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欢》燕行泽

5、挑逗春光（1）

　　“或许，”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月，片刻后又柔和下来，微低了头，垂着眼一派臣服架势，“殿下不必担心。如今臣身负重任，自是会一心辅佐太子。只日后若功成身退，臣便归乡。”

　　“太傅竟也是这般追名逐利之人么？”

　　秦恣笑笑：“殿下聪慧。”

　　楚吟欢也跟着笑——僵硬地扯下唇角，随后偏过头，将话题岔开：“春闱……此地莫非就没有太傅看重的学子么？”

　　“殿下，”他咬字重些，敛眸提醒，“臣近年奉命辅佐太子、教导殿下，闲暇时皆在国事，怎会知晓旁人如何？”

　　好生谨慎。

　　“……是我失言，”楚吟欢嘴角撇下去一瞬，才转回来仰头笑看他，手不动声色拽上他衣角，“既然不了解旁人，此番太傅也刚好跟我一同去见见这些学子？指不定此地就见得到来年春闱状元呢。”

　　身侧一时静默，秦恣难得没接她的话，垂眸不知在沉思什么，等她唤几声才回神，开口却是：“殿下如今已是及笄，也的确该寻驸马了。”

　　“太傅这是何意？”楚吟欢一愣，眉峰压紧了，抿着唇看他，指甲却已经将那月白衣角掐出一道长痕来。

　　“殿下及笄，来年殿试，陛下必然会有所考量……”

　　“秦行敛，”心口一道火苗直窜，楚吟欢骤然停住脚步，直面向他，深呼吸一番才稍稍冷静下，“太傅。”

　　“明年的状元当不当得这驸马，用不上再等一岁，你我心知肚明，”她气急，对上那双仿佛千万年都不会有多少波动的眸子，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埋怨，“何况若是状元便能做驸马，为何你不能。”

　　“殿下慎言。”

　　她第一次看到他眉头蹙得这般紧。喝止之后秦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喉结动了几动最终还是没开口。

　　只不过那神情像是她犯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真是那般也诛不到她身上。

　　手方才被甩开，楚吟欢重新拽上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太傅生我气了么？”

　　“臣岂敢。”秦恣也盯着她，波澜不惊，倒是难得没在这个时候后退。

　　楚吟欢觉察出几分希望，攥皱了那一片衣角，得寸进尺：“太傅既然没生我气，我可否当做方才所言太傅也认为有理？”

　　“殿下。”

　　语气加重了。

　　那双眼里幽潭却又更深：“曲水宴枯燥，殿下不喜这些，昨夜奔波疲惫，不如早些回宫歇下。”

　　“秦恣，”这回是楚吟欢主动松开手，上好的锦绸没留下半分被她蹂.躏过的痕迹，光洁如初，“昨夜你见的那个舞姬，当真只是个寻常故人么？”

　　“殿下此言何意？”秦恣淡然反问，态度冷静地让楚吟欢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出了错，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将人拉到了一旁僻静处。

　　这次拽的秦太傅手腕，楚吟欢却没心思想那么多的情情爱爱，到无人处便松开手，直盯着他：“外邦使臣来朝之事，太傅身在前朝，不会不知道。”

　　秦恣并未否认，颔首：“殿下难得关注前朝之事。”

　　“那太傅可知晓，使臣当中有人提前入京之事，”楚吟欢紧盯着，再靠近一步，“昨夜那人身份，秦太傅，当真不知么？”

　　难得抓住秦恣把柄，从推测到此，她就一直想见一见秦恣慌张的模样——他实在是太冷静了。

　　这么多年在她面前都冷静得过分，除了功课，其他事情好像不会引起他半分波动，楚吟欢已经憋闷许久，奈何这人也太过谨慎，露不出什么错处，她想拿个不痛不痒的秘密威胁一番都没机会。

　　谁知道想象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在秦恣脸上，他反而笑起来，唇角弧度扬起，微俯身，问她：“此事是太子殿下告诉殿下的……还是殿下自己猜测？”

　　楚吟欢冷着脸：“太傅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不知，”他直起身，看着坦坦荡荡，“儿时友人，已经多年未闻音讯，如今她是何身份，臣并不知晓，也未曾问询。”

　　秦恣一顿：“但若殿下想要知晓，臣寻见她问上一问。”

　　“何必麻烦，”楚吟欢偏头，在旁边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不拘小节地直接坐下来，托腮倾身看向他，“柔然之事，太傅同我讲过的，自己怎会不知？”

　　先前柔然分裂八部，各自为政，是如今的柔然王雷霆手段强硬统一，各部尊其为王，但是各有首领，其中身负权势的女子并不多，能歌善舞的……

　　“兰朵，”楚吟欢在脑海中将记下的关系网过了片刻，道出一个名字，“乌洛兰部首领独女，父亲是宁朝人，名字才只化用成兰姓，年龄算起来正好跟太傅差不多。”

　　她弯起眸：“勉强记起，也不负太傅教导。”

　　“既是首领之女，殿下缘何觉得她会扮作伶人舞姬？”秦恣脸上依旧不见火气，反倒有笑意在眼底扩散，甚至在楚吟欢面前跪坐下来，大有跟她长谈的架势。

　　“这个身份最不容易让人起疑，最好接触到京中权贵，柔然地远，在京城的名声和能得来的情报，后者自然更重要，”楚吟欢说得有几分口干舌燥，“何况身为柔然贵族，若是借口蒙面入殿觐见，父皇不会多为难，也就不会有多少人能认下，她是昨夜舞姬。”

　　深呼吸了下，楚吟欢眉眼恹恹，目光移向别处，闷声嘟嚷：“说了一早上嘴都干了，还没茶喝。”

　　秦太傅今天心情瞧上去格外明朗，听到这话轻笑出声：“殿下可要回宴上饮茶？外邦商贾近日也带来不少新鲜瓜果，殿下也可尝上一尝。”

　　“不急，”楚吟欢暗叹一声回神，“本宫还有最后一句话没跟太傅说呢。”

　　她抬腿，不轻不重搭在秦恣膝盖上。

　　那片月白终于沾上尘泥，楚吟欢扯扯唇角，勉强满意，缓声开口问：“太傅学识渊博，不知以我朝律令……通敌叛国之罪，该量几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