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谈》先天性中二病

6、鬼灯 二话

　　叶漠言和不二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往前头看，依旧是没有边际的树林；身后，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我们这…………究竟是在哪儿？
　　略带不安地咬咬下唇，叶漠言道。

　　呵呵，是在回去的路上啊。
　　身前的人理所当然一般地回答。

　　【回去】
　　这两个字从这次奇妙的旅途开端就一直在叶漠言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无论是不二周助的回答也好，还是方才树丛中那双可怕的眼睛也好，又或是最初在车上梦见的也好——————

　　梦。
　　叶漠言停下了脚步。

　　难道，这根本只是梦境？
　　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不过是南柯一梦，真正的自己现在其实还是在那辆公车上，靠着椅背沉沉入睡？

　　不过是如此转瞬的一念，叶漠言忽然就感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拽住了双腿。

　　啧！
　　身前的不二原先的温柔笑脸不再，那双总是笑着眯起的眼睛睁了开来，现出天空一样湛蓝的色彩。
　　叶漠言看见他飞速朝自己伸出了手，试图抓住自己。可已是徒劳。

　　电光火石之间，那股巨大的力量已经拖着她一直向下，去了不知名的方向。

　　连一句救命都来不及说。

　　>>>

　　恍惚之间，叶漠言又感觉到了公车行驶在山路上那微微颠簸的感觉。
　　她睁开了双眼。

　　————回来了。
　　还是那最初的风景，还是那最初的位置，还是那最初的自己。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

　　呼————
　　长出一口气，叶漠言自嘲地笑笑。
　　如此不着边际的梦，看来自己以后不该看惊悚片了。

　　吱————
　　刹车的声音。

　　叶漠言好奇地抬头看向司机的房间，只见对方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

　　发动机出了点问题。
　　他那么说着就下了车。
　　————就和那场梦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

　　叶漠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两秒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起了身望向身后座位的方向。
　　————那里空空一片，谁都没有。

　　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从哪里开始才是梦境？？
　　叶漠言脑海一片混乱，只觉得所有的事物越来越不真实起来。

　　她走到公车过道上，刚才梦中的一切在大脑中不断交织出现，想要仔细回想，却发现抓住的不过都是一小段一小段梦境的碎片。
　　感觉周围的世界开始摇晃，开始模糊，叶漠言渐渐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她无助地抓住了一名乘客的手臂，可对方连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感觉不到她似的。

　　叶漠言想要大声呼救，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一双手扼住一般发不出半点的声音。她想要逃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双腿却愈发不听自己的使唤。
　　挣扎中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梦中的那个悬崖边上，只是这次唯一不同的是，身前和身后，都是无尽的黑暗。感觉得到黑暗的对面正有什么东西窥视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坠入。坠入。

　　谁来…………救救我…………
　　叶漠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掉了下去。

　　>>>

　　闻见一股说不出的清香，有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
　　听见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

　　呵呵，总算抓住你了。
　　————是那个让叶漠言安心到想要掉泪的声音。

　　于是她再次睁开了眼睛，带着微微的哭腔道，
　　不二………………

　　叶漠言。
　　不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他说，
　　相信我，我能带你回去。

　　嗯。
　　于是叶漠言点头笑了。

　　>>>

　　瞬间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树林里面，只是这一次叶漠言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及不安。
　　她只是坚定地，跟在不二的身后，朝着森林的那头走过去，走过去。

　　天开始暗下来。夜色给森林笼上了一层寂寥。

　　叶漠言眼角忽然瞥到了一抹小小的橘红。好奇地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不禁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只小狐狸，还有那双……血红的眼睛。

　　看不见路的话，就握着我的手吧。
　　不二在前头那么说着。

　　啊……哦……
　　叶漠言不好意思地低头，伸出了自己的手。

　　>>>
　　有东西，握住了叶漠言的手，可不是男性手掌那温和结识的感觉。
　　冰冷彻骨，寒气一直透到了骨髓里。

　　那手的主人，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整个人看上去是那般细小，瘦的就像是枯枝一样的左手牢牢地抓着叶漠言，右手则是举着一盏形状怪异的灯。橘红色的光芒照出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几乎与骷髅无异的脸，稀稀拉拉的头发，如同刀刻一般的皱纹，深陷下去的眼窝，还有那双叶漠言永远不会忘记的，血红色的双眼。

　　【回去！！！】
　　尖锐的声音响彻在叶漠言的脑海之中，仿佛是指甲刮在黑板上，拖出长长一道尾音。

　　不要！！
　　叶漠言再次用力甩开了对方的禁锢逃向了不二的方向，只见对方被自己的力量给推了开去，那盏怪异的灯掉在了地上，扑地一声就熄灭了。

　　几乎与此同时，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又迅速地从地底攀了上来，缠住了叶漠言的身体。再度试图将她带离不二的身边。
　　不过这次不二并没有给那个力量任何的机会，他早已经牢牢抓住了叶漠言的双手，不让对方离开自己。

　　叶漠言感觉两股力量彼此对峙着，没有一方有丝毫的放松。巨大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痛得快要昏过去，下意识地望向身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如同墨一样的黑色里，有公车的司机，还有那些不认识的乘客们，正执着地，用他们一双双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是在呼唤着自己加入一般用力拉扯着她的双腿。

　　【为什么……】
　　【……你也要一起……】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哀戚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以至于让叶漠言听不清楚不二口中那仿若咒文的喃喃。

　　………………破！
　　伴随着不二的那凌厉的一喝，金色的光芒从他的眉心喷薄而出，瞬间就将那些已经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的东西给消灭了个干净。

　　叶漠言浑身一轻，觉得有什么东西，源源不绝地回到了自己的脑子里。起先只是星星点点的碎片，渐渐地就组成了完整的记忆，清晰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

　　结束完温泉之旅打算回家的自己；巴士上看见的夕阳；突如其来的地震；紧急的刹车；慢车人惊恐的呼喊；山上的岩石铺天盖地地掉下来；最后，就是长久的黑暗。

　　>>>

　　原来…………我…………已经死了么？
　　叶漠言站在原地，没有表情，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然后身前的不二笑了，有小小的萤火虫飞过他身前，映照出那双好看的眼睛。
　　他说，没有。你是唯一活下来的。只是……你忘记了怎么回家。

　　【回去…………】
　　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个从方才起就倒在地上哆嗦的老太太。没有了那盏灯的她如今似乎连一步都不能走动的样子。

　　叶漠言害怕地躲到了不二的身后。还不等她开口问什么，就只听一个人不急不缓地说道，
　　九时婆不会把你怎么样。

　　九时…………婆？
　　重复着对方的话，叶漠言看见了那个黑发的男人。对方从树林的深处走了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
　　呵呵。九时婆是专门负责引领那些迷途的灵魂返回他们该去的地方的，所以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
　　不二开了口，解除了叶漠言的疑惑。

　　只见那个黑发男人一路走到了九时婆的身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将其放在了九时婆的手里，并说，放心吧，这个家伙我们会负责把她送回去的。

　　那个小小的东西在九时婆的手中越变越大，最后就成了和刚才那个一样的灯笼。这次叶漠言总算看清楚了那盏灯的形状——是一朵大大的鬼灯草。
　　接着，只见九时婆朝着黑发男子微微鞠了一个躬，就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时间差不多到了呢。
　　不二对着那个黑发男子说道。

　　啊啊。
　　对方没有看不二，而是一直望向森林的那头。

　　>>>

　　有微弱的星火，出现在森林的各处。它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仿若是聚会，一路兜兜绕绕，最终集合起来跟在了那抹鬼灯特有的橘红后头。
　　————这是一场盛大的游行。

　　看，九时婆就是这样带着迷失在边缘的大家回去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不二在叶漠言的身后轻轻地说。声线如水清澈。

　　叶漠言痴痴地望着那汇成长列的萤火，身体逐渐地轻起来。

　　而她最后看见的，是不二那和最初一样和煦的微笑。

　　【来，我们也回去吧。】

　　>>>

　　“所以？小六子就耽搁了时间没有给我带红豆大福回来么？？”坐在院子前的后廊上啃西瓜，来梦晃荡着双腿斜眼看着身边的小狐狸——凉介。
　　凉介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水灵灵的，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一身杏色的狩衣坐在一旁，同样捧着块西瓜吃得正香：“……嗯，就是这样。亮大人也不是故意的……唔唔。”
　　来梦歪了歪脑袋：“那……那个女孩子呢？她顺利回去了？”
　　凉介点头点头：“亮大人有派式神去医院里调查，说是总算醒了。”
　　“哦……可恶啊……我的红豆大福……”果然还是不能释怀的来梦嘟哝。

　　啪嗒啪嗒。后廊那头有人走过来，正是那已经洗完了澡换了衣服的某人：来梦口中的“小六子”，凉介口中的“亮大人”————金户亮。

　　“干嘛干嘛干嘛？爷这次出差那么累，还替人做了白工，你就不能给爷个好脸色么？”还不等来梦给他脸色看，亮就扯开了嗓门道，那双下垂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那也是你活该，你不是自己送上去的么？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来梦嘴角一撇。一个锐角。

　　亮挨着凉介的边上坐了下来，顺手捞了一块西瓜：“唉……本来爷还准备了个好消息回来的。现在看你那样，算了，爷不说了！”说着就是一挥手，闷头啃西瓜。

　　安静。

　　嚓嚓嚓。
　　这是凉介啃西瓜的声音。
　　嘎啦嘎啦嘎啦。
　　这是来梦挠墙的声音。

　　嚓嚓嚓。
　　嘎啦嘎啦嘎啦。
　　嚓嚓嚓嚓嚓。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好啦好啦！爷说还不行么？！你还让不让爷安心吃顿西瓜了？！”亮终于受不了魔音灌耳，一抹嘴把西瓜皮扔地上。
　　来梦咻一声跑到亮的跟前，两只眼睛闪呀闪，就差闪脱窗了。

　　亮看看来梦那期待的样子，嘿嘿一笑，道：“……爷改主意了，还是不说了~~”

　　下一秒，夜灯宅再度响起了熟悉的喊声。

　　“小六子！！！！！！！！”

　　鬼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