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瞥见惊鸿(4) ...
-
“我?”楚吟欢一愣,眨眨眼,有些意外。
楚衡却好像早知道此事,留在这也就只是为了等她,见到她人,简单打个招呼便果断起身离开。
楚振给她斟了一盏茶,门阖上的瞬间,他开口:“父皇不日回京。”
楚吟欢:“?!”
茶有些烫,楚吟欢还在小心翼翼地抿,听到这话差点连茶杯都没拿稳:“什么时候?”
“柔然使臣进京的时候。”
楚振看她这手忙脚乱的样子,轻蹙下眉,伸手将茶盏盖住,隔开热气:“今日我来此地,便是为此事。”
“——柔然使臣中有几人提前入京,就在此处。”
“提前入京?他们要做什么,”楚吟欢托着腮,“总不至于是要指望几个人把京中搅乱吧?”
楚振一顿,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楚吟欢被他看得发毛:“……皇兄?”
“太傅平日教导,你记得几何?”他忽然问。
怎么忽然考起功课来了。
楚吟欢捂着耳朵埋起头不打算回答。
片刻,楚振叹气:“柔然近年强盛,但到底是小部,不会动此心思。”
楚吟欢闷闷“哦”一声,头还没抬起来。
好在楚振已经习惯她这副耍赖模样,暗叹一声便继续道:“他们应当是为了寻人。”
“寻谁?”她抬起头。
不知为何,方才秦恣和那舞姬的模样忽然出现在脑海中。
“尚且不知,但有推测,或是寻你。”
楚吟欢大脑“嗡”地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便听楚振继续道:“前几日暗探来报,柔然有和亲之意。宫中只有你及笄,但父皇态度不明,我便未曾告知于你。”
“直到今日,父皇动身回京,柔然遣人秘密入京,此事……”他长叹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先告知你为好。”
脑海思绪万千,目光重新聚焦的瞬间,一滴泪骤然从她眼底溢出来,沿着脸颊滑到下颌,最后“啪嗒”掉进茶水,被热气蒸发。
楚吟欢声音低低:“父皇……决定要将我嫁去柔然了么?”
看见她哭,楚振蹙着的眉便没松开,连声音都轻了不少:“父皇尚未下旨,莫要这般想。”
低着头用袖角把眼角残留的眼泪抹去,楚吟欢抽噎两声,赌气道:“可皇兄说的,不就是这般意思么?”
“只是让你心中提前有些准备,结果未定,不必忧心,”楚振站起身,走到她身侧,“时候也不早,我送你回宫,早些歇息。”
“哪里歇得了,太傅还让我抄书呢。”楚吟欢趁机抱怨一句。
楚振好笑:“何时这般听话了。”
“明日曲水宴他要看,这不是怕他查我么?”楚吟欢伸手拽住他衣角,抬眸眼巴巴地看他:“不如皇兄替我去求求情……我今日可都这般伤心了,再抄书,会彻夜难眠的。”
“……下不为例。”楚振与她对峙片刻,无奈松口。
楚吟欢眉眼瞬间一弯:“我就知道皇兄疼我。”
楚振摇摇头:“明日曲水宴辰时便开,回去早些休息。”
他带着她上船,送到寝宫门口才转身离开,楚吟欢面上的乖巧差点维持不住,回殿中更衣过后就一头埋进被褥里,长叹一口气。
烦。
片刻后呼吸不畅翻个身,楚吟欢歪着脑袋对着远处烛火发呆,看着暖黄火苗在眼中逐渐变得模糊,一时有些茫然。
——她要嫁人了?
难道还真要在她父皇回京的时候,跑到车驾前撒泼打滚求赐婚太傅的圣旨不成……
不行。
今日楚振告知她这件事还不清楚有没有帝王授意,若是没有,便只能装作不知——消息太突然,她都忘了问楚振擅自入京的那几个使臣他知不知道具体是何人。
秦恣和舞姬交流的场景尚在脑海挥之不去,柔然人的长相与他们还是有几分不同,只可惜除了台上,她没多注意身侧可有什么长相突出些的人。
但若那舞姬就是柔然使团当中的人呢?楚吟欢忽然福至心灵。
若是这般,秦恣岂不是也会知道和亲的事?
滚进被子里,楚吟欢闭上眼,念着明日曲水宴定要试一番秦太傅的口风,渐渐睡熟过去。
不过一整夜的折腾到底对她有些影响,宫侍不敢过多打扰她,中途叫了几次,她都经不住困意重新沉沉睡下,等彻底清醒过来,离着曲水宴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草草洗漱喊来宫侍梳妆,今日毕竟要见不少人,不像昨日可以在角落偷偷藏着,再心急楚吟欢也只能按着自己坐在桌前看宫侍把那一摞金翠珠钗堆到自己头上。
再过几重宫门和一条长街到长乐溪边,那些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都已经口干舌燥了一轮,此刻正歇在溪边跟三两好友闲谈。
楚吟欢来得低调,宴上热闹,乍然多出一个人也没太多注意,只有一旁小厮见她衣着不凡,赶过来问了句,见是寻秦太傅,立刻诚惶诚恐地将她带到一旁遮着纱幔的亭中。
才靠近便问道一阵清渺的茶香,也不知是这香的作用还是因为人已近在咫尺,原本急躁的心忽然冷静下来,楚吟欢深吸一口气,脸上带了笑,撩开层层纱幔:“太傅今日不与诸位学子同乐,怎么遮得这般严实?”
“为等殿下功课,不想旁人打扰。”秦恣温声应她的话,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朝她的方向轻推了下。
楚吟欢坐到他对面,诧异问:“皇兄不曾同太傅说过么?”
“何事?”秦恣抬眸,眼中水平波稳,一时间倒让她没法判断这是真不知还是听过了装傻。
那功课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楚吟欢腹诽,弯着眸倾身:“昨夜皇兄留我有要事相商,虽是惦记着太傅的功课,但毕竟没能来得及,便托了皇兄求情……莫不是皇兄牵挂国事忘了此事,太傅若等得,我托人再去东宫叨扰一番?”
“不必打扰太子,”秦恣唇角似乎扬了下,快得却像是幻觉,“殿下既这般说,臣也不敢劳累殿下。”
“只有一物要交还于殿下。”
楚吟欢警觉地向后退了半分,生怕秦恣从哪掏出把戒尺来。
好在只是一只小钗。
……钗?
楚吟欢轻缓地眨了下眼。秦太傅身侧也没见有过什么女眷啊。
他摊开手,那只金色小钗落在她眼前,楚吟欢还在发懵,听到他开口:“昨夜殿下走得匆忙,落在湖心岛。今日物归原主,也免得皇室之物流于民间。”
方才的荒诞幻想被打破,楚吟欢低低“嗯”了声,伸手将那只小钗接过来,随手塞到袖袋里。
是楚衡给她备的钗,本就是宫外的东西,也没什么记号,秦恣不说,她怕是连自己头上少了件东西都不知道。
收了钗,楚吟欢偏头看向亭外,隔着层层纱幔,混沌得如同异世。
“如今我已经到了,太傅不准备出去瞧一瞧么?”她问。
“殿下想去瞧热闹,还是与民同乐?”秦恣不答,反问她。
“自然是看热闹。”她哪有什么与民同乐的能力。
楚吟欢想来对那些吟诗作赋没什么兴趣,来这曲水宴也是为了见秦恣——但总不能真跟人在这千层纱里待一整日。
“好,”秦恣难得应这般爽快,甚至眉眼真带上了笑,看得楚吟欢一时都有几分恍惚,“那臣今日,便陪着殿下瞧瞧热闹。”
*
走出了亭子楚吟欢都还在恍惚,偏头探究地看着敛眸不知在想什么的人,见他看过来,忍不住问:“太傅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眸中诧异闪过一瞬,秦恣轻声问:“殿下何出此言?”
楚吟欢看着他:“直觉。”
秦恣垂下眸,唇角笑意深了几许,却并未答话,问道:“殿下在此可有想见的人?”
“嗯?”
他目光投向远处:“今岁宴盛,食案已至下游。殿下若是有想见的人,也好寻个合适的位置。”
“除了太傅,此地我也没什么熟悉的人,”楚吟欢摇头,“太傅若有想见的人便见,若没有,这般胡乱走上一圈也无妨。”
“说来,”她忽然想到,“明年又该春闱了吧?”
“殿下还记得此事?”秦恣讶异。
“我虽是不了解前朝……这样的盛事还是知晓几分的,”楚吟欢低声反驳,“何况若非春闱,我怎么会遇见太傅。”
甚至已经认识五年了啊。
“若非春闱,臣本也有入京之意。”
楚吟欢想了想。若秦恣不是状元,就那般淹没在京城百姓中,她怕是看都看不见他。哪怕难得瞧见了这人的非凡风姿,以她在帝王面前的乖巧,想把人掳回来做面首都麻烦。
“若非春闱,太傅入京是为何事?”她问。
“身在边境,若有机会,自是要亲眼见一见京城繁华。”
答得滴水不漏。
楚吟欢抿抿唇,追问:“可是边疆路远,太傅身在京城,不会想家么?”
“会。”他毫不犹豫。
心头重重跳了下,楚吟欢攥紧衣角,等喉咙里升起的干涩好不容易缓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太傅会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