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三章 宫墙深深深几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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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慈心宫了。
记得小时候，她经常跟着景颜来慈心宫，给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请安。
那个时候，太后很疼她，总是笑着说，将来要让她给景颜做王妃。
每当景颜一听到这句话，都是作势要离开。
他说，他才不要一个比他大的女子做王妃，否则以后她比他老得快，丢尽颜面。
其实她和景颜是同年，只不过，她比景颜早出生了三个月。
那时因为景颜的这句话，她还和景颜闹了好一阵别扭，还拗着性子，扬言长大后就非嫁给他，非要老得比他快，丢尽他的颜面，气得景颜直跳脚。
年少时，大家都天真烂漫，根本不懂得这其中的含义。
可是后来，她并没有选择景颜，而是做了景钰的王妃。
但最终，她还是成为了景颜的妃子。
只不过，不再是王妃，而是皇妃。
世事总是这样无常。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了慈心宫。
她站在宫殿外，看着昔日那熟悉的一草一木，眼前仿佛又重现出年少时与景颜、景钰无忧打闹的情景。
“奴才参见羽妃娘娘。”
慈心宫的太监看见她，慌忙下跪。
赫连虹月收回神，“平身。本宫听闻太后身子欠安，特意来请安。”
“启禀娘娘。皇上正带着揭榜的神医，在里面给太后治病。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内打扰。”
“是吗？那本宫改日再来吧。”正欲离去，身后原本紧闭的殿门忽然打了开来，一人从里面走出。
赫连虹月回过头，就看见了景颜。
他穿着一身皇袍，虽然比起平日多了几分威严，但那眉宇间却带着很明显的倦意，脸色也有些苍白。
殿外一干太监宫女都跪了下来，她也跟着跪下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
景颜似乎没料到会看到她，微怔了一下，然后淡淡地道：“平身吧。”
“谢皇上。”赫连虹月起身，低垂眼眸，“臣妾听闻太后身体欠安，所以来看看。”
“嗯。”景颜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爱妃现在可以进去了，太后见到爱妃，一定很高兴。”
“是。”赫连虹月低着头，走过景颜身边。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
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她看见景颜身边的太监林诚正领着一名年轻男子往殿外走。
林诚一看见赫连虹月，便领着那人跪了下来。
“奴才参见娘娘。”
“草民参见娘娘。”
“平身吧。”
“谢娘娘。”
林诚和那男子起了身。
“这位就是揭榜的神医吧？”赫连虹月看了眼那名依旧低首的男子。
“回娘娘。他就是揭皇榜的大夫沈初。太后的病经他医治，已大有起色。”
“那就好。辛苦沈先生了。”
“娘娘客气了。这只是医者应尽的责任。”沈初抬起了头。
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赫连虹月看见了那双如墨玉般漆黑清澈的眼眸。
那眼神里，透着三分温和，透着七分明净，再加上唇角淡淡平静的笑意，让赫连虹月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
这个男人，和景钰好像。
可再细细一看，虽然一样俊雅，但他的五官和景钰完全不像，景钰更细致些。
“是虹月吗？”
纱账里传来了太后熟悉的声音。
赫连虹月回过神，连忙屈膝下跪，“臣妾向太后请安。”
有宫女将纱账掀了开来，太后从床塌上下来，伸手扶起了她，“快平身，快平身。虹月，你好不容易来见哀家一面，哀家高兴都来不及，哪还需要这么多繁文礼节？”
赫连虹月抬起头。
虽然那张脸已不再年轻，但往日那熟悉的慈祥笑容依旧没有变。
“快让哀家看看——”太后不住地打量着赫连虹月，“真是越大越漂亮了，比小时候还要精致。哀家有多久没见到你了呢？应该七、八年了吧？”
“嗯。有了。”赫连虹月点头。
自从父亲成为了力顶景钰的一派，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慈心宫。
拉着赫连虹月一起走到塌前坐下，太后轻轻一叹：“真是岁月如梭。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回想当年，你和景颜还都只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无忧无虑。”
察觉出太后眼中所流露出来伤感，赫连虹月也跟着轻叹：“太后，臣妾听闻您身体欠安，现在可好些了？”
太后点头，“是啊，最近身体是有些不适。不过，哀家现在好多了。那个沈大夫医术真是精湛，不愧为神医。只是为哀家施了几针，现在哀伤头也不痛了，也不咳嗽了。”
赫连虹月疑惑万分。
没想到那个沈初的医术竟如此了得，仅仅看过一次，就令太后身子大好？
难道天底下，真有神医吗？
她不由看了眼刚才沈初他们所跪之处，这才发现他们早已不知何时退下了。
回过头，她看向太后，“太后，您可要好好保重凤体，千万不要又病了。”
“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你孝顺。这人老了，身子当然就不听话了。哀家以后也会多多注意的。”她慈祥地拍了拍赫连虹月的手，“不说哀家了，倒是你——虹月，你入宫已有一段时日了吧？哀家已许久不过问宫中之事，所以你进宫，哀家也没去看你。”
“太后，理应是虹月来看您才对。是虹月不孝。”
“乖。哀家知道你有这份孝心。是哀家吩咐下去，不需要任何人来请安，又怎能怪你呢？”太后微微一顿，略有深意地注视着赫连虹月，“皇上他，对你可好？”
“嗯。”赫连虹月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吗？”太后的眼中闪过忧心，“虽然哀家卧病在床，但你们别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景颜自接你入宫后，一步也未踏入你的沉香殿，对不对？”
赫连虹月抬起，微笑，“太后，皇上刚刚登基，国事繁重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沉沉一叹，“原来，是你不想见他。”
赫连虹月一怔。
“你是恨他杀了景钰吧？”
面对太后叹息的眼神，赫连虹月低垂下眼帘，“臣妾不恨任何人。”
太后眼中闪过了伤痛，“钰儿虽非哀家亲生，但哀家早已当他如亲子一般。发生这样的事，哀家又岂会不伤心呢？”
看着太后脸上的悲痛，赫连虹月只觉得心口如同堵上了巨石一般，让她无法喘息。
太后深深注视着她，“虹月，你应该比哀家还要清楚，身在这皇城之中，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臣妾明白。”赫连虹月微垂下眼帘。
“你明白就好。”太后又看了赫连虹月一眼，“其实皇上他——”最终，太后欲言又止，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又叹了口气，“虹月，皇上其实是很在乎你的，只是那个孩子太骄傲，又把很多事藏在了心底——你——”她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话，“算了。不说了。哀家老了，连话也多了起来。不过，哀家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后宫之中，不比你在家里，而且你的身份特殊，凡事一定要诸多小心。近些日子以来，哀家听到了不少不利于你的传闻。”
赫连虹月没有说话。
太后又是一叹，“哀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又怎会不知你的脾性？所以，以后凡事不要锋芒太露了，能忍让三分的，就忍让过去。”
“嗯。”赫连虹月点头，“多谢太后提点。臣妾记住了。”
话音方落，殿外忽有太监进来通报：“太后，王贵妃前来向太后请安，现正在殿外候着。”
“让她进来吧。”
“是。”太监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名衣着清雅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向太后扶了扶身，“臣妾参见太后，向太后请安。”她的声音轻细而温柔，再加上那她清丽雅致的外貌，显得大方得体，温婉贤淑。
原来她就是王贵妃吗？
果然人如其名。
赫连虹月扬唇一笑。
“平身吧。”
“谢太后。”王贵妃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赫连虹月，微微一笑， “这位一定是月姐姐吧？初次见面，还请姐姐以后多多提点。”
她的笑容里满是真诚和善意。
赫连虹月也朝她笑了笑，“妹妹说笑了，应该是你提点我才是。”既然都先称自己为姐姐了，那么，她也不客气了。
太后一脸的开心，“看来你们俩以后能相处得很好，这样哀家就放心了。来、来——王贵妃也坐在哀家身边。”
王贵妃含笑在太后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太后一手拉过一个，“这次皇上没有设立皇后，而哀家又老了，很多事都已力不从心，所以，往后这后宫之中，就要靠你们两个费心替哀家打点了。”
“是。”二人同声轻应。
太后满意地点头，却忽略了身边二人眼中各自闪过了不同的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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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流传的怪病终于被沈初抑制了下来，宫里的男男女女们几乎把沈初奉为了神仙，而那些情窦初开的宫女们，更是对风度翩翩的沈初情根暗种。
只要有沈初经过的地方，必定会有一大堆的宫女在旁边偷窥，暗自心跳。可惜，就连宫女也是皇帝的女人，就算她们对沈初多么情有独衷，也只能限于想像。
每当赫连虹月想起那日沈初的眼睛，她就不自觉得想起景钰。
这个沈初跟景钰一样，都有一双明净温柔的眼睛，再加上那俊雅的外貌，也难怪能让宫里的宫女们芳心暗许了。
天气已一天天地冷了起来。皇帝还是和当初一样，很少再踏进这座沉香殿，在外人的眼里，这座沉香殿又成为了一座冷宫。
幸好，沉香殿还有容心。
现在沉香殿由容心主事，里里外外都打点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赫连虹月不得不感到庆幸，在这样冰冷的皇宫里，她还是遇到一个好人。
一个单纯善良，尽心尽力为自己着想的好女孩。
在画卷上添下了最后一笔，赫连虹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
眼前一副秋枫展叶图。
画卷上红枫遍地，红火地盛开着，如同天边燃烧的晚霞，一直延绵到遥远而未知的尽头。
而在红枫树下，三位孩童正聚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嬉戏玩闹，一片天真无邪。
这是八年前，她和景钰，还有景颜最后一次相聚在一起的情景。
她记得，那一年景钰和景颜偷偷溜出了宫，然后带着她，三个人一起登上了皇城郊外的红叶山。
而那一年，红叶山上的红枫开得比往年都灿烂，迷眩了人的双眼。
他们原本约好了，以后每年都要来红叶山看红枫。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再也没有去过红叶山了。
她不知道，现在的景颜和已逝去的景钰，他们的心底是否记着这个约定？
“娘娘——”
身后响起了容心的声音，她回过头，“什么事？”
容心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脸上还带着一丝兴奋，“娘娘，你快出去看看，现在宫里变得好漂亮好漂亮哦。”
赫连虹月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宫里在翻建什么吗？”
景颜登基以来，除了将宫里的桂花树全砍了之外，似乎没做过什么大兴土木的事。
“不是不是。”容心直摇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赫连虹月所画的画上，“娘娘，您喜欢红枫吗？”
赫连虹月轻笑，“也许吧。”
“来，娘娘，快跟奴婢出去，奴婢给您看好东西。”一心想赫连虹月高兴的容心，一时间也忘记了主仆之分，拉起赫连虹月的手就往殿外跑。
一出殿门，迎面就扑来一片鲜丽夺目的红色。
赫连虹月呆怔在了殿门口。
那是红枫，一片连着一片，连绵不绝，几乎将整个皇宫染成了火红色。
恍惚间，她似回到了八年前。
她站在红枫树下，笑着对景颜和景钰说：“好美的红枫啊，如果上天给我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那我要这红枫永不凋零。”
“娘娘，漂亮吧？”容心兴奋不已，更没有察觉到赫连虹月眼中那变幻复杂的神色，“听说这是皇上从红叶山上移植来的，现在整座皇宫，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红枫呢。”
红叶山上移植而来的吗？
心口蓦地一抽，竟有些疼痛。
景颜……原来你还记得。
她看着那些红枫，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些倦了，返身往殿里走去。
“娘娘，您怎么了？”容心连忙跟了上去，奇怪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她坐回了刚才画画的案桌前，失神地看着面前那副画。
容心也不敢多问，只好静站在一旁担心地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赫连虹月才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容心，帮本宫把画收起来吧。”
“好。”容心连忙收拾画卷，不经意间，敞开的袖口露出了一块淤青色的肌肤。
“你的手怎么了？”赫连虹月心一紧。
“啊，没什么。”容心慌忙将袖口又拉了下来。
“给本宫看看。”赫连虹月一把抓过她的手，猛地拉高了袖口。
被那一片触目的青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心几乎整条手臂都是青紫色的，布满了伤痕。
“这伤是怎么来到？”
“娘娘——”容心犹豫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只是奴婢、奴婢不小心撞到的。”
赫连虹月紧紧盯着她，“这不是撞伤。”
“奴婢——奴婢——”容心轻咬朱唇，眼睫之上已沾上了些许泪水。
“是谁欺负你吗？”
“没、没有。”容心头摇得像拔浪鼓。
赫连虹月沉下了脸，“容心，本宫最不喜欢别人的欺骗。”
“娘娘——”容心吓了一大跳，脸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娘娘，容心知错了。容心不是存心欺骗娘娘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心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自从上次皇上颁下圣旨后，沉香殿的大小事务由容心负责。
但容心虽然身为殿里的主事，却因为好脾气，个性软弱，底下的宫女太监们根本不放她在眼里。
赫连虹月在的时候，他们表现出一副恭恭敬敬、惟命是从的模样，而当赫连虹月不注意的时候，他们就在背底里指使容心干这干那，稍有不如意，就拳脚相加。所以，几乎整个沉香殿的事务都是由容心一个扛下来的。
“你怎么从来不和本宫说？”赫连虹月轻闭了眼，平复胸膛里不住上升的怒火。
“娘娘已经很不开心了，奴婢、奴婢不想娘娘再为奴婢的事操心。而且，奴婢也没什么啊，只是多做一些事，有时遇上他们心情不好，才会出手的。不过，他们事后都有向奴婢道歉，其实也怪奴婢做得慢了些——他们也不容易，这里的人都过得不开心——”
容心声音越说越低，而赫连虹月却是越听心越酸涩。
容心说得没有错，这沉香殿，所有的人都过得不开心，包括她这个主子在内。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三章 宫墙深深深几许（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