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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拘梦之魇 ...


  •   谌祈年附着在乌龟身上时,伸着脑袋竭力想听明白梅予殊和净业瓶在聊什么。

      然而他看着八岁的自己嘴巴像机器人一样张合着,说出来的话却怎么都绕不进耳朵里,就像有一层隔音玻璃把他阻绝了起来。他昂着乌龟脑袋往上看,看见梅予殊右手食指在乌龟的头顶上方画圈圈。

      这保密工作做的……

      谌祈年隐隐猜测到梅予殊身份不简单,他越想探究,梅予殊就越不给他机会。知道这些非人生物的秘辛或许会陷入危险的境地,不过谌祈年属于“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群人,好奇未知、挑战难题、征服不可能……是这类人生来就要完成的课题。

      完不成课题达不成愿望的谌祈年只得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停画圈圈,越看越迷糊,在圈画到第十八个的时候,梅予殊好像和抢占他身体的净业瓶动手了。

      听说净业瓶不是普通的鬼怪妖物,是个神器。谌祈年对神器的认识停留在早期那些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里,可以用来进行时间穿梭或者撕碎空间什么的。

      想到这,他有些替梅予殊担心。

      他的思维在一点点抽离龟脑,失重感传来,谌祈年恍惚间觉得自己从万米高空跌入了一张巨大柔软的网里,触底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接着“咚”的一声响,他脑门砸在了桌子上。

      谌祈年拿手揉了揉额头,看到自己不大点的手陷入沉思。

      窗外开始刮大风了,风从敞开的窗子飞进来,把桌子上摊开的作业本吹得不停往后翻。谌祈年的视线从窗外漆黑的夜转移到作业本上,又慢慢偏向电视墙的石英钟。

      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十分。

      那个梦境没有结束,而他此刻没有发现梅予殊的踪影。

      他盯着那个钟表,在秒针转了一圈回到“12”的位置时,屋子里的灯全都熄灭了。谌祈年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发现邪祀的那个凌晨。

      他马上做出反应,想要回到床上装睡。然而手脚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他的身体转向了门边。

      高矮不一的黑影从窗外经过,他们两人一组架着杆子,杆上挂着人的手脚。那是人体拼图案里,那些无辜女孩身体的部分。

      谌祈年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茶几边的座机,他藏在沙发背后,和接线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通过手上的动作,嘴里说出的话在不断复现。谌祈年又闻到了那一股腐臭的味道,独属于筒子楼的“死人味”,这不是净业瓶制造的幻梦,他好像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八岁的记忆里,脖子下的辟邪珠在黑夜里透发出绿幽幽的光。

      谌祈年如今回看这段记忆,内心格外平静。然而身体属于八岁大的谌祈年,他的意识只有跟着身体躲进里屋的床底,用眼睛透过床底缝悄悄观察着门外。

      原来那种熟悉感在这里,谌祈年忘记自己曾经躲到床底下去了。

      心理医生曾告诉他说,人在紧张过度的时候,大脑会缺氧发生短暂失忆的现象。既然排斥去回忆过去,那也可以不必想起这段痛苦的经历,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凭着这番劝解,谌祈年把这段回忆给深深埋了起来。

      然而谌祈年看着紧锁的门被推开,一双男式黑色皮鞋越来越向床边靠近时,他记忆的土壤被粗暴地刨开,他直视着那段过去,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刻意遗忘,也不是大脑应激后的保护机制。

      是有谁抹去了这段回忆。

      他的记忆不完整,是因为被动了手脚。

      男人把小孩从床下一把捞了出来。

      灰色的中山装往上,是一张苍老的脸。谌祈年记得梅予殊说过,他是点秋山里的那个老向导,屋门前种了一大片白月季,还收留了一只月季花妖的老向导。

      然而那张脸在和谌祈年的对视中慢慢变化了模样。

      谌祈年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如何出现的,就好像眼前的世界掉帧了。他看到一张美得有些妖异的脸,和梅予殊有七八分像,不过线条更加冷厉刚硬,眼神更加偏执疯狂。

      梅予殊是严冰所化,寒彻骨的春水。

      而眼前这个,是枯骨腐肉熬成的,让人穿肠烂肚的毒药。

      谌祈年猜,这是梅予殊所说的十七,镇灵偶十七。

      十七的一只手握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谌祈年脖子上的辟邪珠。他的表情是一股病态的执着,紧紧盯着那颗碧绿的辟邪珠。

      谌祈年觉得镇灵偶简直是个疯子,他的身体悬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挣扎着,下一秒对方手上松了力气,他就只得这么飘在空中脚不着地。

      那张和梅予殊极为相似的脸笑起来更加富有感情,像一朵正开到艳丽荼蘼但是下一秒就会腐烂的花。谌祈年的巴甫洛夫效应在这张脸上并不适用,他纯粹地想要远离这个诡异的东西。

      “她选中了你。”

      谌祈年看着那痴迷的眼神,觉得对方应该是爱上了自己脖子上的辟邪珠。要不是现在身体不给他操作权限,谌祈年可以立马慷慨地把脖子上的小珠子送他,只求他离自己远一点。

      “养育我的土壤需要你这样的肥料,我们会再见的。”

      那张脸笑着笑着,又变成方国生的样子,十七似乎很高兴,像梅予殊之前做过的那样,食指轻点谌祈年的眉心。这一刻谌祈年觉得自己似是灵魂出窍,意识飞过走马灯般的记忆片段,穿过了十几年的时间回到已经睡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抬起厚重的眼皮,失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他家的客厅,电视里在放扫黑除恶的剧目,应该是被静音了,人物嘴巴一动一动的,和电视墙边生态缸里嘴巴不停蠕动的金龙鱼一个模样。

      客厅采光很好,没有开灯,晨光懒洋洋地撒在地板上,把眼前的世界照得亮堂。他侧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动不动,感到些许疑惑。

      按照往常躺在沙发的这个位置是可以晒到太阳的。

      他目光看往边上移了点,看见被光剪出的一道侧影。梅予殊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她的轮廓被镀了一层金光,谌祈年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她是有温度的。

      他绑着绿色小绳子的手腕动了动,小绳子忽然就消失了,他正疑惑之际,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是一次性的绳子。”

      好像听到这声音后,他整个人才从云端踩到了地面上,悬起来的心稳稳归于胸腔。

      这次是真的现实世界,他不用再做那该死的噩梦了。

      谌祈年撑起身子,张嘴的时候才发现嗓子特别干。他走到饮水吧台给自己接了杯水,起身走两步后感觉自己像是被仇家打了一顿,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泛着酸胀的劲。

      谌祈年看了一眼没来得及取的手表,有些惊讶地问梅予殊:“我只睡了七个小时?”

      梅予殊特地把电视调回新闻频道,早间新闻正在直播某地迎财神的场面。

      “今天是初五,你睡了整整两天。”

      谌祈年手里的玻璃杯差点没握紧,他慌忙把桌上已经停电自动关机的手机拿起来接上充电线。

      梅予殊看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心情地安抚道:“卢姨和乔海来过,知道你还活着后就回去了。”

      “我怎么睡这么久?”谌祈年喃喃道,他身上服帖的西装有些凌乱了,额上的头发也翘着,眼底一片迷茫,大概是梅予殊在梦里听小年说话说多了,她总觉得谌祈年现在说话时语气总是不自觉地带上点委屈。

      “净业瓶是神器,由她来构造你的梦境,你没有记忆紊乱精神失常已经算是运气好了。睡两天还只是身体在做基本的简单修复,接下来一个月,不想猝死就好好休息。”

      谌祈年这会儿脑子反应比较慢,他的关注点在梅予殊的前一句话。

      “卢姨她……有没有说什么?”

      梅予殊想起卢姨领着五六个清洁公司的人来时,看到谌祈年靠在她身上的样子愣了半天。

      她看着对方乱飞的表情很想解释自己在给谌祈年修复记忆线,不然未来盛兰集团的接班人很可能醒来就变成一个傻子。

      然而卢姨不等她开口,一把就把准备拿工具进门打扫卫生的几个大汉给拽了回去。

      “不打扫了?”负责人有些茫然地问道。

      卢姨把一群小伙子往电梯里赶,脸却对着梅予殊这边,说话又轻又快:“家里以前一直就住他一个,这孩子有洁癖屋子干净得很。醒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到时候再带人来哈。”

      梅予殊回想着卢姨眉飞色舞的表情,看着谌祈年紧张的模样沉吟了一下,说道:“让你醒了给她打电话,她带人来打扫卫生。”

      谌祈年纠结的神情舒展开,他呼出一口气,向梅予殊解释道:“卢姨算是我妈的半个管家,其实也是我妈的远房表姐,小时候对我妈很好,她丈夫和儿子死了以后,家里没有亲人,我妈就把她接到京海了。”

      他看着梅予殊认真听他说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把目光转移到电视上,补充道:“她……咳咳,有些热情,你不要在意,卢姨额……长辈都多少有点……嗯,反正人类上了年纪都这样,她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不用管。”

      “原来如此,这是人类的固有行为。”

      “啊?她真的说什么了吗?”谌祈年连忙转过头,紧抿着唇看着梅予殊。

      “不用在意,我已经忘了。”梅予殊看着谌祈年头上那一根翘起来的头发,生出点捉弄人的心思,低声说道:“就像忘掉你梦境里说的那些话一样。”

      “我!”谌祈年憋红了耳朵,掩饰道:“我没说什么,除了第三层梦境,其他时候都不是我在说话。”

      “哦。”梅予殊把眼神移向客厅外的小花园,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环境不一的生态缸,梅予殊在等谌祈年醒的时候数过,除开伏龙鼍,一共有81只乌龟,什么品种都有。

      谌祈年顺着她的眼神看着玻璃门外的小花园,脸登时红了。

      “你……我……我不是……乌龟……”巧舌如簧的小谌总这会儿变得语言中枢混乱,成了一个结巴。

      “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了。”梅予殊起身走进花园阳台,从一只晒太阳的草龟背上拿起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乌龟。

      谌祈年也跟着走出来,眼睛被冬天的阳光晃得眯起来。

      “养这么多龟类,很奇怪是吧?”

      这话听起来闷闷的,就跟梦境里小年说他妈不喜欢的他的小乌龟一个语气。梅予殊闻言轻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小乌龟递给谌祈年。

      “既然你对养龟这么有心得,就麻烦你帮我养个东西。”

      谌祈年低头打量着梅予殊放在他手心的乌龟,他第一次见乌龟的脑袋上有两根向内对着弯钩的长角,以及和蛇一样灵活的尾巴。

      他从浆糊般的记忆里挖出地宫的片段,仔细比对后,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把伏龙鼍给我养?”

      “主要是看你这儿环境挺好,小玄武不也是龟类吗?就顺便给它找个伴什么的,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梅予殊说着就伸出手,打算把委屈地甩尾巴撒娇的伏龙鼍接回去。

      谌祈年一手攥紧伏龙鼍把它拿远,另一只手急忙抓住梅予殊伸过来的手腕。大概是梦境后遗症,谌祈年现在脑子跟不上身体反应,一句话说完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你也搬过来和我住吧。”

      不对不对不对!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个油腻变态!

      谌祈年猛地缩回手放在身前,忘了自己之前不仅握着的是梅予殊的手腕,也还抓着某个龟大爷。

      伏龙鼍“啪叽”一下掉在瓷砖上,皮糙肉厚的龟大爷给这一看就不便宜的地板砖砸了个裂纹坑。

      伏龙鼍虽然被梅予殊限制了身形,但是依然记得自己也曾是一方王八之主,哪能受这气。

      “嘤嘤嘤!!!!”

      伏龙鼍爬起来咬住谌祈年的裤腿,疯狂转动身子似乎是想把对方裤子给拽下来。

      谌祈年一手握着西装裤的皮带往上提,一边躲着狂暴模式下伏龙鼍的咔咔乱咬,他往梅予殊身边靠了靠,问道:“这东西叽叽咕咕说什么呢?”

      伏龙鼍被梅予殊抓着尾巴倒吊起来,四肢还在不停乱动着,身体里爆发出“嘤嘤”的狂叫声。

      梅予殊很认真地翻译道:“它说,你什么档次,和它有一样的主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用一下《狂飙》的梗哈哈)
    伏龙鼍:嘤嘤嘤!(给你个面子让你摸,你还把我丢下来砸地板上,你也就一养乌龟的,我当年可是养鬼的,在我面前横什么横?)
    年糕:这小东西还撒娇呢?
    酥酥:是吧,会撒娇的小东西都挺可爱的(笑)
    年糕:嗯嗯!
    伏龙鼍:嘤!(别碰我嗷,信不信一屋子玻璃缸我用铁头给你砸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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