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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拘梦之魇 ...


  •   “求求你了,姐姐~”

      小孩黑杏仁一样的眼睛下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看梅予殊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在大雨里瑟瑟发抖的小狗,和之前戒备警惕的小狼崽完全就是两个样子,梅予殊忽然心情大好起来。

      小屁孩,早干嘛去了?

      狂化的小凤向梅予殊扑了过来,梅予殊侧身闪到一边,菜刀对准小凤的脖子劈了下去。

      然而小凤的皮肤就像某种高硬度的金属一样,梅予殊划下的这一刀只在它脖子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迹,看来扁鬼比那鬼楼长要难得多。

      梅予殊眼见纯粹的物理攻击无法制衡进入暴走状态的小凤,立马换了个策略。她左手食指沾着菜刀溢出的鲜血,指尖从扁鬼身上轻掠,开始画“血缚咒”。

      这种术法不需要使用灵力,通过以血起咒,能够感知被束缚对象的恶意,对方恶意越深,束缚效果越明显。

      小孩探着个脑袋观望,发现门口的女人虽是在闪躲鬼怪的扑击,但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游刃有余。对方像画画一样,手指沾着刀上的鲜血在扁鬼身上画符,几个回合下来,扁鬼小凤竟是根本未曾伤到她,身上反而像是被红色的符文包裹住。

      梅予殊画完最后一笔,用手弹了一下小凤的脑门,红色的血符瞬间收紧,把它锢在原地。扁鬼小凤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血符越收越紧,使得它身上的血肉被勒得团在一起,快把皮给撑开了。

      梅予殊委实没有想到鬼之间也能有这么深的感情,小凤现在对她的恨不比鬼楼长对她的恶意小。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恨我?”

      然而梅予殊话刚说出口,就见小凤向她奋起一跃,被血符勒得极度狰狞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愤恨与悲痛,眼珠子被勒得爆出了眼眶。

      她心里一惊,眼疾手快地闪进屋内把门关上。门“嘎吱”关上的一瞬间,外面传来像是气球被踩爆一样的响声,连门和窗户也随之一颤。

      梅予殊拉开门边的窗帘,看到窗户外面糊着一层黏腻的带着血的脂肪。小凤算是爆体而亡,它的血肉喷溅得到处都是,连走廊的天花板上也沾着红白相间的肉泥。

      谌祈年估摸着危险已经解除,小跑着来到梅予殊身边。梅予殊听到脚步声后放下窗帘挡在窗户前面,转过身低头看着男孩。

      小孩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她的眼里像是装了一万颗小星星。

      “姐姐,你好厉害呀,谢谢你救我。”

      梅予殊蹲下身子和小年齐平,她看着对方那真诚热切的目光,实在搞不懂这么天真的小孩,后来怎么就能长成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精。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男孩光洁的脑门,缓和着声音问道:“你是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意思呀?”八岁大的谌祈年捂着额头,一脸疑惑地问她:“想起什么?姐姐,我们以前见过吗?”

      梅予殊起身靠在沙发边,按照之前的情况,虽然在梦里谌祈年只有八岁的意识,但他从车里醒来后能清晰地复述梦里发生的事情,说明他完整的意识是存留在小孩身体里,并且这是以他的视角展开梦境的。

      她只要待在他身边,必然可以守到魇祟出现。可是如今敌在明她在暗,她的灵力不仅无法使用,整栋楼的鬼物也似乎为魇祟所控,梅予殊这次算是闯进了魇祟的主场,处处受限。

      一旁的小年扯了扯她的袖子,仰起头软软地喊了一句:“姐姐,你饿不饿?”

      “不饿。”梅予殊正盯着墙壁的海报想事情,谌兰珍拿海报把破损的墙体给遮住了,小屋子被填置得满满当当,看样子这母子俩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梦境是谌祈年搬来筒子楼的第一夜,而第二次梦境以这个时间为节点展开,又有什么含义呢?

      小年看着梅予殊敷衍地冲他摆了摆手,有些丧气,把脑袋垂低了,声音变得有些委屈:“我今天生日,你能和我一起吃蛋糕吗?”

      蛋糕?梅予殊用的是太阳能,对一切能进嘴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我不——”

      刚想拒绝,梅予殊看着那个软塌塌的发旋动了动,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抬了起来:“我一直都是自己过生日,妈妈太忙了。”

      妈妈忙关她梅予殊什么事,有生日过就不错了,她连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呢。

      小年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指头,食指搭在拇指上再次轻轻拉了拉梅予殊的衣服,“姐姐,你今天救了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让我请你吃蛋糕吧。”

      梅予殊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男孩。

      小年眨巴眨巴眼:“求你了~”

      “哎……你拿来吧。”梅予殊叹了口气,怎么谌祈年小时候跟伏龙鼍那傻白甜一个样子?

      小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梅予殊觉得他背后像是有一条快乐摆动着的小尾巴。冰箱里除了蛋糕盒子也没别的东西,小年把盒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把蛋糕从里面取了出来。

      蛋糕已经被切了一半,谌祈年把剩下的一半又分了分,把梅予殊那份放进盘子里后递给她。

      梅予殊接过小叉子,看着放了草莓酱的奶油蛋糕,想起小凤自爆后的走廊,也是这种红白配色。

      她用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口奶油,奶油在口腔里化开,软绵绵又凉冰冰的,还有点甜,人类都好这口?

      对上小年期待的眼神,她把奶油咽了下去,诚恳地点评道:“还不错。”

      谌祈年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虽然时间很晚了,但这依然算是生日。他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自己盘子里的蛋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第一次有人陪我过生日。”

      梅予殊实在没有闲情陪小孩子分享心事,她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

      一件怎么想都不合理的事:为什么梦里的谌祈年能这么平和地接受刚刚遇见鬼怪这件事?

      按照之前谌祈年的描述,他偶然间见过楼里的人用残肢祭祀邪神,恶心得整整一年都吃不下肉。刚刚那个扁鬼小凤,依梅予殊看来,可以让谌祈年恶心得三年都吃不下去肉,怎么梦里的小孩没什么别的反应呢?

      他真的是谌祈年吗?

      “姐姐,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小年偏过头,冲梅予殊眨了眨眼睛,“我脸上沾奶油了吗?”

      梅予殊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垂下眼用灵识探查着对方。

      魇祟的实力不容小觑,它造出的这个梦境很真实,连人的心跳脉动都能被清晰地感知到。夏夜的风从餐桌边的窗外溜进来,吹动着梅予殊的额发,她竟然在此刻也生出一丝质疑:这真的不是现实吗?

      梅予殊定了定心神,在小年疑惑的目光中,伸出右手食指往他脑门上注入一段灵力。

      亮白色的光晕穿入小年的脑门,他目光涣散了一下,随后眼神又重新恢复了清明。梅予殊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对劲,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年迟疑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不确定:“你手指热乎乎的,我头晕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袋里飞走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梅予殊不信邪,又往小年脑门注了一段灵力,这种剂量,注入手段又温和,对人体绝对是百分百无害。

      “有感觉吗?”

      “嗯……这次不一样,感觉精神了好多,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谌祈年有些惊讶地尝试着在地上跳了两下:“姐姐,你是神仙吗?你这是在点化我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谌祈年小时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梅予殊还在纠结这两次试验出现的不同结果,电视机前的茶几附近出现了奇怪的声响。

      小年一下子挺直了背,悄悄捉住梅予殊的衣角,有些害怕地问道:“又有鬼从沙发下钻出来了吗?”

      梅予殊倒是没感受到有鬼怪的气息,她快步走到茶几边,巡视了一圈后俯下身子,从沙发底下掏出一只小乌龟。

      看起来和伏龙鼍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呀!小七!”还不够高的小年垫起脚尖,指着梅予殊手里捧着的小乌龟向她介绍道:“姐姐,这是我养的小乌龟,它叫小七。刚刚那个鬼把鱼缸弄碎了,小七应该是掉到沙发底下了。”

      梅予殊看着小七,小七也正愣愣地看着她。

      梅予殊在被伏龙鼍化身的小乌龟缠上后,短短两天里已经熟练掌握三十六种乌龟微表情。她从那绿豆大小的眼睛里,读出了满满的震惊。

      震惊慢慢转为羞愤,在梅予殊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乌龟脑袋后,小七飞快地把头和四肢都缩进了壳里。小年把小乌龟捧回自己的手心,喊了好几声小宠物的名字,然而对方压根都不搭理它。

      小年把乌龟放进一个纸盒里,对梅予殊说道:“小七可能是太害羞了,就连我妈也很少在意它的……”

      “哦~”梅予殊扬了扬嘴角,认可道:“确实害羞。”

      小年把茶几扶正,清理掉地上的碎片和掉在地上弄脏了的黄桃。小孩打扫卫生的样子很熟练,他有些难过地叹了一口气:“我只吃了一口黄桃,好可惜……”

      原来谌祈年爱吃黄桃罐头是从小就养成的。

      梅予殊捧着小年让她端着的纸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乌龟壳。似乎是感受到了女人打量的目光,乌龟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看得梅予殊莫名想笑。

      这么看起来跟伏龙鼍也不是很像,那个傻白甜脸皮比较厚。

      小年收拾好卫生,把蛋糕盘子从餐桌端到了茶几上,打开了电视。他从梅予殊手里接过盒子,解释道:“小七很黏人,喜欢被抱着。等妈妈回来了,我还是让她再买个小鱼缸吧,抱着纸盒子总归不方便。对了,你有想看的电视节目吗?”

      梅予殊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快十一点了,楼中的鬼怪很有可能会更加活跃,说起来,小年竟是这栋楼里唯一的活人。

      她敷衍地说道:“随便,看你喜欢的就行。”

      小年很敏感地感受到那语气里敷衍,他跟着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困了?你要睡觉吗?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家住在哪里。”

      梅予殊挨个把问题回答了:“不困,不睡觉,梅予殊,没有家。”

      小年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那你今晚留在这里吧,如果你没有家……嗯,我妈妈的厂子快开了,等我们搬过去,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住。”

      梅予殊看见小年把电视调到某个动画频道,里面正在放一个黑猫当警察的动画片。

      “你们搬过来多久了?”梅予殊装作无意地问道。

      小年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闻言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快一个月了吧,本来上个周就该搬走的,妈妈说顺利的话,下周一等她回来,我们就能搬走。”

      那就是说,大概是这两天,谌祈年撞见了邪祀。

      虽然新闻并没有具体地揭露人体拼图案是怎么被人发现端倪捅到公众面前的,但梅予殊直觉这和谌祈年有关。

      小年捧着装乌龟的纸盒子,忽然指着电视出声问梅予殊:“姐姐,为什么公螳螂愿意让母螳螂吃了它呢?”

      梅予殊用从科教频道学习到的知识给小朋友科普:“为了补充营养,只有母螳螂活着才能更好地繁衍后代。”

      “啊,就不能是因为爱吗?”

      梅予殊愣了一下,想起了那个说自己心甘情愿被狐妖老婆吃掉的朱朋,心中不免再次感到困惑: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想多了,它就是肚子饿。”梅予殊的心是冰冷的,她总是会无情戳穿小孩子的幻梦。

      “姐姐你谈过恋爱吗?”

      人类小孩子好八卦,希望以后也有这么无聊的小孩缠着长大后的谌祈年问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这不重要,我们在说螳螂。”

      “你没有爱过人,所以不懂爱。”小年摸了摸缩起来的小乌龟,摆出一副宽慰她的样子:“我能理解你。”

      “……”

      梅予殊沉默了,估计二十四岁的谌祈年此刻也是沉默的,他可能状况更糟糕,沉默并且为八岁的自己感到尴尬。

      不知道谌祈年有没有后悔让梅予殊进入他的梦境。

      梅予殊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和小孩子过多纠缠,她灵活地换了个话题,用长辈的语气说道:“快十二点了,你该睡觉了。”

      小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动画片,企图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唤起梅予殊心底的同情。

      梅予殊职业杀鬼的,心比桌子上那把滴血的菜刀还冷。她弯了弯嘴角,说道:“熬夜长不高。”

      “长高”这个东西永远是小男生的执念,小年认命地叹了口气,把电视关掉了。

      他把纸盒子放在了茶几上,站起身把沙发留给梅予殊,说道:“那姐姐你睡这儿吧,我去床上睡。”

      小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开着灯睡觉吗?我不喜欢太黑。”

      梅予殊表示理解,小孩子嘛,天黑一个人在家开灯睡都很正常。

      等小年拉上里面的帘子上床睡觉后,梅予殊开始盯着墙上的石英钟,快到十二点了。

      如果在梦里睡着,会发生什么呢?

      为什么楼里的人会在晚上某个时刻忽然消失?就像是一瞬间,那个温馨的充满烟火气息的世界被替代,筒子楼像是突然变了一个地方。

      她不仅在楼里闻到了死人的味道,还闻到了鬼怪的味道。

      而现在,鬼怪的气息越来越浓,在点秋山和雾川,她都从没有感受到有如此强烈存在感的鬼怪。然而梅予殊此刻却无法探知出对方的位置,她就像在一团鬼雾里,四面八方都是浓烈的鬼息。

      纸盒里的乌龟动了动,重新把头从壳子里伸出来,呆呆地爬到角落去吃小年放的饲料。

      梅予殊转过头,看见从床上起来拉开帘子的小男孩。

      男孩沉默地绑着帘子的系带,感受到探究的目光后,漆黑的眼睛回望了过去。

      梅予殊抱着手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冲对方打了个招呼。

      “谌祈年,好久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周末更得都比较晚
    感谢在2023-02-18 23:34:26~2023-02-19 23: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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