顺势答应。
对练再次开始，双方重新选好站位，随着老师一声令下，冲向场地中心。
两团小小的身影缠斗在一起，一方攻势猛烈，身形板正开合有度，另一方身法灵敏，招招诡谲直指穴道，双方战至力竭也未分胜负，最后两个小家伙互相搀扶着下了场。
比比东依旧在树下旁观，身姿恢复成日常袅娜端庄的状态，见云亭装弱回绝庆贺，便一路尾随人回了宿舍。
恰逢巳时末，小孩大多在外游戏，宿舍无人，也方便她与云亭谈心。
正欲敲门，房间内传来一阵轻柔舒缓的弦乐声，而后是云亭断断续续的哼唱。
“I\'m lying on the moon. My dear I\'ll be there soon……”
比比东顿住手，思索起歌词的意味，但一曲听完，对于闻所未闻的音节毫无头绪，不过，云亭能学会一门乐器，她作为老师还是很欣慰的。
门内曲调风格一变，节奏加快，主音下沉，云亭的声音再次传来，歌词清晰许多。
“老师和教皇相比，那我还是感觉我的老师牛批……”
比比东：\"……\"
……
对战结束后，痛失点心的云亭身边一度聚集了初级部的各色小孩，有人巴结，有人邀战，甚至纯看脸的也不在少数，但大多都被她本人的冷淡做派打击回去，剩下疑似锲而不舍的直接交给老师处理，两个月后身边大体回归清净，但多了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狐狸。
一开始胡列娜只是规规矩矩地切磋，之后跑过来蹭剑术课，后来又要辅导理论课作业，到现在课间一起上厕所，若非云亭坚决拒绝，宿舍的床上大约还会多出一套粉色被褥。
至学年末，双方地位完全倒置。归根究底，是她轻敌，低估了狐狸的祸水程度。不论传说真假，她突然觉得当年纣王专宠或许情有可原。
当了半个学年的老妈子，云亭终于迎来长达三个月的暑假。
与前世不同，比起夏季孩童下水疯玩后溺亡，学院老师更担心学生在返乡途中遭遇他方势力的黑手，因此直言希望学生呆在学院自习，但苦口婆心拦不住小孩子的思乡心切。
对于其他势力的黑手，云亭深有体会，遂积极留校混过假期，谢绝家住武魂城的胡列娜的邀请后日夜自闭冥想，终于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将魂力提到了二十级，勉强完成比比东的任务。
翌日清晨，云亭刚调好颜料，屋外就响起清脆的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比比东。
白日光线柔和而清润，落在银边浅紫的长裙上，衬得来人华彩烨然。
晨曦漏过烟红卷发，沾染暖色印上细腻若白瓷的绝色面容，为矜傲高贵的佳人添一上笔入世的烟火气。
饶是此前见过两面的云亭也不免被美景晃晕了双眼，心跳加速，暗叹天工造物的鬼斧神工。
定下心神，收回视线，云亭忙迎人进房间，干起端茶倒水的活计。
比比东走到云亭的书桌前坐下，第一眼便看到调色盘中的颜料，翻开左手边的一沓画纸，各色奇诡画面映入眼帘。
云顶天宫，远海航船，深池巨兽……
不同于大陆现行以严肃繁复的线条勾勒的叙事作品，云亭的画作没有一丝肉眼可见的勾线，仅凭夸张的色彩构造光影景深，便能描绘出万物的磅礴意境，震撼人心。
此前派去调查的部下证实萤灯村只是个边远山村，连日常生活都有些艰难，更加没有音乐或者绘画底蕴，即便云亭的书生祖父给她留了些家学，却并未涉及艺术。
云亭选修艺术类课程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但众多作品表明云亭在两者上造诣不浅，难道她的弟子不仅是个修炼天才，还在艺术上颇有天赋？
“这些都是你画的？”
冷不防被问起话，云亭端茶的手一顿，扫了桌面一眼，发现自己开门太急来不及清理书桌，此时比比东手上正捏着被胡列娜挑剩的画稿。
她一年前才和比比东说过自己不会画画，而水粉画要练到如今这般地步，并非一年之功。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的，老师觉得如何？”
云亭暗暗吸气压下慌乱的心跳，将新茶放在比比东右手边，趁人看画的间隙收起调色盘和颜料，暗中将话题重心偏转至对方的喜好，希望能在技艺由来上蒙混过关。
“很漂亮。”比比东翻开云亭用作记录魂兽的纸堆，看到昔日的空白处被添上栩栩如生的狂热魔蜥、鬼藤、孤竹等魂兽，线条细腻，匠气十足，同之前纯靠色块堆叠的作画风格大相径庭。
当初云亭曾说看不懂书上的画，现在想来，大概只是谦逊之言。与云亭的作品相比，馆藏魂兽图鉴的画像的确可称粗劣，难怪小孩在整理时坚持留白。
“老师喜欢的话可以挑一些拿走。”
“如果我都喜欢呢？”比比东扬起眉尾，鹞冠紫双瞳一眼不眨地盯着貌似乖顺的小孩，仿佛蛰伏的猎手注视着猎物的动响。
云亭有些诧异，她这些画风格迥异，受作画时心情的影响，质量也参差不齐，一般人很难全盘接受，就连向来喜欢新鲜事物的胡列娜也只挑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抬眼望见比比东调笑的神色，原来是故意逗弄，云亭心下了然，“那就都是老师的了。”
“亭儿不会不舍？”
“画已作完，形意自成一体，任世人评说，我自然不会不舍，”云亭浅笑着摇头，“况且，这些画放在我这里也只是堆积的普通纸堆而已，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这种说法倒是有趣……”比比东继续翻阅着风格新奇的画作，蓦然被最后一张奇幻瑰丽的图案摄去心神。
夜空为底，繁星点缀，主体却并非世俗画作中常见的月亮，转而为纷繁的絮状辉光隐秘汇集，又像云雾般变幻莫测，“这是什么？”
“星云，宇宙中的气体、尘埃和其他材料结合而成的云雾状天体，产生光与热，不断压缩聚集，形成……”云亭忽然想起斗罗大陆近乎原始的天文学，改口道：“我想，星星就是这样诞生的。”
“好美……”无论是色彩本身还是隐藏的浪漫表达，都摄人心魄，比比东舍不得移开目光。
“既然老师喜欢，那便带走吧，这画也算得人赏识，不枉此生了。”昨日突破后望着夜空随性而作，没想到会让比比东爱不释手。
“你倒是会说话。”
余韵未尽的比比东抬眼望向云亭，双瞳被喜悦渲染得流光溢彩，眼角眉梢笑意盎然，带着惊喜又雀跃的情绪叩响心门。
倏然流光隐去，“亭儿画完这样一张画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噔噔咚！
云亭心里一凉，以前世的经验来说，当长辈问起业余兴趣占用时间的时候，无论怎样回答，对方都必然以玩物丧志作为后续的话题中心，而后在各个角度进行无关逻辑的论证，一言以蔽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云亭的笑容僵在脸上，余光观察比比东神色，没能得出有效结论，“一到两个时辰左右吧……”
“魂力修炼得如何了？”
“昨天刚突破二十级。”
比比东愕然，牵起云亭的左手，注入魂力探查，小孩的经脉确实宽阔不少，达到了二十级的水准，此外身体各处强度均匀提升，任脉也有了松动的迹象，实际成就甚至高于她的要求，不出意外，又是一个可以冲击极限的天才。
但当初她给云亭定目标时完全是以自己作为参考，考虑到小家伙能越级吸收魂环，天赋比她还要高上一些，突破二十级的时间应当也更短，但如今想来，两者情况却大不相同。
她父母本是武魂殿主教，过世后她便被武魂殿收养，等到觉醒武魂时多少有些理论和武技功底，觉醒武魂后大多数时间都在教皇殿内冥想，加上食品和药材辅佐，才能在两年内突破二十级。
但云亭事事从头学起，还分心去摆弄那些无关紧要又颇为耗时的爱好，为了防备资质曝光遭人暗害，她这个做老师的所能提供的资源也非常有限。
今日得空，早早过来也是为了给云亭放宽时限，顺便预测突破时间，不想小孩突破二十级竟然真的只花了一年。
“亭儿每日冥想多长时间？”
“大约四五个时辰。”
比比东眉头轻蹙，一日总共只有十二个时辰，光是上课就要消耗近四个时辰，再除去课后作业和生活所需，可知云亭几乎是拿休息时间来赶修炼进度，不可谓不刻苦，\"平日不休息吗？\"
“开学时公老师说魂师修炼可以冥想代替睡眠，我试过几次之后就成功了，现在每天午休的一个时辰足够应付睡眠需求。”
公正此人她早有耳闻，宣扬勤能补拙，本人是近百年来罕见的以先天一级魂力的资质突破三十级的魂师，带出来的学生也都是攻苦食淡的作风。
虽然以冥想代替睡眠对云亭而言为时尚早，但效果不错，看来将公正安排到云亭所在的三班是个正确选择。
嘴边劝弟子收心修炼的话打了个转，咽回肚子里，“不错……”
略显修长英气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一闪而过的错愕被对方捕捉。
“亭儿觉得很意外？”
“嗯……我以为老师会说我玩物丧志。”
“没耽误修炼便算不得玩物丧志。”比比东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孩蓬松的发顶，她的小徒弟方方面面都优于常人，却有些悲观，完全没有一个少年天才应有的自信与傲气。
“之前有人这样说过你吗？”
“我妈妈，她不让我做正事以外的事情，像这些画，她看到之后会全部撕光。”云亭皱眉，目光下沉，掩下混沌复杂的情绪。
严格来说，应该是前世的母亲，坚信打压式教育的强势女人，在她人生的前十八年时光里从未让她发展过任何兴趣，而今这些无用的技能，也都是在大学期间疯玩学会的。
比比东心底泛起无奈的酸疼，“亭儿之前的生活应该比学院艰苦许多吧。”
“老师是想说以我家之前的条件，不该把钱浪费在爱好上。”
小孩话说的直白，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将人揽进怀里。云亭的出身她大抵知晓，小家伙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若非小半年前的偶然发现，她还以为云亭已经被生活磨没了稚气。
“老师说得对。”怀里的小脑袋闷声回应，语气平淡，叫人听不出情绪。
“但是在这里，亭儿还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去试。”比比东温声安抚，或许她的弟子曾经因为贫穷和流言蜚语而生活困顿，但是在她这里，云亭可以得到一个普通孩子应得的一切。
“谢谢老师。”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观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