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川序》函题

4、蜩族回川

　　“父君，我回来了。刚去看了一趟流岚，这丫头如今越发懒得不行，修为怕是都要荒废了。” 禾容不紧不慢，语气中还是从前带着流岚的亲密劲儿，可话里话外却是提醒元仪，流岚修为不济，人也懒惰，恐怕难堪重任。
　　元仪内心的失望又多积了一层。禾容是他唯一的儿子，在修习上也颇有些天赋，本该是心系两族，襟怀坦荡的继任之君，可现在禾容却朝着另外的方向越行越远。
　　元仪有意提醒他道：“你机敏洞察，也要多留心族内之事才好，流岚这丫头你也要多提点着她。”
　　禾容不知是否领会了话中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父君，刚才那两位黑衣仙君是……”
　　元仪不答他，反而说到：“听说流岚最近不愿修习，怕她时日久了放懒，我已说与融齐，明日起让她带着流岚帮手吧。”
　　禾容有些意外：“父君是说让流岚帮衬融齐仙君处理族务？”
　　元仪笑着道：“如今两族壮大之势，除开族务，还有好多章程要拟，融齐这些年宝贝他这个丫头，此时正好拉出来给她爹做苦力。”
　　元仪如此说，禾容也不好反驳，只是他有些疑惑，父君进来过于关注流岚，似乎有意加以培养历练，倒是他自己，反而有些被挤到了边缘。禾容拿不准自己爹，其实元仪也有些拿不准自己儿子。作为父亲，他当然希望禾容能够有所长进，或能成为一代贤君，但作为君上，他又必须要培养流岚，此时他不能把两族的希望都托付于禾容一人，倘若禾容将来真的铸成大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权利交予流岚。
　　再说方才那两名黑衣仙君，出了桐云殿，直奔天河，然后沿着天河向下疾行，最后停在了雨沙洲。那是天河的最西处，天河在此地分成两支，中间隔出的一片绿洲就是雨沙洲，蜩族就是在此居住。两人进入雨沙洲后，才摘下帽兜，却是两位少年模样的仙君。他们都是浅金的肤色，在雨沙洲稀薄的雾气中，仿佛披上了一层金沙。其中一人浓眉大眼，以黑玉束冠，看着有些武将风范，另外一人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藏在扇子一般的睫毛下熠熠生辉，鼻梁英挺，一双淡色的唇棱角坚毅，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他左手手背上暗色的纹饰乃是蜩族的图腾，是只口衔灵药的金蟾，那纹饰极生动，好似黑色的血液在皮肤下流淌，远远看去正是暗金的颜色，此乃掌族之君的象征，这位美男子便是族君回川。另一人是他的侍卫青泽。
　　青泽问道：“族君，此行见了元仪，可定心了？”
　　回川淡淡点了点头，道：“元仪这人倒不错，他的意思我也明白，归附这事儿，看着简单，其实很难。你跟着我忙了这些日子，可有体会？”
　　青泽忙躬身道：“之前是属下见识浅陋，还是族君看的长远，只是归附以后，少不得族君受委屈了。”
　　回川一笑，眉目格外舒展。“我只盼归附诸事顺利，便是我对得起祖宗和后人了。我族已然没落，到如今也是勉励支撑，倘若以后要在天帝和元仪之间讨生活，不如此时归附，族人们也能寻得保障。”
　　“族君，属下有一事不明，我们为何要选在此时归附元仪？”
　　“当初他们刚刚在杳山安身，我尚不能确定他们与天族发展如何，如今天族式微，而元仪忙着立国，我们此时归附对他来说是一道助力，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他顿了顿，有些嘲讽的勾起嘴角：“这还要多谢天帝，龙族和玄鸟族一走，天族战将凋零，就算察觉我们的意图，料想也不会轻易对我族开战，我们方才有一线生机。”
　　回川理的很清楚，蜩族本是金蟾后人，素善医药，不善作战，从前天族独大时，不欺辱他们是压根对他们不屑一顾，如今元仪和天帝对立，正是他门归附的时机，若能成事，族人们从此不必单打独斗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但归附说来容易，轻飘飘的两个字，实际办起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族人们需要互相融合是一件，首当其冲的是如何安排他自己，元仪心中也十分清楚，所以今日只说意愿，具体细节还要再去商议。
　　青泽此时对他的族君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想到归附后回川便要在别人手下，从此低人一等，觉得更加心酸，“族君……”他带着哭腔的嗓门儿一出，后脑即刻挨了响亮的一个巴掌。
　　“想些正经事，你要多愁善感，可别往我身上用。往后我时不时的就要去上一趟杳山，这事儿目前只能暗中进行，你要格外小心。另外，之前我交待要整理族人的名册，要尽快理好。”
　　“是，族君。” 青泽收敛心神。要办大事了。
　　回川此时心中方略略觉得安定，他数万年来殚心竭虑，如今曙光就在眼前，终于可以稍稍安歇。他一路沿着天河的一条分支视察雨沙洲，沿路值卫正守着铜鼎，铜鼎内煮着毒草正冒着滚烫的汽泡，那翻腾的水汽被牵引着围绕在雨沙洲外，雾蒙蒙的笼罩着整个雨沙洲。这种毒草产生的水雾吸入后会产生幻觉，若中毒久了，也有可能一命呜呼，但是对蜩族的族人却并没有什么伤害，被不善作战的蜩族人拿来守卫雨沙洲，是再好不过。然而在这种雾蒙蒙的环境中呆的久了，回川和他的族人们一样渴望天光云影，清风雨露。如今这个契机，让他真实的觉得这种渴望即将变成现实，他等不及要看到族人们脸上惬意舒心的笑容，回川有些激动，多年的隐忍夹杂着喜悦眼看就要喷薄而出，他的眼角渐渐被这种情绪染上一层红晕，格外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迅速理了理思绪，留存在他心中唯一的一点疑惑便是今日拜访元仪之时并未见到禾容仙君。在归附之前，他也很需要探知禾容的态度。不出意外禾容会是下一任的君上，那蜩族在元仪任上归附之后，最重要的过渡便极有可能落在禾容的任上，蜩族要真正与两族人融为一体，很可能还需要漫长的时光，因此禾容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倘若禾容与元仪意见不同，那么归附之事还需要慎重，否则他的这个决定便会将族人推入悲惨的漩涡。
　　“还是得想个办法，探一探禾容的底细。” 他仰起头，喃喃自语。
　　在回川拜访元仪的第二日，君上元仪便收到了族君回川的赠礼，是两尊青铜三足兽洗熏香炉。此刻他们正摆在元仪的案上，香雾打着旋儿袅袅升腾，特意调配过的香，味道不甚浓烈，有一种雨过天晴的味道。
　　禾容心里仍然惦记着昨日父君殿里那两位黑袍的仙君，既然父君不开口，他便要自己想法子打听。他算着他们离去的时间和方位，找了个巡城的借口，调来了杳山附近的一队防卫。为首的将官向他行礼，道：“末将玄林，请禾容仙君吩咐。”
　　“近日父君繁忙，今日你们随我去寻城。”
　　“是！”
　　禾容带着人马巡视，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近日巡防，可曾发现什么异动？有无生人出入？”
　　玄林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等了一等才道：“回禀仙君，近日并无异常。”
　　禾容余光扫他，觉得他对自己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敏感，动作也不太自然。看来父君是有意隐瞒那二人的事。他随即又问道：“我见你们铠甲较从前似乎有所改动，穿着行动也更轻便了。”
　　“仙君慧眼，君上曾命融齐仙君改良铠甲，日前融齐仙君才新打造成，这铠甲的甲叶要轻上许多。我们是今日方才换上，叫仙君看个新鲜。”
　　禾容心中一震，父君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未告知他，融齐也果然是个人才，除了文书上的事儿，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把这件大事办了。他面上仍然不变，接着道：“甲叶是何种材料打造？”
　　玄林老老实实的回到：“这末将确实不知。”
　　禾容再无话，他心头的怀疑越聚越多，之前隐约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真实，父君背着他改造军队的装备，接见黑袍仙君，又让流岚进桐云殿学习族务。他蹙起眉头，这些看似正常的安排，正形成巨大的威胁向他靠近。但他想不明白，父君为何要做这些安排，他有些郁闷，自己每日勤勉修习，协助父君，如今父君的精力不应该全部放在立国诸事上，父君究竟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忽然一片红彤彤的羽毛飘飘摇摇划过眼前，捎带着金色的光晕，禾容张开手掌，那片羽毛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桐云殿里，元仪满意的看着流岚跟着融齐学习，他越发觉得没有看错流岚，从前只觉得这丫头聪慧机敏，如今开始学习文书上的事务，竟发现她还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这让他甚是安心。猛然间，元仪又想起禾容曾经向他建议，如今天族战力稀薄，天帝想必已经后悔将他们流放，且元歌是天后，现在说不定是他们回归天族的机会。元仪料不到禾容竟然是这样的一番心思，他仍然记得当时心中的惊骇：天帝后悔流放玄鸟与龙族的决定元仪是相信的，但他更相信若再给天帝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流放，而是会将他们尽数毁灭。重归天族？只怕族人最终都会丧命。想到这里，元仪再次望向流岚，他需要寻个机会问问这丫头的想法。正想着，忽然殿外喧哗起来，一名将官急匆匆的奔了进来，顾不得向元仪行礼便报道：“君上，禾容仙君带着玄林的一队人马，在杳山附近遇到了天族的士兵，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 元仪大感惊骇，随即喝道：“快去杳山，融齐和流岚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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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首发作者就阳了，恒源祥，羊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