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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任命文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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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浩春出事的消息,传到江北。
董留成心急火燎,借了辆摩托,载上安明容直奔县城。
摩托车驶进县医院,左找右找不见万浩春。问过急症科,被告知万浩春转院去了地区医院。两人急忙转头,留摩托车在客运站,乘车赶去了地区医院。
地区医院。两人匆匆走进重症病房,看到了万浩春。他陷入昏迷,一头白纱布裹了个严实,不省人事。俯身处前,小声叫他的名字,他毫无反应。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抿得紧紧的,再不能口吐莲花。
病床周围,多了早已赶到的业文强、张家才和石党洪等人。几人脸色阴郁,看到董留成、花明容前来,嘴巴咧了咧,没说出话来。
花明容心惊胆战,一声惊叫:
“哎呀呀,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伤成这样!”
这话如同撕开了乐玉梅心里的一个口子。她高声尖叫:
“什么狗屁副分局长、烂股级干部,有什么好?偏偏我家老万,会鬼迷心窃,为一张破牛皮纸,赶这么快的路,出这么大一个事情……”
病房里乐玉梅失声恸哭。
医生们被惊动了,几个白大褂惊慌地朝病房走来,问:
“怎么回事?”
医生的到来,让几个大男人不安。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着乐玉梅无计可施。一伙大男人无法止住一个女人的情绪失控。花明容往外她拉乐玉梅,将她请出病房,小声安慰她,让她擦干眼泪。
病房安静下来。
人人心情沉重。
在医生办公室,业文强仔细询问了检查结果,不住地问:需不需开颅手术,要手术的话,要不要请省城的医生?
得知无须开颅,业文强长长吁了口气。
他叮嘱乐玉梅,你坚强点,这个时候不能乱了方寸。只要你安心照看万浩春。遇到什么难处,不是还有我们吗?你打电话给我,我来想办法。
时间不早。
乐玉梅送业文强、董留成和花明容等人走出医院。
医院门口业文强站定。他拉过花明容的手,将她的手和董留成放在一起:
“你们怎么来的?哦,原来是乘车来的。乘车好。你们回去骑摩托车可得注意安全,再不能出事了。万浩春今天的交通事故,你们得吸取教训。不要掉以轻心,花这么大的代价。你们回去后,或许董留成的任命文件也到了。以前几次想调你来县局,给你更大的平台,可你为了个安明容,不肯来。看到花明容,我知道你放不下的原因了。只要你在江北有了副分局长职务,也不枉我给你一个舞台。这样也好。你和安明容一起在江北,省得夫妻分居。你俩的今天来之不易。今后,你小安也多看紧点,别让董留成做错事。像董留成这种人,我怕他会像孙猴子,拿到一根金箍棒,一不小心,会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必要的时候,你小安给他踩个刹车。但也不能踩得过急,你要让他,撑起江北的工作。路上小心。特别是从县城到江北,路窄还没有路灯。你们骑摩托车,董留成的摩托车技术不好,小花给我盯紧了。人到江北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董留成面色凝重。他知道业文强的话里有话,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花明容大大方方,向业文强伸出手,清脆地道:
“局长你放心,有我在,我会看好你们小董同志的。他这个孙猴子,再跳,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出了地区医院,董留成停下脚步,吃惊地看向花明容:
“花轱辘,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成孙猴子了?”
花明容轻轻拍打了他一下,董留成“哎哟”一声,连声喊道:
“疼,疼!”
花明容“咯咯”笑了:
“老流,知道疼就好。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要当副分局长了?”
“不是你说的,不要把单位的那些糟心事,带到家里来吗?再说了,你偶尔就说当官不好,说当官的脏,我怕你不想我当这个副官呢。”
“你升职是糟心事吗!不要跟我偷换概念。我不让你跟我讲的,是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再说了,不是所有官都不好。你们业局长就是个例子。是个男人就该有事业心。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有事业心?事业心才是一个男人的颜值。没有事业心,男人永远没有脊梁骨,挺不起身子来。你们男人的颜值,不像我们女的,要的是脸和身材。我也知道,说不想当官,不是你老流的真心话。你该早点告诉我才是。要不是乐玉梅跟我说,你和万浩春一起升的职,我还真不知道你会是副分局长呢!”
“那怎么你在文强面前,说我‘跳不出你手掌心’?”
花明容怒目圆睁:
“吃了没有?吃了回家睡觉,别跟我胡搅蛮缠!你不看看在你面前的是谁?我是救你于五指山下的活菩萨!你再跳,看我不变成如来佛祖,把你打回五指山!”
回到县城,两上跨上摩托,安明容冲业文强伸出了三根手指:
“说好了,老流!我给你这个孙猴子戴个紧箍照。咱约法三章:不许超三十迈,不准看传呼,不准跟我说话!要是违反,全听我安菩萨发落,听清没有?”
董留成点点头,拧上油门,一路向西。
天色已晚。
县城驶往江北的国道上,驶出董留成和花明容的摩托车。花明容认真地盯着路码表,任由冬日的清冽的寒风,吹过耳际。
董留成小心翼翼地驾着摩托车。车子驶向前卫营。摩托车灯光一闪,照亮了前卫营税务分局的门牌。突然,花明容一声顿喝,拍打起了驾车的董留成:
“老流,停车、停车!”
车子停靠路边。
董留成摘下头盔,一脸不解:
“怎么啦?”
花明容冲他道:
“约法三章的第一条,不准超三十迈!老流,你看你多少迈了?三十迈,到三十五迈了!”
董留成一脸不解:
“那怎么办?咱都到前卫营了,差不多走了七公里路了。你说,怎么着?”
花明容不容置疑:
“做错的事情重来。在医院,你没有看到万浩春的惨样?就为一张牛皮纸,满是血和泪。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吗你!调头,我陪你回县城,咱们重新再来!”
这话震住了董留成。
他顺从地调转车头,回了县城。车到县城,一调头,重回江北。
再回江北,董留成站在分局门口,对着县城的南方,行了注目礼。
南方向北,有县国税局的业文强和他的班子成员们。
考察组在看到下发各乡镇副分局长任命书的这天,走了。
临走前,白科长宣布了一则消息:副科级干部不在本次考察范围内。
消息背后的言外之音,不言自明。
结果出乎多人意料。
向来滴酒不沾的段余庆,这天晚上一个人喝多了醉,烂醉如泥,少有地笑靥如花。
他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到城关分局门口刚下过一场雨的水泥台阶上,又哭又笑。
一夜闹胖腾,城关分局的许多人听得一清二楚。
何满康闻讯赶来。他听到段余庆哀嚎声声,止不住出手去拉。段余头不肯,抱上他,字字句句,无尽痛楚:
“老可啊,你说你是孤家寡人,跟你比,我更没人……”
同病相怜的两个大男人,最终相互伤悲,失落的阴霾浓重地笼罩在了整栋楼,似乎再无法逃逸无边苦涩。
每个人心中颤栗。
在每个人的印象中,段余庆的每张带满笑意的圆脸,几成梦幻。
原来,两个白天笑脸迎人的背后,竟然在试图用笑意来遮掩内心的撕裂的疼痛,戴上面具与枷锁,隐藏难以为人言说的忧伤。
沉默的痛苦,最终让人无法强忍。酒精的刺激下,段余庆的伤悲,成为发自内心的悲伤。
原来,这个世界上,再坚强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脆弱的内心。
无奈与失落交织,让生活像是一个无情的漩涡,将段余庆吞噬。
空虚和无助蔓延,令他陷入绝望深渊,迷失在冷酷的现实中。
事情让他如同做上了过山车。
就在前几天,白科长给了他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各县都提拔人事干部,你们这次机构分设有功。
消息有意无意,让他惊喜有加。
白科长的话,像是暗示,更似许诺。
于段余头而言,是个好兆头。
他大喜过望。
照理说,他这名人事股长,不出意外,会是有力竞争者,说不定,会是本次的提拔对象。这么一个职务,他苦盼多年。想着要么留在县局当上副局长,要么下到乡镇去锻炼,他会成为国地税刚分家之后,一名崭新的副科级领导。那样的光芒,令他心醉。
县局级副科领导干部的推荐名单,和股级干部推荐名单一起,是由段余庆收齐,报给考察组的。
再之前,汪杨兴迟迟不出推荐。
直到最后一刻,段余庆没有拿到他的书面文字。
几次催报无果,段余庆哭笑不得。要说汪杨兴搅屎,他信了。
段余庆上报上去的两份推荐名单,一份是业文强的,另一份是杨开泰的。
名单在手,段余庆一眼看出了其中差异。
要说差异,就是业文强的名单中,并无“县局副科”。
一向开明的杨开泰,倒是多了一人。可为何要白纸黑字、仅推一人?他很是心惊。
干了多年的人事股长,段余庆不明白,为何两人的推荐,会有如此差异,而且差异还得这么大呢?
他不相信的是,税务局上下谁都知道,杨开泰与他推荐的人之间,是姨父与侄子的关系。难不成杨开泰要在这样的节骨眼,要以他老副局长的身份,来一个举贤不避亲?
不想则已,一想,段余庆呆住了。
想着之前自己曾经以高姿态在业文强面说过的话,他后悔了。那是情急之中,一番言不由衷的话。虽是以进为退。可要是业文强因此顺了他,岂不弄巧成拙?
说不定,他的副科梦,要凉。
他后悔得连肠子都要青了。
一连几天,他往业文强办公室里跑。
人上了局长办公室,他扑了个空。
业文强办公室空空如也。他傻了眼:
如此节骨眼,业文强会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