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徒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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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屋新入职了一位退役的审神者，脾气温和，为人谦恭，长了一张非常好说话的脸。如果不看简历断然不会相信她曾在战场上取得过那样漂亮的功绩。
店长拿出老花镜在她的编队番号上认真盯了许久，手掌一拍，恍然大悟：“喔，我有印象，你们队的三日月可是位异常凌厉的狠角色呢。”
“抱歉呐。”秋濑系紧襻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按照规定已经通通格式化啦。”
有时候，仅仅也只是有的时候，她会躺在榻榻米上睡不着，思考那段关于本丸的记忆究竟是被斩断成齑粉消散在历史碎片中，还是被封印在身体某个深不见底的角落中。
白日前来万屋购买物资的有审神者也有付丧神，遇上庆典或者折扣更是热闹无比，秋濑忙碌的间隙难免走神，从陌生的背影交错里想象，自己曾经珍惜的伙伴会否在沉默中错过。
一念至此，她便更加热络殷勤些，这样总有机会照拂到被遗忘的前尘吧。
她当初只是因为穷苦潦倒走投无路，恰巧看见应征审神者可以包吃包住，才做出的仓促决定，未曾预料自己的命运会同付丧神联结在一起，这尘世间有无数把刀剑，或名贵或普通，有些束之高阁尘封一生，有些则沦为寂地之外荒魂一冢，名为契约的洪流走向如此多，为何……
“为何偏偏是你走向了我？”一不小心就念出声。
抹一把脸将手枕在脑后，秋濑抿唇笑自己傻，这个脱口而出的你究竟是谁，她明明已经不知道了。
弦月挂在天上，明黄色的光像化不开的金平糖，远山枝头缠满黏稠的云朵，平白令人生出几分悱恻的寥落。秋濑与月亮对望，仿佛在凝视某个人的眸光，既远且凉。
关于本丸的记忆正在加速消失。
“啊啊啊糟糕，冷却材放哪里去了。”前屋有夜班人员在整理货品，方便为夜战队伍随时提供补给，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夜里格外鲜明。
秋濑翻身披了件外袍拉开纸门走出去，对方看见她提灯立在门口吓了一跳，脸都白了。抚平前胸叹气说你怎么走路都没个动静，旋即又自问自答起来。
“也是，你们干过审神者的都这样，警觉的咧。”
秋濑笑笑替他搬货箱，这重量可不轻，夜班的坂本瞧她细胳膊细腿起先还打趣她两句，结果秋濑大气不喘一口搬完了十几箱小判，反倒叫他咂舌人不可貌相。
“哇，你真猛！”
“噗……谢谢。”
尽管不适合称赞女子，但她也权当夸奖收下了。
长夜无聊，秋濑听他感慨自己打工半年也买不起一个极守，不知道安慰什么只好点头配合说极守这么贵重，价高点能理解。忽然坂本眨巴眼睛，将话茬引到她为什么放弃薪资相当可观的审神者工作，跑来万屋打杂上面。
“即使卸任了，照理来说你应该有更好的去处吧？怎么想不开到这儿？又累又忙，钱不多还熬夜。”坂本坐在小判箱上喝水，喉头滚来滚去，他拇指与食指撑开一道厚厚的距离，“我听店长说你过去很风光啊，富士札一口气买一沓。”
他说的那样生动，好像真看过自己斥巨资消费似的，秋濑蹲在地上摆弄盆栽，眼前闪过模糊的光影，琼花环绕的日式古宅里有绀色的月、雪白的鹤、剔透的佛珠、柔软的羽织……
「啊」了半晌，拖长的音符从嘴角泄出，她望着月亮发呆。
“因为琼花吧。”
“哈？”
“因为万屋这里有很漂亮的琼花。”
听说有可靠的后继者接手了自己的本丸与刀剑，她的身体承受太多时间挤压，已是强弩之末，没办法同他们并肩作战了，再撑下去只是徒增拖累。付丧神负责守护历史进程，而她负责守护他们，如果无法为战友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撑的话，索性趁早放手。
在一切量变尚未质变成错误与崩坏之前。
趁早放手吧。
因为孤家寡人且所求不多，卸任后她凭借仅剩的记忆走到万屋跟前，抬起头，白影在眼前不断招摇，于是她决定为这满树琼花留下。
“为了琼花留下？”坂本不解地挠头，憨直地问：“那你的本丸里就没有付丧神值得你留下么？”
扪心自问，秋濑认为自己是很好说话的类型，如果本丸当时有谁强硬地请求她留下的话，或许。
“大概是没有人挽留吧。”她不好意思地吐舌笑了，“我是不大会拒绝人的那款呢，假使有人对我说「不要走」这种话，自己可能真会拼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也说不定。”
啊，所以是在本丸人缘比较差，才顺利卸任的么？
四月春的夜风吹得人很舒服，是仿佛可以穿透灵魂的清爽。秋濑坐在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正打算起身回房间，月光湿润，裹挟水汽卷动门扉，听见坂本在耳畔招呼。
“欢迎光临，请问您们要采办点什么？”
一队人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位走进房间，发间有金流苏轻轻摇晃，他双眼微弯，一双弦月诞在水色瞳仁中央。
“唷唷唷，吓了一跳吧！”身着白袍的青年从那人身后探出头，兜帽下一双鎏金眼眸将夜色都照的熠熠生辉，他开口唤秋濑为主人。
记忆中逐渐隐匿的绀色月亮带来了一朵琼花的香。
“看来卸任这段日子你过得尚好，我们便放心了。”三日月开口，顺道纠正了鹤丸的叫法，他说：“明绪，琼花开了，我们想来看看你。”
原来，他是她的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