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川序》函题

3、仙君禾容

　　“禾容，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可是有事？” 流岚唇边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惴惴的问到。此刻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君上元仪唯一的儿子，禾容仙君。他长流岚一万来岁，小时候流岚因为看不出真身受人耻笑，君上就命他带着流岚修习。那时候流岚还小，长的颇像个男孩，成天的跟在禾容的屁股后头，像是禾容长出来的尾巴。那时候禾容总是笑吟吟的看顾她，教她如何修习，帮她赶走那些嘴碎的小仙。偶尔兴起了也会捉弄她，叫她闯祸，最后却都是禾容替她受罚。流岚尚懵懵懂懂的时候，总以为禾容就是她除开爹娘的全部。然而时光无情，几万年过去，不知不觉间禾容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似笑非笑，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流岚每次见他，只觉得他是君上的儿子，是君上之后下一任的君上，再无他想。
　　“阿岚，最近总不见你，你都在忙些什么？”禾容开口，还是那么亲近，仿佛置身旧日的时光。
　　流岚有转瞬即逝的恍惚，旋即翻了个身，打了个挺，坐在树梢上打着哈哈道：“也没什么，从前跟着你修□□不得闲，如今正找补呢。不是发呆就是闲逛。”
　　“是么？你不想跟着我一起修习后，父君总是怪我，这么说倒不关我的事了？”
　　“当然，是我自己不求长进。你成日的苦修，我是真受不了，虽然神仙寿长，但也得爱惜不是？” 流岚面上笑的没心没肺，心里其实有些紧张。她进益太快，早已超越他了，但是却不敢告诉他，又怕被他发现，实在辛苦，就干脆找了个懒惰的借口。
　　禾容听她说神仙二字，难得露出一抹笑容，道：“当初是谁整日念我，说不想做没头没脑不知出处的神仙。如今自己偷懒一阵，怎么忽然想开了？” 说着伸手去揉流岚的头发，却被躲开了。流岚像只大蛇，灵巧的划过了禾容的手掌。
　　“为什么总是揉我头发，我爹揉一揉也就罢了，你也想给我当爹不成？”
　　“阿岚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那时候你成日赖着我，像个话唠，如今总是说上两句就不成话了，像是有意堵我的话头。”
　　“谁让你总拿从前的事儿挤兑我？就是要堵得你说不出话才好！”流岚一面说一面向着禾容做鬼脸，冷不防就窜下了菩提树，禾容再看，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流岚费劲躲过了禾容，在花房外边找了丛虎耳草，直接窝了进去，那虎耳草的叶子比个人头还大，轻轻松松就把流岚遮了个七七八八。要说花房里的藤蔓长得好，花房外的树啊草啊也一个赛一个的茂盛，流岚有时候怀疑，她娘从前在凡世为人的时候，会不会是个花匠。她躲在虎耳草的大叶子下边，双手环住膝盖，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禾容的样子依旧在她眼前，她不是不留恋他的笑容，他和煦的样子，只是现在她有些怕他，日子久了，心头的害怕就驱散了喜欢，以至于一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从前她跟着他修习，一开始总不开窍，禾容也不恼她，总是等着她，后来她忽然开了窍，修为突飞猛进。那天她运行完大小周天，背靠着大石头等禾容，禾容修习完起身看着她，忽然就眯起了眼睛，他本来眸子修长，凤尾一样漂亮，可是眯起来后却像两把利剑。虽然禾容的脸上很快漫上了笑容，可流岚心里却有点慌，这眼神她不是第一次见，之前他帮她赶走那些碎嘴的小仙时，就是这个表情。
　　禾容虽然笑着，但语气里颇有些不可置信，问到：“阿岚你如今修习进益如此之大么？可怜我都赶不上了！”
　　流岚哪里还敢告诉他实话，下意识就接到：“其实我刚睡醒，实在不是修习的料子。”
　　“那你周天没有运行？这么久都在搞什么？”
　　“当然是想午饭吃啥！修为不够每天饿肚子，我在吃饭和想吃饭这两件事情上浪费的时间可要比你多出许多！”
　　禾容听了，眼角渐渐放松，拉过流岚，扶额叹道：“好吧好吧，带你吃饭。”
　　流岚就这么跟着他，距离仍旧那么近，可每走一步，流岚都觉得自己正慢慢远离禾容。
　　她自己正沉浸在回忆里头出神，冷不防被融齐从虎耳草下揪了出来，吓了好大一跳。
　　“爹，你怎么发现我的？”
　　“刚出花房，就瞥见那大叶子忽闪忽闪，你爹我不用想就知道定是你在叶子下边儿叹气。”
　　看流岚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融齐干脆道：“阿岚，既然修习受阻，不如另辟蹊径。我与你娘商量过了，明日你即随我处理族务，也好历练一番。”
　　“爹，处理族务我倒没什么，可是要每日去桐云殿，我……我实在害怕撞见禾容。”
　　“你不说我倒忘了，自你不愿再跟着禾容修习，我就知道你是成心的躲着他，这个事儿你爹我着实想不明白，还得问一问你才能放心。”
　　流岚忽然就跟泄了气儿似的，把头往融齐仙君胳膊上一歪，道：“爹，禾容从前带着我，我以为我是知道他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原来我是不知道他的，至少不完全知道。” 她想了一想，继续说：“爹，我修为尚浅时，禾容真心帮我护我，可是，我修为小成之后，他却开始试探，我现在真有些怕他，总觉得若他得知我如今已超过他许多，他会变得……危险。爹，你信不信我的话？”
　　融齐仙君听完她这一番长篇大论，有些心疼女儿。流岚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他心中有数，她性格坚韧心思又细，将来御敌统兵肯定是把好手，需要时装疯卖傻也不在话下，若是此番上手了族务，只怕将来正经是个做女君的材料儿。至于她说禾容，倒是侧面印证了元仪的话。融齐拍了拍流岚肩头，“我的女儿，我当然相信。禾容自出生，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继任之君，他自然是有些城府，只是听你这么一说，他确实心胸有欠宽广，咱们今后还是小心为上。阿岚，禾容的事，你能韬光养晦，你爹我很是欣慰，但往后若有难处，不要自己担着，你爹娘怎么着也能帮衬你些不是。”
　　流岚若有所思：“果然还是亲爹亲娘好呀……”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见他爹说：“正事说完了，咱们来说说，谁说你爹我是只鸟来着？”
　　“爹啊……”
　　花房外边儿流岚被他爹追着揍，花房里边儿流岚她娘笑呵呵的种花。
　　禾容从流岚家院子出来，一路闲步回了桐云殿。这一路他尽力回想了流岚的样子，最终觉得还是对她没有别的心思。小的时候她长的就像个男孩子，可那个时候她腿短脸圆实在可爱，长大了的流岚虽然美，但到底带着英气，他一见到她就能想起小时候他仰望元歌的情景儿，总而言之，他现在是把她当半个弟弟看，完全谈不到喜欢那上面去。流岚不跟着他后，他倒是觉着轻松不少，仿佛少了个拖油瓶，但是父君似乎不大高兴，所以他今天特意抽了个空闲去看看流岚，本想逗留一会儿，谁知没说几句流岚倒先跑了。
　　桐云殿里，君上云仪正对着两名黑袍的仙君说着什么，那两名仙君态度十分恭敬，末了向云仪行礼告退，出门前披上了黑色的帽兜。
　　禾容进殿时刚好与二人擦身而过，行走间黑色的衣袍掀出一角，禾容隐约瞥见一人手上暗金的纹饰，再想细看时，那二人已快步隐去了身形，出了殿门便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