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了时光》未老

3、第 3 章

　　把剩下的酒都打开，我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一瓶接着一瓶喝。肚子很胀，我扶着水泥桌想站起来，腿却发软了，有些无力地只能继续坐着。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看样子，应该已经很晚了。不远处的昏黄的灯光有些朦胧，我睁着眼睛，用力地瞪着它，现在只剩我和它了，呵呵，真是安静啊。这样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你说是不是？”我抬头望着它，明知道它什么都不可能告诉我。

　　有路人经过，听到我的声音顿了顿，将目光直接移过来。“李昕，你这么晚怎么在这里？你在跟谁说话。”

　　是阿甲啊。呼，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阿甲，你怎么在这里？要不要过来跟我喝一杯？”我抬了抬手，将酒瓶对准了他。

　　“小梅不见了。我去找她。李昕你赶紧回宿舍吧，都十点多了。”阿甲没有停留，很快走了。

　　他已经不是我的阿甲了。我的阿甲，会为我打架，会跟我摸鱼玩耍，会给我过生日，不会在这么晚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

　　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将够得到的酒瓶全砸了，乒乒乓乓，一地玻璃碎片，但至少，有声音的。就我一个人，其实，很难过。

　　可以砸的瓶子都砸没了。我继续坐在地上喝酒，不管那肆意流出来的眼泪。

　　很快，连剩下的酒也喝完了。走不动路，除了窝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我什么都做不了。缩起腿，我尽量把自己抱成一团，告诉自己保持清醒，要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甲回来了，拖着脚步，走得很慢，身边并没有小梅。他一步一步走过，却没有看到我。我依然在原地，他却看不到。

　　腿有了些力气，我扶着墙慢慢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宿舍的方向走。身上有些冷，我需要床，需要被子，需要睡眠。

　　“昕姐，你怎么在这里？”有声音从耳边飘过，我却找不到声源。难道是我听错了？我努力扶着墙，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

　　“昕姐，你怎么了？”一只手扶起我，“你喝酒了。”这么浓郁的酒气，我自己都闻得到。是啊，我喝酒了，还喝了很多。

　　只是我已经不想说话了，也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挣脱掉那只手，我慢慢地向前走，努力摆了个微笑，算是对他的感谢。这样的晚上，能有人愿意上前扶我一把，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我扶你吧。”其实我都看不清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哪个了，不想再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也希望能有个人陪我走一段，所以我任由他扶着我，两个人慢慢往回走。

　　后来的事情，我只记得我回了宿舍，在床上整整睡了两天，不吃饭，也不上课。两天一过，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床单被罩全换了，然后提了一堆东西到澡堂洗澡。我很饿，也很清醒。两天的时间，够我回想很多事，也想清楚很多事。即使身边谁都没有，我也要好好过。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阿甲，我更要为自己好好活。

　　阿甲早已是过去式了，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办法清醒过来。现在正好，我再也不用靠阿甲来支撑自己。

　　阿甲，阿甲。再见了。以后，再也没有阿甲，也再也没有小乙。那个被埋在泥土的诺言，就让它永远留在那里吧。它对于阿甲，对于我，都没有意义了。

　　“昕姐，你……没事了。”宿舍楼门口站着个男生，见我出来，立刻向我跑过来。很熟悉的声音，原来是他。

　　“不好意思，你是……”虽然是一个班，但是她还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男生的眼睛暗了暗，“前几天你喝多了，我把你送回来的。”

　　“我知道，那天谢谢你。我是问，你叫什么。”是她没有问清楚么，应该是吧。很久不跟人讲话，语言能力是会退化的。

　　男生愣了很久才开口：“我叫林翊。”脸都有些红了，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林翊。“我还有事，先走了。那天真谢谢你了。”以后机会多得是，她找个机会好好谢

　　露了个笑脸，我从他身边走过去，目标是澡堂。洗澡，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虽然已经过了两天，我依然可以闻到身上一股子的啤酒味。

　　从澡堂出来，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就是很饿。抬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天气不太好啊，不过她心情还不错。

　　“你怎么还在这儿？”宿舍楼底下，那个叫林翊的男生居然还站在那里。

　　“昕姐，我就想看看你好不好。那天你太不对劲，我怕你想不开。”林翊挠挠头，“没事就好。我走了。”

　　“等一下。林翊是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我提着一大堆东西跑上楼，抄起钱包就下了楼。“走，我请你吃饭。”

　　“昕姐，不用了。”很羞涩的男生，对着我直摆手。

　　最后林翊还是被我弄进了一家餐馆。我对学校附近都不熟，便选择了上次阿甲过生日吃的那家。反正里面菜做的也不错。

　　“昕姐，我能问，那天……”林翊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出口了。

　　“没事，心情不好。”我回答地很简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起。

　　“哦。”随后是尴尬的安静。我们并不太熟，所以也没有什么话题。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他帮了我，现在我根本不可能跟他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林翊，李昕，你们一起吃饭啊。”脑袋打结，居然会碰到阿甲。早就应该预料到的。这两天多少听到了些他与小梅的一些事。听说小梅跟阿甲表白被阿甲拒绝了，并且没有理由。所以那天小梅才会失控。那天起，关于阿甲的各种传言也开始流传。只是我已经不关心了。那些人，那些事，与我何干。

　　“阿甲，你也来吃饭。”林翊的脸红了，这是个害羞的男生。

　　“嗯，你们先吃，我们去楼上。”阿甲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口中的学经济的女生。

　　没有什么跟人吃饭的经验，阿甲走了后，我们再次冷场。林翊似乎也不太爱讲话，除了闷声吃饭，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吃完饭，林翊吞吞吐吐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你想说什么？”看着他的样子，我实在没有忍住，问出口。

　　“那个，昕姐，我想问，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们班那么多人，好像都没有人知道你的手机号是多少。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以后有事可以方便找到你。”林翊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第一次有人问我要手机号啊。可是手机已经被我砸了。“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百分之一百的真话，可是人家好像不相信，瞪大眼睛看着我。是啊，这年头，有几个人会没有手机。可是我就是没有了。

　　“那天晚上，我把手机砸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解释的。

　　终于，林翊没有再问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想再说了。虽然他帮过我，但也只是帮过而已。而且，我也已经还清了。以后，两不相欠。

　　那以后的生活很平淡，不做坏事，也不干好事。除了上课、看书，日子真的过得很单调。不过这期间我也发现了这个城市一些很不错的地方，偶尔踩着自行车在城市乱逛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

　　放假回家，对着空旷的房子，以及桌上不知道留了多久的字条，我吁了口气，又是一个人的假期。换个角度想，其实母亲即使在家，我们也跟陌生人差不多，没有什么交流，除了尴尬，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别的东西存在。

　　可能，她是故意不回来的。我想。

　　生活中偶尔也会有些小插曲，不过也只是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主调。等我意识到我的大学快结束时，是离我二十二岁生日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见到了我父亲，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昕昕。”他唤我的乳名。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吸了吸鼻子，不让它们流下来。其实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那么多年不见，他于我，已经很陌生。

　　“昕昕，我是爸爸。”他看我没有反应，有些激动。

　　“你怎么会在这？”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他都不来看我，在我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他却跑到学校来见我。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太可笑了。

　　“我……小煜在这里，我跟你苏叔叔一起来的。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他的不知所措，让我心底一痛。“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你跟你妈，所以……昕昕，是爸爸不好，这些年，苦了你了。”他叹了口气。

　　眼前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过了十六年，我听到了他的忏悔。其实想想，我并不恨他，他没有错。这些年的不闻不问，并非他所愿。甚至我那整天忙出差的母亲，我也不恨她。她只不过需要工作来弥补那段失败的婚姻给她带来的伤害。只是她在无意间，也伤害了我。我们都只是在用错的方法，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像我曾经逃课、打架，只是为了让她能够注意到我，却又想用骄人的成绩博得她的赞赏。

　　“还没吃饭吧，一起吃饭吧。”我不知道我这次做得对不对，但我希望，我这样不是错的。

　　看到阿甲惊异的神情，我很平静。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苏叔叔和阿甲在我对面坐下，听苏叔叔淡淡地感叹。

　　阿甲的反应不太正常，一顿饭他几乎没有说一个字。我不爱说话，所以这顿饭吃得相当冷。

　　“昕昕，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回宿舍的时候，父亲看着冷淡的我，有些无奈，“这个你拿着，买点好吃的。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站在宿舍窗口看着那个老去了的背影，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的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