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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十八十九(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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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辉原来只是苏家的司机,苏祁屿回国的第三天,惊险的追尾车祸硝烟未尽,那个相貌极为出众的苏家私生子在血泊中,睁开眼,眼底冰霜乍现,下一秒却诡异地笑了。
他对驾驶座的傅辉说:“阿辉,车开得不错,以后跟着我干了。”
如果不是傅辉发现刹车不对劲,及时减速,他们现在估计和前面几辆车的人一样,血肉模糊,死无全尸。
明明算是夸奖,但傅辉只要想起那副画面,沉稳如他,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之后,苏家毫无存在感的私生子,被扔到苏家落败的娱乐产业,那些人原来想任他自生自灭,却不成想,他白手起家,靠他出色的投资能力和管理才能,短短几年,俨然建立起属于他的娱乐帝国。
他们不仁他便不义,在那群老董事的声讨责骂中,他毅然将娱乐版块划出苏氏的商业领域,自立门户,命名“祁安”。
这几年傅辉作为他的心腹,和他一起经历了很多,也是最了解他脾性的人。
苏祁屿外貌精致冷峻,是他见过最白净漂亮的男人,没错,是漂亮,那种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漂亮。
可偏偏,他眼神永远冰霜似剑,看向你时让人不自觉肃然,但并非不怒自威,相反,他喜欢温和地笑着,那笑容掺杂着他独有的淡薄不屑之外,平静得像亘古不变的长河。
如他本人,永远莫测,胜券在握。
老成得不像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
但蔚小姐出现,让傅辉有幸感知到苏祁屿真实的情绪外露。
有时候,打破深冬沉睡冰面的,只需要初春落下的的一颗松果。
第一次,听说她在商场被刁难,他结束完四十八小时连轴的行程,刚下飞机就来商场,看到她孤零零站在路边。
傅辉提醒他:“陆导组的饭局,有几个项目是市场部中意的,这是今晚的行程。”
“傅辉,你从她眼里看到了什么。”他直接忽视这个问题,目光尽头是她。
“是什么?”
傅辉淡淡地反问。
“被人抛弃的孤独。”
“但我,会带她回家。”
下一秒,傅辉看到他性情凉薄的老板,神色温柔,下车亲自给那个姑娘打开车门。
如果来年培训班重新开课,蔚小姐就会发现那个叫周砚的男生已经消失,连带着他被挖出的大学期间诱骗女同学的丑闻,他注定在娱乐圈无法翻身。
第二次,是他参加公司年会回来,林妈一脸神伤地告诉他,蔚小姐走了。
苏祁屿站在她睡过的客房,看着梳妆台上她留下的一切,还有那张致谢的纸条,他笑了,又分明含了满腔怒气,好一个不亏不欠。
“我还是太心软,给她留了太多退路是吗?”
然后,狭窄破败的燕尾巷挤进一辆惹人驻足的豪车,他坐在车里,傅辉亲自去办的事,一个让房东笑得合不拢嘴的价格,蔚晚再也租不到燕尾巷的任何一间房。
*
“你怎么…找到这里。”
在许竞源家门口见到他,意外过后,这是蔚晚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妈新做了许多腌菜,她说你很喜欢,你走得太急她没来得及给你,让我顺路送过来。”
蔚晚看到傅辉怀里抱着的一沓保鲜盒,滑稽中透露着一丝心酸,一时有些惶恐。
“谢谢,麻烦了。”
祁安老板亲自上门给送腌菜,这种稀奇的事,只有那时候过分单纯的蔚晚才会相信。
一时相对无言,他微低头,直视她的眼睛,含笑。
“你家是住这里吗?”
“春节期间亲自登门拜访,不请我进去坐坐?”
蔚晚有些慌张地摆手。
“不是……”反应过来是她失礼后,眼神满是歉意地看向身后刚从厨房出来,一脸茫然的许竞源。
“许警官,抱歉,我家里来客人了,我得先回去,这顿饺子,下次再吃可以吗?”
他笑着点头,说没关系,然后目送她离开,许竞源张张嘴,挽留的话没能说出口,抬在胸口的手无力放下,糊了满手的面粉,自暴自弃地擦在身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苏祁屿,可能是同性共通的气场,让他感受到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浓厚到可怕的压迫感,以及,对蔚晚绝对的占有欲。
从许家回到蔚泥坊要穿过几条小路,苏祁屿和蔚晚并肩走在前面,傅辉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
装腌菜的保鲜盒被蔚晚抱在怀里,她嘴角上扬,心情不错。
这算是她新年收到的第一份上门拜访的礼物,虽然来人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回去的路上,为了不让氛围过分安静,每路过燕尾巷的一个小店小景,她总会说起她小时候发生的趣事。
傅辉作为局外人都能体会到,这个姑娘过去十八年过得并不轻松,但她依旧纯粹地热爱和珍惜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所以,在他们走到蔚泥坊楼下,她看到屋里她所有的东西被房东蛮横地扔出来时,她听到周围看热闹地邻居伸出尖细的手指指着她,嘴里说出一句句刻薄讽刺的话时,这个未满十九岁的姑娘,错愕过后,脸上露出了的那种绝望,让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好不容易走了一个蔚书芳,好家伙,她女儿赶来接盘了。”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得干这个。”
“她真的跟她妈一样接客了吗?”
“对面超市的老刘亲眼看到她把郭富强拉进屋里的,还能有差?”
“快赶走快赶走吧!别又让一粒老鼠屎带坏我们这的风气!”
“.…..”
蔚晚煞白着一张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头,又无力地松开,像无措的孩子,干涩地重复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
她把最后希望放在女房东的身上。
“孙姨,我们是签了合同的,我房租按时交了,你不能违约赶我走!”
孙姨嫌恶地横她一眼,像看到什么肮脏之物,习惯性往地上吐了口痰。
“违约金不就是一万块钱吗?我给你还不行?”
“我儿子快结婚了,这套房我要装修成新房,我可不想沾了一身晦气!”
“.…..”
蔚晚望着满地狼藉,用短暂的几秒认清现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瘦削的肩膀在抖,喉间如刀割,强忍的眼泪像溃之千里的长堤,倾泻而下。
她往里面走,被房东蛮横地拉住。
“你干什么?”
蔚晚推开她,双眼失神,径直往二楼走去。
“里面还有我的东西,我去拿出来,不过分吧?”
房东还想说什么,看到背后的苏祁屿压迫的眼神,识相地放开手。
几分钟后,她走出来时抱着一个木质相框,相框有些年头了,外框边缘微微发黄,相片也染上了年岁的陈旧。
这是她和蔚书芳唯一一张合照,被她藏在抽屉的夹层里。
蔚书芳容貌美艳,却极度厌恶拍照,她最讨厌被相机对着的样子,曾经在街上拍风景的人无意把相机对准到她身上,她发现后直接把人家上万的相机砸了,还大吵了一架。
这张照片是初三的毕业礼,蔚书芳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家长邀请到场,她一改往日装扮,端庄优雅的装束,一到场就吸引了众人目光,蔚晚的同学忍不住用胶片相机拍下她们俩并肩站在台上被校长颁发小红花的样子。
这张照片,她藏了很久。
她凝望照片许久,抬头时,发现周围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散了。
蔚泥坊前不大的平地上停着一辆名车,苏祁屿默默帮她打开车门。
天空飘起小雨,他为她撑开一把很大的黑伞,目光沉稳从容,是暴风雨过后,停留在她眼前唯一的避风港。
蔚晚心里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捧着照片,蹲在地上痛哭。
“我只是想留下一个地方,可以作为我们的家。”
“如果她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回家。”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她不要我了,我找不到她,我该去哪里找她……”
那些强行封锁在心里的思念和委屈终于控制不住,宣泄而出。
他并未打搅,直到她哭累了,没了声音,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
“如果找不到,那就让她看见你。”
蔚晚红着眼,缓缓抬起头。
他目光坚定,是一场赌上未来的盛大邀约。
“跟我走,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你。”
*
在车上,她哭累了,头靠在车窗上睡过去,苏祁屿动作极轻地缓缓移动她身体的方向,靠在他肩头。
“暖气温度调高。”
“好的。”
傅辉在红绿灯路口停下,遵从他的指示。
从后视镜看到他们依靠在一起,回想起蔚晚刚才崩溃的样子,傅辉眼中有一瞬纠结与不忍。
“老板,你会后悔吗?”
“嗯?”他挑眉,耐心地反问:“后悔什么?”
“后悔以后蔚小姐知道真相,后悔现在这么对她……”
苏祁屿轻笑,极为出挑的眉眼里写满对这个问题的嘲笑和不然。
他拇指轻轻滑过她的下颌,浅显的迷恋背后,是冰冷刻骨的清醒。
“皮囊而已,你觉得呢?”
傅辉转回身,浅浅颔首认错:“是我多言了。”
绿灯亮起,车驶往三环的精装小区,是他觉得她不喜欢林海山庄,特意安排的独身公寓。
那时候,所有人都没意识到。
时间和感情,是全宇宙最不稳定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