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子他是我捉鬼搭子》澄漾

21、裂口

　　“小姐，奴婢来为你添件衣裳，喀日风寒露重，小姐莫伤了身子才是。”嫱嬷嬷取了自己的披风，到院子里来给常溪披上。

　　看天色应是接近二更天，老太太修身养性，天一擦黑就早早睡下，常溪也从那时起就门前跪着，起初双膝还酸痛发软，现在双腿已经连着双脚一并麻木了。

　　“是祖母的意思？”常溪取下披风还给嫱嬷嬷，披风刚披上就被扯下来，攥在手里连温热都没有。

　　嫱嬷嬷知晓常溪的意思，难为情地摇头：“老太太嘴上没说，心里定是这般想的，况且老太太入睡了，小姐披个衣裳，她也是不知晓的。”

　　常溪十五岁刚到常家的时候，部分生活起居是由嫱嬷嬷照料的，在常家的日子里，常溪受过的苦嫱嬷嬷一并看在眼里，多日下来也算积了半分主仆情谊，偶尔对常溪格外关怀。

　　但是嫱嬷嬷终究是老太太的心腹，有些关怀一旦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愿，嫱嬷嬷忠仆的分量便要减上三分。
　　常溪的孝顺也要虚假上半分，有些关怀，嫱嬷嬷给不起，常溪亦受不起。

　　“祖母向来是铁面无私的，何时在我受罚的时候仁慈过？嫱嬷嬷这衣裳一披，等明早祖母知晓了，我说不定还要多跪上两个时辰。”常溪心里不觉得委屈，有些好处若一直受不起，那便没什么好不甘的了。

　　“那奴婢睡去了，小姐注意着身子。”嫱嬷嬷叹了口气，有些话只适合留在嘴边，还是不说出来的好，“老太太也是为了你好。”

　　“嗯，我知晓。”常溪答，这句话她已经听过很多次，没什么驳斥的必要。

　　嫱嬷嬷收回披风转身回到屋里，掩门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常溪，这小姑娘面上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跟记忆中一样。
　　要是常家别的孩子，只怕是要哭天喊地撒泼打滚了，偏这孩子，从小也是金枝玉叶地养着，突然殁了父母，便是连依靠的人也没有，连哭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常溪不知道嫱嬷嬷心中想了这般多，嫱嬷嬷对她一些额外的情意她是能体会的，只是这些温暖若荧光之微，又怎么能照亮二更天的深夜。

　　喀日白天和夜晚的温差格外大，当地居民有“午穿薄衫，朝着袄裙”的说法，老太太睡下的时候，常溪只着了两件单衣，若非悄悄把中裤换得厚些，防止夜里寒气侵入骨髓，否则次日连站着都难。

　　她把衣裙放下来，到也看不出破绽。

　　想起从前，便是寒冬腊月常溪也是这般跪着，早养成了一副挨冻的身子，谁知一进院子的矮墙还是挡不住喀日的寒风，竟冻得她连打寒战。

　　“到底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受冷风便打起寒战来。”

　　常溪听惯了这喜好犯贱的语气，更不用转身看来者是谁，没好气低声斥道：“常意迟你是不是闲的，你若想跪就来替我。”

　　常意迟连连摇头：“那可没有，我是来看好戏的。”

　　“常大人可真是有意趣，半夜没事做，来喀日吹冷风看戏，怎么你府中的小娘子近来是嗓子坏了？”常溪呛道。

　　“啧，你这样会膈应人，怎的不去祖母面前膈应，专来呛我。”常意迟挪步到常溪面前，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冷风。

　　“我们两个谁也别说谁，在祖母面前你比我更怂。”常溪冷哼。

　　“真是说不过你，说正事，你可知道祖母为何亲自来喀日寻你？”常意迟转了话锋。

　　“知道，你快下黄泉了，让你妹妹我去给你收尸。”常溪不以为意，受不到冷风精神也好些，反正现下无事，跟常意迟斗嘴也算乐趣一件。

　　常意迟没有接常溪的话，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跟你说吧，冥界出事了，黄泉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你无穷无尽诛杀厉鬼的日子就要到了。”

　　听常意迟此言，常溪无心再打趣，黄泉裂口绝非儿戏。

　　常家在秦岭守着的扶桑树只是冥界的一个出入口，实际黄泉联结着人间的六条水道。
　　传说上古神明初创冥界时，人间与冥界并不隔绝，世人死生一体，世间之河与人间相同，后来不知为何将六条水道彻底封印，从此便有了人与魂魄，生与死，世间与冥界的差别。

　　而冥界的魂魄怎能不知晓擅自离开冥界的后果，除非心有执念之人，大多数魂魄不会冒着成为厉鬼的风险，轻易回到人间成为游魂，他们从黄泉裂口跑出来，一定是冥界有变。

　　“怎么撕开的？那六条水道封印多年从未出现过差错。”常溪心中对冥界的时局已有了猜想。

　　“老冥尊神识将尽，冥界大殿下已经坐不住了，为了那空悬的储君之位发动宫变，大殿下夺权成功后，自封储君代理国政，老冥尊怒火攻心神识消耗殆尽，一气之下便咽了气，大殿下还篡改了老冥尊的治理之法，都说现在冥界行的是暴/政。”常意迟扼腕道。

　　“所以冥界的魂魄受不住大殿下的暴/政，便要回到人间来？”常溪对那大殿下有些印象，她从前下冥界时就听说过此人，在冥界张扬非凡，那时常溪就对此人观感不佳。

　　常意迟皱起眉头，叹惋道：“还不算，大殿下为了延长自己的神识，不知从何处寻得了秘术，广寻冥界魂魄炼制丹药，现如今冥界众人，不论是魂魄还是地官皆惶惶不安。”

　　常溪一哂：“我虽有诛杀厉鬼的本事和责任，好在人间厉鬼寥寥，我平日也算逍遥，这厮真是怕我闲散，给我没事找事。”

　　“更有甚者，黄泉裂开的口子通达汉水，这就是祖母为何一定要把你带回常家的原因。”常意迟道。

　　一副舆图在常溪的脑海里展开。
　　常家深居秦岭，汉水一支从此经过，若是汉水与黄泉的裂口波及常家，扶桑树受到影响，人间与冥界的隔绝算是彻底消失，适时，生死轮回之规只作摆设，人间不知是怎样一副炼狱景象。

　　此事的后果非同小可，便是世间的天官地官加起来都无人受得起。
　　常溪道：“看来，这常家我是非回不可了。”

　　常意迟交代清楚后不便久留，出了这样的大事，聚魂司虽是芝麻衙门，却不能没有主事之人。

　　今夜他专门来到人间，一来是有老太太身边人通风报信，说常溪受了罚，常意迟怕她不知晓祖母来的缘由，若有言行不当之处受苦更甚。
　　二来便是看看那第二块神玉找到了没有，常意迟没有想到竟有白玊已经离开常溪的意外收获。

　　常意迟已经走出几步，思索之下还是回头，打断了常溪对他所说之话的沉思：“我是男子，你是女儿家不了解，有时候还是要信我的话，比如天下的男子没一个好东西，负心薄幸本是常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常溪满脸疑惑，很是不解常意迟为何发病说这般话，见常意迟难得正经也不忍故意呛他，迟疑半晌都不知答句什么，最后干脆用“知道了”将他打发走。

　　已经回到了聚魂司，常意迟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将部下都遣了出去，连连捶打书案，夹着嗓子学白玊说话：“‘是我拉她入的局就定不会叫旁人伤她’，男人就是说得好听，还不是伤了我妹妹的心！”

　　**

　　常溪在庭院里跪了一夜，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中浮过的想法太多，所有的回忆或情绪绞作一团，甚至不知从何提起，浓重的夜色好似凝聚成了青衣白袍，眼前的事物逐渐扭曲，最后她竟跪着睡着了。

　　嫱嬷嬷推开房门出来，冷风扑面而来，嫱嬷嬷不禁打了个寒战，见常溪眯着眼跪着，心下不忍，故意提高声音咳了一声。

　　常溪被那冷风和分外响亮的咳嗽声惊醒，全身已经冻得发热，倒不觉得分外寒冷，双膝昨晚已经麻木，不必看就知道已经青乌发紫，身体近乎没了知觉。
　　唯独手腕处刺痛发痒，举起手看时，手腕上平白生出一道红线，在常溪的肌肤上绕成一圈。

　　常溪双眸微怔，揉了揉眼睛，抬起手腕用衣裙擦拭那红绳，半晌只是擦红了皮肤，红绳颜色更深，方想起来在青圭魂场时，她就见过那红绳。
　　这是儿时为自己求来的姻缘线，而后常溪以为那是青圭魂场中的幻境不以为意，不知现下再度出现缘由何在。

　　常溪正因红绳而困惑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奴仆们侍奉着洗漱装扮好，才慢慢踱步出来，站在门口的阶上居高临下把常溪看着，那双丹凤眼更吊了三分。

　　常溪连忙受了手，跪直身子道：“祖母为何不再休息半个时辰，您年事已高，舟车劳顿对身子多少有些损耗。”

　　“起来吧。”老太太似乎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勾起唇角笑了笑。

　　常溪撑着地站起来，跪着的时候不觉得，现下一起身，仿佛身上压了青铜鼎，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汇在双膝上，常溪吃痛，额前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终于跪倒在地。

　　站在旁边的婢子奴仆连忙上前去扶，却被常溪伸手拦住，刚才那一摔身子不仅没有痛意，甚至就像把这周身的劳累苦痛都摔走了。

　　常溪心下吃惊，试着再站起来时不仅双膝没了痛意，更是浑身轻松，就跟昨夜站在门外罚跪的是另一人。

　　常溪方才藏住手腕的动作老太太尽看在眼里，老太太向常溪招手示意她过去。

　　即便身子并无不适，常溪还是装出半分痛意，一瘸一拐走到祖母面前，为了再可怜些，连发白的嘴唇都舍不得舔。
　　颤颤巍巍将手腕举到老太太面前，那垂着眸子都不敢正眼瞧的样子，随便何人都会心疼三分。

　　偏老太太神色无异，掀开常溪的衣袖，又极快掩回去，那动作分明是带着失望的，而后转身道：“我们中午启程，你去准备准备吧。”

　　结果没有如常溪预料，她本还指望着祖母能帮她解了这红绳，待老太太进了屋子，她掀开衣袖时手腕上的红线已经消失，方才的红线那般真实，绝不会是看错。

　　那么现在红线突然消失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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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感谢小可爱们愿意看我的文！这是我的第一本，笔力不足，但我一定会努力提升自己，至少把常溪和易玊的故事写完整，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争取不让你们失望。笔芯笔芯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