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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三堂会审 ...


  •   凌晨过后,两人起身,向金春芬告别。
      走路下山,山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税务分局。
      第二天天明,王志山和李跃文顾不上只睡了几个小时,洗过一把冷水脸,再上钢铁厂。
      进了财务室,两人亮出查账底稿上,让陆智和杨晓惠加盖公章。
      一沓运费单据数据意味着什么,陆智浑然不知。他习惯地翻出公章,哈了口气,正要盖下印章,被细看数字的杨晓惠叫住了:
      “等下,你等下。”
      看到杨晓惠惊慌不定,陆智手举的公章在半空悬了悬,没有盖下。
      身为出纳的他,全然不可知公章盖下,意味着什么?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王志山和李跃文冷眼看向杨晓惠。
      杨晓惠方寸大乱。她说是要将事情向陈老板汇报,快步跑去了陈富华的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办公室里,陈富华被一伙人死死缠住。
      见到杨晓惠惊魂不定,伸出手招呼,示意他出去一趟,陈富华愣了愣。他感觉大事不妙,止住对方,跟着杨晓惠走出办公室,来到一个僻静处,问:
      “有什么事?”
      杨晓惠的紧张,让陈富华嗅出了不安。和杨晓惠嘀咕了一阵后,他急匆匆进了财务室,请出王志山和李跃文。
      两人跟着他,走进了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剩下三人,无人打扰。陈富华道:
      “两位,不好意思。昨天我有急事外出,来不及招呼好你们,还望海涵!二位难得过来指导工作,感激感激!这样说吧,我是个粗人。对于税收和财务上的事情,我纯属门外汉。很多东西,我不懂,也闹不明白。只是我听财务科长说,好像你们查了个什么事情,要我盖章?还请二位说明白,让我也学习学习。”
      这么会兜圈子,还说自己是粗人呢!王志山淡淡一笑:
      “没多个大事。我们只是对贵厂的运费单据,要取证,例行公事。取证资料我们弄好了,就等财务盖章。烦请陆老板让财务复核,确认我们摘录的数字与账本上的数字是否一致?要是对得上的话,你们盖个章,证明我们的记录是你们账上的内容。”
      陈富华神色不定,闪过一丝不安:
      “嗯,我是粗人,文化少。你们有什么话,要直说才是。具体是个什么问题,在盖章之前,你们总该给我透露透露、交个底吧?再者说了,什么事情都需要时间。财务不是要把关吗?你们总不能让我稀里糊涂的,签这字吧?”
      说着这话,陈富华翻看着要盖章的资料,迟疑不决。
      陈富华此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志山和李跃文交换了一个眼色:莫不是他要施缓兵之计?
      李跃文不奈烦了。他的瞌睡没有补足,一大清早晕乎乎的,被王志山叫上来了这里,肚里没有一粒米下肚,一时间头晕眼花。一阵困意袭来,他站立不稳,“吭哧”着,动口催促陈富华:
      “陈老板,数据都是从你们会计账上摘来的,不是我们变出来的。你们的东西,让你签字认可,这是程序。有什么意见,你可以保留。莫让我们在这里干等。”
      李跃文催促之下,陈富华心神不定。他想发作,却不好发作,只有再次强装笑脸:
      “这位兄弟,你以为这事情这么容易?你容我再看看嘛!你们总不能像黄世仁逼杨白劳一样,逼我嘛!你不知道,我拿的这笔,完全跟那个杨白劳一样,怕着呢!”
      双方僵持。
      会议室外头有人大声高叫“陈老板”,打破了一时的僵局。
      叫喊间,有一人径直闯进会议室。他一脸心急火燎:
      “原来你陈老板跑到这里来了!这样子了。我只耽搁你几分钟!来,来,来,跟我们说了这事——只耽搁你一小会,就几分钟的事,再不耽误你宝贵时间了!”
      陈富华不用抬头,知道来人的身份。他不情愿地移开目光,看了来人一眼。来人是何亚,小镇的一家运输老板。很明显,何亚是来向陈富华讨要运费的。
      何亚还在大呼小叫。陈富华脸色一沉:
      “你看看,不是我不想给你时间,是我脱不开身呐!人家税务局的这个时候找我,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何亚愣了愣,这才注意陈富华身后,站了一身制服的王志山和李跃文。王志山认识何亚,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何亚对着王志山一拍脑门,道:
      “哎呀呀,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小王!这样了,小王,你我也算是熟人,你看我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跟你商量下,让你几分钟可行?你就借我陈老板几分钟,就几分钟!”
      关键时刻多了个何亚,像是凭空里杀出个程咬金。王志山和李跃文一时哭笑不得。两人不想得罪何亚,也不想陈富华迟迟不肯签字,干耗下去,这才转向陈富华,道:
      “这个我倒是无权决定。关键看陈老板。陈老板来定。算我无权干涉,总行了吧?”
      人人看向陈富华。陈富华心乱如麻,冲何亚狠狠瞪了一眼: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我这儿遇上大事了,正烦着呢!你添什么乱!”
      何亚满脸红胀。他懊恼不已,转向王志山,双手作揖:
      “哎呀,算我求求你小王!你看我们这么熟,要说纳税么,我何亚什么时候跟你含糊过?说址起来,我好歹也是缴了不少税的——为民办事,你们在关键时候是不是也该为我们这些纳税人考虑考虑,拉我一把?在你小王面前,我不说大脸大面,好歹我们也是熟人、朋友嘛!啊,就这样了,就当你卖给面子给我,让陈老板给我先办下事情。有情我会慢慢感的,可好?”
      王志山不为所动,陈富华更是不作理会。何亚只有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行行行,求人不如求自己。我就退一不,再等你们一会。”
      何亚说着这话,出去了。
      看着何亚离开的背影,陈富华愤愤不已:
      “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个当厂长当的!一到你们这地方来哎,都成什么?整个一唐僧肉。各路妖魔鬼怪,都要来咬我几口!他们几个要运费的,一大清早就来了。弄得我啊,一开门就成了要债的不离身,我都成杨白劳了我!都是我上活该,上辈子欠的!这年头,生意难做、难做生意啊!二位税务长官,刚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很多事情,我是身不由已啊!来来来,烦请二位跟我说说,你们要这些数据干什么?”
      陈富华的指桑骂槐,令王志山脸上挂不住了。他当即拉下脸来:
      “陈老板。你到这个地方做生意,的确不容易。这点我们理解。我们欢迎任何人,包括你来我们这个地方投资办厂。但不管什么人,我们要求诚信纳税,做生意更要依法纳税。烦请你明白,税法一直是保护合法、取缔非法,打击不法。这是我们的税收原则。这次例行检查,我们是在行使税法赋予的纳税检查权。至于有人背地下说什么无权查账啊、查到数据不认可啊,全是不该。我再重申一遍,这些数据,是我们一笔一笔从你们会计账本上摘抄来的,不是我们无中生有,变戏法弄出来的。数据你们可以核对。一旦发现有抄得不对的地方,我们可以再核对;如果核对没什么问题,这字该签你还得签。我们搞调查的,只管查,不管处。是不是问题,得经分局集体讨论,由不得谁在这里给你开空头支票。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陈富华再次翻看过一沓厚厚的记录,里头的数字密密码码,看得他眼花。他是看到数字就发怵的人。只是很快,他手拿记录,却明显心不在焉:
      “这么多数字,我怎么知道该不该签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
      遭遇执行难,王志山不想纠缠下去。他让李跃文打电话向张兴福汇报,请人前来接应。
      在会议室外等候的何亚急不可捺。他再一次冲到了几人面前:
      “陈老板,你这头可办得差不多了?差不多的话,该来料理一下我的事情了!”
      陈富华一跺脚,最终让陆智盖了章。
      盖章后的资料,王志山如获至宝。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撰写出一份《调查报告》,交给了张兴福。
      拿到王志山送呈的《调查报告》,张兴福不敢停留,去了镇政府。
      在镇政府,他找了镇长和书记。
      双方挑上一个好日子,定好地点,对查出的陈富华问题,计划来一场审议。审议的名字定下了,叫做“三堂会审”。
      “三堂会审”的地点,在镇政府人大会议室。
      “三堂会审”的这天,陈富华被请到会议室。
      他的车子一进镇政府,被当即拦下。他被告知,此次会议只容他一人进入。相关随从,原地等候。
      静穆肃然的人大办公室,正中坐了书记杨绍贤、镇长郑望道。一旁是镇企业办主任杨润景。税务分局分局长张兴福和王志山,分坐一侧。
      待陈富华走进会议室,郑望道手一指,请他入座主席台面对的正中。
      会议开始,王志山手持《调查报告》,念了全文。
      话音落地,张兴福率先开口:
      “我补充说明下。这次查补税款的总数额,相当于陈老板这两、三年来,缴税的总和!”
      会议室鸦雀无声。
      一阵沉寂之后,杨绍贤干咳一声,清了嗓子,之后表面凌然,道:
      “你陈老板对税务局的调查,作何解释,是个什么态度?”
      双双眼睛看向陈富华,陈富华掏出块洁白的手帕,往宽大的额头擦了擦。天气不热,他的这个动作,明显方寸大乱。
      他张了口。可话开了头,人人听得出,是在重复王志山的《调查报告》开篇介绍的企业情况。经陈富华之口,旧话重提,他诉苦企业面临的诸多设备、技术,资金难题。陈富华的重复,在众人听来,如同吃别人啃过的甘蔗——干嚼。他的辩解,一时成了重复啰嗦。面对如此说辞,杨绍贤皱了眉头:
      “陈老板,拣重点的说。我们等着你的表态。”
      这话打断了陈富华的叙说。他抬头打量过台上每个人的眉头紧锁,声音低沉,没有了之前的侃侃而谈。末了,他结巴着,道:
      “我,我没意见。最后,最后还请杨书记、税务分局当家人,网开一面、争取宽大处理。对,对我的任何处分,我虚心接受、虚心接受。”
      杨绍贤目光如炬,打了一眼全场,面色铁清,第一个发了言:
      “我说陈老板,你的问题很严重!社会主义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做企业的,当以纳税为己任,担负对社会的应尽责任。你倒好,身为我们县引进的企业法定代表,不带头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积极纳税,竟然犯下这么多事情,出这么大问题,完全心存侥幸、以身试法!试问,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们老百姓,对得起我们人民政府吗?”
      杨绍贤之后,郑望道第二个发了话:
      “我看你陈老板的所作所为不对。偷税漏税,国法不容。接下来,你陈老板要认真检讨,从中吸引教训,防止此类问题再度发生。同时,以诚恳态度,争取宽大处理。”
      张兴福一直冷眼看着正中大腹便便的陈富华。陈富华在众人的包围中,成了众矢之的。他不时瞟了瞟一旁的杨绍贤和郑亚章,等着发言。
      杨绍贤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这样的场合,他自然不会冷落了张兴福。看到陈富华低头不语,他转向张兴福:
      “兴福,你来说说两句。”
      张兴福“嗯哼”一声,开了口:
      “我在这里,表达几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痛心。今天我们在这里,听取近段时间钢铁厂的案子查办结果,我为陆老板犯下这么大的问题,表示痛心。本来,我代表带个税务分局,对你陆老板的钢铁厂一直是关心的,关爱的,也是特别想保护你们的。你陈老板从外地来我们这个地方投资办厂,我一直持欢迎态度。一来,你为当地老百姓谋福利,解决了上百号子人的就业问题,为很多打工家庭增加收入,造福江北父老乡亲;二来,钢铁厂为国纳税,对国家作出了应有的贡献,我表示衷心的感谢。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陆老板身为企业老板,竟然置税收法律法规于不顾,拿税法当儿戏,甚至采取税法所不容的手段,偷税漏税,数额巨大,情节严重,我深表震惊、表示非常痛心。第二层意思,是宽心。这次查办案件的同志,也来参加了会议。本次查案,我听说我们同志到了陆老板的钢铁厂,是加班加点、勤勤恳恳、严肃认真的。我甚至听说,陆老板在这次案件查处中,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比较配合的。虽然过程中,我们同志遭遇到了包括何亚等人的阻拦、妨碍,但跟我们这支训练有素的干部队伍相比,我们的同志还是做到了不辱使命。谁也不能阻拦我们依法办案。案件查处,表明我们做了大量艰苦细致工作!在此,我为我们分局同志胜利查办此案、堵塞税收征管漏洞的努力,表示宽慰。最后一层意思,是谈点希望。我希望我们陈老板通过这个案件,汲取教训,争取宽大处理。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对犯错的同志,我们一贯的主张,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相信我和我们当地的父母官,也就是今天在坐的绍先书记、望道镇长,一定会秉公处理。我们最后会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办好这件事情。我也希望我们的陈老板提高认识、放弃侥幸心理,抱着实事求事的态度,看清形势,担当有为,做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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