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拢慢捻》楠阿珠

11、第十一章 十八十九（10）

　　苏祁屿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打不完的越洋电话，开不完的视频会议，他不想有任何瓜葛的漉城苏家，只有在家族产业被那个纨绔无知的大少爷牵连时，才会想起他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上次是赌场的花边新闻，这次是苏祁峦为还赌债私自更换仪器原材料，中饱私囊，亲手砸了出口买卖。

　　电话依旧是他那个永远活在幻想中的亲生母亲打的。
　　“阿屿，你大哥最近闯了祸，你爸让你出面，稳住苏氏的股价。”
　　“阿屿，昨天你爸来看我了，送给我一串很漂亮的珍珠项链。”
　　“阿屿，你爸说了，今年会带我参加苏氏的年会，会在所有人面前承认我们母子的身份……”

　　这样的话，他生理学上的父亲说过无数次，也只有他愚蠢至极的母亲每次都会轻信。

　　苏祁屿冷笑，把蓝牙耳机扔到桌上，四个小时的谈判，美国那边的合作商终于松口，祁安强大的公关团队上阵，事情总算能告一段落。
　　他满脸疲累地按了按眉心。

　　“老板。”傅辉敲门进来，把苏祁屿的私人手机递给他，“刚才您开会时蔚小姐有打电话进来，她想约您出去，我不知道您的会议多久结束，就帮您回绝了。”

　　蔚晚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

　　眼见办公室的气压越来越低，老板苍白的面色愈发黯淡，傅辉如临大敌。
　　“下次只要是她，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祁屿看着面如死灰的傅辉，眼神犀利。
　　“是。”
　　*
　　不能第一时间和苏祁屿分享自己的喜悦，短暂的失落过后，蔚晚去超市买了一大袋食材，打算自己在家一个人也要做顿丰盛的晚餐庆祝。

　　回家后，她给鹿明欢打了视频电话。
　　她不仅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个支持她走上这条道路的人。

　　听到她最近的经历，鹿明欢在那头呆滞了两分钟，然后开始疯了一样尖叫。
　　“晚晚，你以后变成大明星一定不能忘记我，我去给你当助理，一定帮你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好啊，但现在还早呢，我要走的路还很长，经历这些我发现我很享受演戏的过程，所以我想先好好做一名演员。”
　　“嗯嗯，我支持你，有作品才有底气。”
　　“那晚晚，你说的那个帮了你很多的苏总，是不是喜欢你啊。”

　　鹿明欢敏感地捕捉到故事的关键人物。
　　蔚晚沉默了。

　　“其实我不确定。”
　　明明许久未见，但她只要想起他，就能回忆起苏祁屿看她时熠亮的眼神。

　　“那你呢，晚晚，你有心动吗？”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恰好打断她的答案。
　　蔚晚收起乱了的心跳，跟鹿明欢说再见。
　　“明欢，我们下次再聊。”

　　开门时还在疑惑，她在漉城的朋友不多，谁会在傍晚的时候来找他。
　　看到苏祁屿时她人傻了，穿着白绒绒家居服的她，像只小呆鹅直愣愣站在原地。

　　“晚上好，我方便进去吗？”

　　他露出这几天唯一一个笑容。

　　蔚晚这才让开，给他找了一双拖鞋，明显不合脚，她尴尬地要下楼给他买双新的，他拉住她说没事。

　　进去后闻到淡淡的清香，不是过分刻意和浓郁的香薰，更像是爱干净的主人经常打扫换洗留下的清洁剂的香味，混合着她发间洗发水的茉莉香，一进门给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抱歉，今天下午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通过培训班的考核，拿到了第一个角色，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这些天的帮助。”
　　“嗯，听说了。”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精美的礼盒，“祝贺你。”

　　蔚晚看到盒子背后的品牌名字下意识拒绝，他早早准备好说辞。
　　“你接了角色，算正式迈进这个圈子，总得有些首饰珠宝傍身，正式场合用得上。”
　　“你要是不好意思收下，权当我租给你。”
　　“租金。”他看到厨房砧板上备好的菜，“今天的晚饭请我一起吃如何，就当为你庆祝。”

　　他的话总是妥当得让她没有任何拒绝余地，给他倒完水蔚晚系上围巾就往厨房里跑。

　　“我做饭很快，你先坐休息。”
　　他笑：“不急。”

　　半小时后，厨房传来饭菜飘香，蔚晚走到客厅想叫他吃饭却发现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眼底的乌青诉写这幅身体的劳累。

　　蔚晚叹气，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然后蹲坐在地上，仔细看他的睡颜。
　　这些天没少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二十四岁的年纪能成为这个圈子叱咤风云的人物，他的头脑和谋略，定比他令人目眩的容貌更为惊人。

　　他的发量很多，不像影视剧里的老板总裁爱抹发胶，头发软软搭在俊秀白净的脸两侧，蔚晚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他睫毛一颤，像只贪睡又傲娇的黑猫。
　　不知不觉，她嘴角浮现笑意，阳台透过的月色慢慢爬上她白皙的脚背，与某些缠绵的心绪同步，盈满她心间。

　　“我长到十八岁，运气好像一直不太好。”
　　“苏祁屿，如果我十八年的好运攒到现在，你说够不够换你？”

　　那顿晚饭过后，像是无意间达成某些心照不宣的约定，每次下班后，傅辉总会把他送到她家楼下。

　　没有过于亲密的语言或动作，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习惯性来家里蹭饭，当然，他每次自带的食材总让蔚晚瞠目。
　　在她再三强调自己不是五星级大厨，对极品鲍鱼与澳洲大龙虾束手无策后，少爷终于肯乖乖当个饭搭子，做啥吃啥。
　　不过他确实不挑，家常饭菜也能咽下两大碗米饭，蔚晚也相信了傅辉的鬼话：老板在公司吃饭没心情，食难下咽。
　　那时候她也傻，自己不是话梅不是山楂，怎么还有让人开胃的本领，仔细想不过也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每天晚上一个秀色可餐的男人免费陪自己吃饭，她很难拒绝。

　　苏祁屿总是行色匆匆，甚至有时饭吃到一半一个紧急电话打进来，他就得立马往公司赶，今天倒是例外，蔚晚把碗洗完出来，他还坐在沙发上，电脑搁腿上办公。

　　“你今天不忙吗？”
　　“忙。”他手指在触屏上滑动，目光移开电脑屏幕看向她时由锐利变得柔软，“你明天就要出发去苏城拍戏，至少两个月，走之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
　　蔚晚清清嗓子，大脑快速运转，CPU温度骤升也没想出合适的答案。
　　慌乱之际，她看到阳台的小鱼缸里扑腾的英俊。

　　“有，苏祁屿，你能帮我给英俊换水吗？一周一次就好，喂食也是，乌龟不怕饿。”

　　他突然胸闷的厉害，扯松领带，咬牙笑了。
　　六岁年龄差，加上蔚晚不是那种靠物欲能满足的姑娘，已经在他身边跑过一次，所以苏祁屿这段时间像老母鸡孵蛋一样对这丫头关怀备至，结果她只记得提醒他给她的巴西龟换水。

　　“行，你回来时英俊一定生龙活虎。”

　　不情愿也含笑答应了。

　　快十点时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蔚晚和往常一样站在客厅目送，门快合上的瞬间，她冲上去，握住了门把手。

　　“等等。”

　　苏祁屿转过身，低头，见她眼睛明润地望着自己，干净得能映照出他的脸，手紧紧抓住他西装的下摆。
　　“你注意身体，工作太忙也要记得吃饭，外卖要少吃，如果吃不惯公司食堂可以回林海山庄，让林妈给你做饭。”

　　苏祁屿突然伸手，握住她肩膀，把她推向自己怀里。
　　隔了一段距离，未满的拥抱，他最后只是克制地揉了揉她头顶。
　　“好，我听你的。”
　　“新人的路会很难，我知道你很独立要强，但不要忘记当初是我拉你来走这条路，走不下去记得回头，你永远有退路和靠山。”

　　苏祁屿走后，蔚晚收拾完明天进组的行李，躺在床上发呆。

　　方才他抱她时鼻尖萦绕的木质香味，一直未散去。
　　当时看到的他的白皙脖颈，青色血管，衬衣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温热的呼吸像是永远弥留在她脑海里了。

　　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她急切地点开。
　　鹿明欢：晚晚，我在《梧叶送寒声》官博演职人员表里看到你的名字了！这个导演编剧必出精品！晚晚你还是女三号，真的太厉害了！我假期可以去探班吗？

　　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眼睛酸涩，沉重地开始打字，删删减减，答非所问。
　　--明欢，我好像已经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