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义如山》山里有人家

3、第 3 章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屋顶的瓦片上，燕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回来改变了什么，她一直窝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里，回来的六天里，她什么也没做，怎么可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呢。可是事情的走向还是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她倒不担心自己，因为她坚信现在的自己一定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尽管可能需要多花上些时间。她担心的是顾老师，在上个时空中，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顾老师来的那天是9月18号下午，也就是昨天，顾老师原本就该出现。

　　如此印象深刻的事情，燕来怎么可能记错。当年他们9月3号开学，燕来缺席了两个星期。9月17号星期六的傍晚，满身泥泞的顾老师同村支书一道向燕来家走来，正好和割完猪草的燕来在离家不远的小径上相遇。

　　彼时的燕来从未料想顾老师能来自己家里，青春期女孩的羞涩心里，让当时的她窘迫不已。好像一个伪装还不错的，家境普通的女孩的形象完全全被戳破，不得已将自己最落魄，最贫穷的一面展示在城里人面前。

　　她穿着不太合体的旧衣旧裤，还有乡下人才穿的塑料凉鞋，背着一背篓的猪草，粗糙的手指握着背篓的绳索，张牙舞爪的猪草几乎快将燕来的整个头淹没，头发一定是凌乱的，衣服上有些草屑，鞋上还沾满了甩不掉的泥土，完完全全一个干活种地的农村女孩的形象，毫无遮掩。

　　虽然顾老师的衣服鞋子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当时下了一周的雨，村里又没有直通的公路到达，想必是走了不少烂泥小路，看得出已经稍有整理一番，但是衣服泥水渍无法消除，鞋上满是黄泥土的痕迹。但是一头利落的短发微微沾着点水汽，脸上白白净净的，修长的手指也白白净净的，颇有一副落魄贵公子的样子。燕来更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顾老师站在燕来面前问到：
　　“李燕来，你怎么没去学校呢？”

　　燕来抿了抿嘴，一言不发。而后引着顾老师和村支书往家里走去。

　　顾老师伸手想帮燕来抬一抬猪草，燕来忙道：“不用不用。”

　　说完，燕来脚下走的更快了，一路沉默无言，她只想尽快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

　　燕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家门，放下背篓，阿妈正在厨房做晚饭，她朝着厨房喊了一声

　　“阿妈，有客人来”

　　阿妈走出来，村支书大爷先介绍到：“大妹，这位是燕来的班主任，来家访的。”

　　“快进屋里坐”

　　顾老师走进了堂屋，燕来终于能把鞋给脱了，简单用冷水冲洗了一下。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猪草剁了，把猪喂饱再说。

　　堂屋里传来阿爹和顾老师的谈话声，但燕来一个字也没听清，耳边全是“剁、剁、剁”的声音。

　　等燕来喂完猪，换掉旧衣服不得不进屋时，阿爹他们已经转移到厨房，围坐在火塘边。见燕来进来，顾老师向燕来招了招手，

　　“李燕来，你也过来坐下来。”

　　燕来也知道她不可能再做隐形人，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边上，听着顾老师和阿爹聊家里的收成。

　　阿妈做好的菜已经摆在桌上，提议道，

　　“要不先吃饭？”

　　“我们都吃过了”村长和顾老师回道“我们在这里烤烤火，你们赶快吃吧，饭菜冷得快”

　　燕来端起饭碗，默默低头吃饭。听着顾老师和村支书在火塘边聊天，阿爹时不时凑上一两句，燕来却想饭能吃得慢一些。

　　吃完饭，燕来想把碗筷收拾了，阿妈让她坐着，自己来收拾。

　　阿妈帮阿爹把凳子挪到了火塘边，燕来仍旧坐在饭桌边，默默看着桌角。

　　“李燕来，你想不想继续上学？”

　　“想的”

　　“燕来爸爸，燕来这孩子学习成绩好，人又听话，将来一定能考个好大学。现在不去上学实在太可惜了”

　　阿爹点点头。

　　“还是要让燕来去上学，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学校对优秀学生提供奖学金，燕来高一一年成绩名列前茅，高二只要她去了，原本就能拿到奖学金的。而且现在国家政策很好，对困难学生有生活补助。所以说，你不用太担心，燕来也不是乱花钱的孩子，这些钱完全够支付学费和生活费了。”

　　“至于你们家里的情况，我来之前，张大哥提前就和我说了一些，我知道，现在有点难，但是再难也不能难孩子，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现在苦一点，将来等燕来大学毕业了，日子一定不会差的。再说，按照燕来爸爸你这种情况，应该能够申请残疾证，每个月有一定的补贴，张大哥也帮忙看看能不能申请低保之类的补助。”

　　全程几乎都是顾老师再讲，阿爹和村支书偶尔附和几句。

　　那也是燕来听顾老师讲话最多的一次，温柔而有力道。燕来总觉得顾老师有点腼腆，没想到讲起道理来，涛涛不绝。

　　火塘的炭火哄得人身上暖暖的，燕来想自己的脸一定也被烤红了，那是燕来有记忆以来坐在火塘边最久的一次的。

　　到最后，顾老师和阿爹阿妈达成了一致，顾老师今晚会在村公所中住一晚，第二天，来接燕来同他一起回学校。

　　送走顾老师和村支书，燕来一家三口又继续在火塘边坐了一会，一家人沉默不语。

　　“去了学校，好好读书，好好听老师话”

　　阿爹只交代了一句。

　　第二天回校的路上，燕来和顾老师宛如一对陌生的师生，除了顾老师主动挑起话题，燕来从不主动发言。

　　也不知道这个时空，顾老师现在在哪里，是否在来的路上。燕来现在有一种矛盾的心理，既希望顾老师能来，又隐约希望顾老师没来。她知道自己很怯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的顾老师。

　　倘若自己不敢面对顾老师，那回来的意义在哪里呢？明明站在国际商务大厦窗前的时候还曾懊悔要是自己当时能勇敢一点，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次她是否应该勇敢一些，毕竟不是真的年少，哪里还用伪装形象，维持少女脆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