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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十八章、

      几日之后,虞氏集团迟迟悬而未决的订单危机困境有了新的变化。

      此前被虞珩一力压制的虞家内部丑闻不知为何不胫而走,短短一天时间里,看上去家和万事兴的虞家主家劲爆八卦便在圈层里广泛传播开来。

      人人都听说了这对虞氏亲兄弟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兄友弟恭,虞家二公子虞彦庭更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纨绔孩子气。因不满父亲遗产分配不均,虞彦庭不惜勾结外人私通集团机密消息,这才酿成订单毁约危机的大祸。除此之外,集团近两年财务与人力相关的深度审查报告也被披露,除去证实虞彦庭不止一次挪用集团资金填补个人自有企业外,更曾通过虞锋生前第一秘书何昌,秘密联络集团内部数名高层操纵股权变动,试图颠覆兄长虞珩掌控之下的集团权力架构。消息一经流出,上下哗然。

      董事会于深夜召开紧急会议,一致联手向虞珩施压,要求其必须针对虞彦庭的种种行径做出最妥善公正的处理。这无疑意味着虞彦庭将面临真正的牢狱之灾,与之前被罗济明轻松摆平的合同纠纷案件不可同日而语。

      虞珩接到外公罗济明要求会面的电话时,莲江市刚刚迎来一场连绵阴雨。

      司机将车子缓缓停在罗家家宅的正堂前,虞珩迈下车,早有家佣持伞等候。一路将人引至茶室,又无声无息退去。虞珩径自推开门,握着茶盅的罗济明分明早已听见脚步声,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个,从唇角到眉梢,无一不流露出愠怒之意。

      虞珩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连着两夜没怎么睡,眼底显出淡淡的青,神色却平静。面容不改地等了一刻钟,终于还是罗济明先冷冷开了口:“你要是把彦庭送进监狱,那就等于是在要他的命。”

      虞珩淡淡道:“我还以为外公叫我来一趟,是想要关心前几天虞彦庭买凶再次试图杀人的过程详情。”

      罗济明将茶盅重重一顿:“虞珩!你别在我面前提那些有的没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虞彦庭那些事被散播出去,你敢说事先没有经过你点头同意?有哪个当家人会像你一样,拿自己的家事丑闻往外说?”罗济明怒斥道,“你也不用跟我推托是什么受董事会逼迫,他们一个个要是没有你授意,会敢直接在会上闹?这种事虞锋当年就算做过,那也只是对着外人,没想到你青出于蓝,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敢下手了!”

      虞珩听得眉眼不动。罗济明话音落定,才听见他平淡开口:“外公放任虞彦庭操纵股权,甚至帮着他筹谋策划集团危机的时候,想必也该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了,是吗?”

      罗济明一时语塞,然而很快便又怒声道:“要不是你一直把姜晏晏攥得那么紧,谁会想着拿这些事来要挟你妥协?”

      虞珩突然抬起眼。

      “虞彦庭的行径已经造成集团巨额财务危机,目前董事会的诉求,无非是想要让人填补上这些亏空。如果你真的不舍得,可以直接拿出罗家的大半身家帮助虞彦庭做填补。”

      罗济明一时哑然无声。虞珩注视着他,哂声又补充一句:“只要外公愿意,我可以说服董事会,撤销对虞彦庭的所有诉讼。”

      窗外雨意如织,半晌不见罗济明回声。虞珩脸色一片漠然,语气亦不见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当天窗外最明显不过的阴雨天气:“轮到自己要割舍最珍视的东西的时候,亲外孙的性命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是不是,外公?”

      “你什么意思?罗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罗家,整个家族未来全担在我肩上,区区一个姜晏晏,也能跟整个罗家相提并论?”罗济明已恼羞成怒,拍案骂道,“说白了,你不就是想找个最光明正大的名目,送你的亲生弟弟去死?”

      “如果你已经不记得这世上还有法理二字,我今天可以提醒外公一遍。”虞珩字字清晰,平铺直叙,“伦理之上尚存善恶,善恶之上尚存法理。这件秘密本身就有违天理,生死有命,凭什么要拿别人的性命做强求?”

      罗济明本来已怒不可遏,听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你跟我讲法理?”

      “虞珩,”罗济明看着他,语气忽然间变得深远,有如留有余白的意味深长,“你坐在我面前,跟我说生死有命?”

      窗外蓦然雷声隆隆。

      天色迅速暗昧下去,映得人眉眼一片蒙晦不清。急急摇曳的树梢掩映住一切起伏变化,半晌才听见虞珩低沉开口。

      “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要交代。”

      “从今往后,您只会有一个外孙活下去。或者是我,或者是虞彦庭,只可能选择其一。”

      虞珩的声音有如厚重沉冷的冬夜,铺陈急遽而下,压得人几乎喘息不能:“这是注定的结局,没有其余可能。当年我在母亲病床前,曾经面临过同等困境,外公既然对我的决定心怀不满,如今不妨切身试一试,二选一的滋味是否会比我当年来得更容易。”

      对面的罗济明几乎寸寸僵硬。

      虞珩平静起身,拿过外衣。打开门的时候,又被罗济明叫住。

      “虞珩。”

      虞珩回过身,罗济明放下茶盅,眼神森然。“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一个姜晏晏。什么法理情理的,要是她不在了,你还能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来?”

      “外公。”虞珩微微垂下眼皮,看过去的眼神读不出任何情绪,“这些年我竭尽所能,想做好一个正常的人。有些底线你没有尝试挑战的必要。”

      姜晏晏听闻虞彦庭被警方逮捕的消息时,人正坐在一家茶室中。看过新闻后将手机放到一边,与许久没有见面的舅舅翁霖继续闲谈。

      对方年事渐高,在姜晏晏婚礼前夕刚在膝盖处动过一场手术,因行动不便,最后还是姜晏晏的表哥代替父亲去的婚礼现场。姜晏晏与翁霖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的春节,她没有参加翁家的家族聚会,只带了节礼去了翁霖自己家中,吃过午饭后离开。这些年姜晏晏与亲生父母两边的大部分亲戚联络都逐渐淡薄,一方面与父母本身的性情不无关系,多年前父母还在世时与亲戚间的往来走动就不多,另一方面却是虞锋的刻意排斥,他既然担心姜晏晏心生外向,与亲生父母亲戚间的关系维系情况自然也就在关注范围内,很早便以大人管事的名义将一概往来都控制在自己手中,又因身居高位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与傲慢,长此以往,交情便逐渐断绝。

      只有翁霖在这其中算是特例。虞锋毕竟是从他手中将姜晏晏接进的虞家,人情体面驱使,这些年不至于彻底断绝联络。算来算去,自从祖父母与外祖父母相继离世,近几年姜晏晏还保有联系的亲戚,也只有翁霖一家了。

      好在这位舅舅性格不拘小节,且因为当年与翁澜血缘关系密切,对外甥女也带有一种天然的亲近。这两年两人联络虽然不多,翁霖每每见了姜晏晏却都还是一副关切样子,没有半点疏远之意。与此同时,还曾坚决拒绝过虞锋提出的种种金钱与人情馈赠,即使当年迫于财力不得不将姜晏晏交予虞家抚养,这些年翁霖与虞家人的来往却很谨慎,就算几年前姜晏晏的表哥,翁霖的亲生儿子求职不顺,虞锋听闻后提出帮助意图时,也被翁霖寻了理由婉拒。

      虽是姜晏晏主动拜访,话却一如既往的不多,大都还是翁霖在开口。问了问身体健康,又说了几句家事,接着又说姜晏晏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姜晏晏于是说:“舅舅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了。”翁霖笑着说,“也长开了很多。以前看你总爱皱着眉毛,柔柔弱弱的,总让人担心被欺负,现在眉毛不皱了,眼神也亮,虽然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神态就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接着又说:“明年快毕业了吧?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吗?”

      一句话问得姜晏晏茫然抬起脸。

      她看上去对这个问题全无设想,像是心力交瘁终于攀离深渊,却无措站在原地,不知未来前路几何的懵懂模样。半天才说:“妈妈以前对我有过期许吗?”
      “那时候你还小,她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就是她最大的期许了,没有太多旁的要求。”翁霖端详着她的脸色,想了想,又说,“但那时候你喜欢很多东西,也很能静得下心,不管做什么都不觉得怯。”

      “你还年轻得很,未来人生路还很长,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好想做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事也不必急。”翁霖停顿片刻,又说,“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姜晏晏沉默了片刻。

      窗外阴雨绵绵,拍打在窗外芭蕉叶上,引起一阵轻柔顿挫的声响。姜晏晏最终将想要倾诉秘密的强烈想法全部压下,只说:“没有什么事。只是前阵子舅舅住院我却没去看望,很不应该,今天过来一趟向您道歉。”

      “没有的事。也就是个小手术,我当时也是想着你要准备婚礼,没想要跟你提,你看,我现在恢复得好好的,不是已经没事了?”翁霖笑着说,“再说你当时不是叫人送了补品跟水果过来吗?还找人联系了主刀医生,心意我都记着,该我谢你还来不及,不要这么见外,晏晏。”

      姜晏晏晚间时候与翁霖吃了饭才分别,之后仍旧返回酒店。季鸣仍是跟在身后,尽职尽责做一个贴身保镖的工作。姜晏晏跟他没什么交流,但这几天总算没有再表露出想要甩脱的意愿。第二天李寄年开车过来一趟,交代了季鸣几件事情,又说起虞珩这几天生病居家办公,他一个秘书因此不得不忙得晕头转向。
      季鸣问:“怎么会生病?”

      李寄年答:“可能也是这阵子太忙的缘故,加上前几天跟外公罗老先生见了次面,中途可能淋了雨,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验了血项之类的都正常,就是普通重感冒,但症状比较严重,这几天反反复复在低烧咳嗽,折腾得家庭医生几夜都没怎么敢合眼,今天才看着好了一点。”

      李寄年想了想又对季鸣补充:“这几天你有事也先对我说,医嘱说老板还需要静养几天。”

      李寄年说着就来了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匆匆告辞走了,看上去的确是忙。姜晏晏将一粒肉燕咽下,自始至终眼皮都不见抬一下。

      当天夜里,晦冥多日的莲江市终于止了阴雨,迎来云清气和的透净景象。

      云阙三号院的家佣早已各自去歇息,主卧的窗帘沉沉闭合,不曾泄露进一丝月光。虞珩睡前服下的药物中含有助眠成分,凌晨时分模糊感觉有一只手抚上额头,像是在试探体温的架势,不久后又撤回。

      他因此睁开眼。床下的夜灯亮起一道弱暗的光带,映住坐在床边的姜晏晏一道轻巧笔直的身影。她不知来了多久,察觉虞珩睁眼,一张脸上不见太多表情。

      虞珩安静看住她。直到等到姜晏晏面无表情开口:“我听说恶人会在月圆的晚上变成豺狼虎豹一样的凶兽,来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迹象。”

      虞珩难得露出一点笑容,伸手扭亮床头的灯。进而将床让出一半的位置。“上来睡。”

      他说得自然,像是姜晏晏深夜来到云阙三号院主卧的行为再正常合理不过,却又在姜晏晏迟迟终于躺下来之后将人密不透风拢住,关了室内最后一点光。

      黑暗中只听见细微呼吸,一时没有人言语。虞珩的怀抱沉稳有力,主卧中有一点淡淡的熏香。方才姜晏晏在光线开合之间看到床头摊开放着的旧宅装修图样,上面已显示顺利推进到重建阶段,看进度,近期应当不存在中断或重改设计的时候。

      昨天白天时候她在舅舅翁霖的陪同下去为父母扫墓,中元节将至,上一次父母两边亲人洒扫祭奠的时间应当还是在四个月前的清明,但姜晏晏去到墓地,墓前与附近都干净如新。乃至翁霖所说的在她婚礼前夕动手术,有人主动帮忙联系主刀医生一事,根据翁霖对那人的描述判断,基本应该就是虞氏秘书室里那几名秘书中的一位。

      凉被之下的两人挨得很近,虞珩已经退烧,呼吸平稳,只余下厚重鼻音。难以想象他会因为工作忙碌就得重感冒,就算淋一场雨对他来说也应该不算什么,毕竟印象中虞珩上一次生病还是在母亲罗孟君去世后的几天,且在葬礼后有过长达半个月的闭门谢客,连虞锋都被惊动,露面时仍显出几分清俊。除此之外,其余时间便有如钢筋铁骨,就连陈德民医生都曾感慨过虞珩的良好生命指标,因而他这一回病情发作在胞弟虞彦庭的入狱前后,便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虞珩低声说:“在想些什么?”

      姜晏晏沉默了半晌。“为什么要关着我。”

      虞珩片刻没有开口。

      “虞家的秘密,知道之后会痛苦。如果自始至终不知情,那么无论结果怎样,也就不需要你去承担。”

      “可是你不喜欢,总归只有放你出来。”虞珩低沉说,“是我不对。”

      “你已经不再是可以被摆布的小孩。我不应当毫无缘由就对你强行做出决断。”

      姜晏晏呼吸有微微起伏。片刻后冷淡纠正并强调:“我从来就不是可以被摆布的对象。”

      虞珩回应:“这一点,我想从你设计我们上床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

      姜晏晏陡然发不出声音,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所以你也清楚,那只是权宜之计,可以不作数的。”

      虞珩语气平静:“难道没有喜欢?我以为床上你在一定程度上是喜欢的。”

      姜晏晏一下子憋得脸通红,即使压着嗓子都还有些呼吸不稳:“我没有!”

      虞珩平心静气问:“那是哪里不喜欢?”

      “……”

      姜晏晏不再说话,径自往后踹去一脚,力道轻盈,被未卜先知地及时握住。耳后的亲吻随即补了上来,带出轻柔哄抚的意味。过了一段时间,掌心才逐渐从卸去力道的小腿流连而上,有如拂过柔缎的花瓣,最终在手腕处慢慢牵住,十指相合,虞珩微微侧过头,亲了一记她的唇角。

      他轻声说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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