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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牢笼 ...

  •   苏玥过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即便是有了新的家庭后,爷爷奶奶对自己很疼爱,经常背着哥哥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她也还是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毫无感觉,仿佛跟这个家联结在一起的不是她,而是不知所谓的皮囊。

      这个父亲寡言少语,平日里就不爱说话。看着很年轻,对爷爷奶奶特别好,笑起来憨厚老实的样子。

      但苏玥自己听墙角听来的,知道他比母亲要小五六岁,据说是初中就辍学在家了,在外打工,不知是跟谁生下的孩子,一出生数九寒天就被扔在他家院子外面留给他来抚养,然后人就不知所踪了。

      苏晓丽跟自己老闺蜜煲电话粥提到这点时忍不住唏嘘感慨——严荣也不容易,为了抚养孩子东奔西走,跟自己刚好在同一个洗煤厂工作,这才相互熟稔起来。

      他们的爱情故事可谓是浪漫。
      两个人出差回公司的路上,苏晓丽一直在厂里偷偷喂的大狼狗过马路时被要去过磅的货车压死了,就倒在马路中央。苏晓丽下车就抱着狗,边哭边往旁边拽。车来车往的危险极了,但没有一个人停下车帮帮她。

      当时他俩只见过几面,相互不熟悉。严荣看不过眼,打横了将凉透的大狼狗抱了起来,血和泥巴糊在衣服上也全然不顾。帮她拿锹连夜挖了深坑,好好安葬了这只狗。

      苏晓丽被感动哭的稀里哗啦,脑子一热就问他要不要结婚。当时严荣答应前只问了一句话,他有个儿子出生就没妈,问她能不能视如己出照顾他。

      又照顾家又贴心还会疼人,自己家也有个孩子需要拉扯长大,符合了苏晓丽对爱情的所有幻想,两人便立刻计划婚期,雷厉风行,认识不到一个月就正好趁着过年放假赶回家结婚了。

      就此,十二岁的严傅被领到城里跟九岁的苏玥一起住。
      那个一直在乡下疏于照顾的野孩子终于也有了家,泥猴子洗褪了皮,规规矩矩穿着衣服,从此旷野中自由奔跑的灵魂便被圈在这套子里,只得挺直了脊梁骨生活。

      新家虽然小,但还算温馨,是苏晓丽在城里一直租的房子。
      小小的一居室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黑白屏的电视,玻璃茶几,柔软的拖鞋,木质的大衣柜将客厅分割成另一片天地,窗台上养着两盆开满碎花的吊兰。

      客厅里隔出来的那间卧室是苏晓丽住的,而旁边木门能够上锁的小卧室留给了苏玥,房间只够塞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和长长的书桌,这间房即将迎来它另外一个主人。

      严傅拘谨地打量着这间墙上贴满奖状的小屋,说到底柔软的床比硬邦邦的炕睡起来要舒服得多,不过要跟别人分一张床还是让人有点介意的。
      苏玥倒是无所谓,假模假样地笑着,早就把自己的钱换了个安全的地方藏好了。

      就这样,两个人相敬如宾地睡在了一起,在爸妈眼皮下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但过了元宵节洗煤厂就要开工了,两人舍不下较高的薪水,又回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挣钱。走之前说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严傅照顾妹妹,每个月他们休假一次再回来看他们。

      苏玥从五岁开始就自己生活,住过同学家,宿过老师家,在邻里邻居间吃着百家饭长大,更多的时候还是自己在家。毕竟苏晓丽娘家人都在另一个城市,不方便照顾她。

      于是严荣找了自己在南港的一个远房亲戚来经常照看他俩。那是个才毕业不久的年轻姨娘,在超市上班,半天倒班,除了定时出现在饭桌上的食物和零用钱之外,几天才能跟他们碰上一面。

      生活总要继续。
      严傅新办了入学,跟苏玥同一个学校。
      兄妹俩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在学校却假装不认识。他警告过苏玥,不许叫哥哥,也不许跟任何人透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他讨厌拖油瓶。

      苏玥倒也从班里男生嘴里听说过,拳头又狠又准的刺头严傅迅速打服了原来的校霸,成了这群吊儿郎当整天游手好闲混子的领头羊。
      他除了每天准时出现在饭桌上和晚上睡觉以外,其他时间基本都不在家。神奇的是苏玥从来没见他学习,连书包都没见他拿回来过,但他的成绩居然还算可以。

      平时晚上等严傅鬼混回来时,苏玥早就贴着墙睡着了,小小的身子恨不得完全贴在墙上,两人中间是用玩偶砌成的墙。
      第一天晚上,严傅就皮笑肉不笑地提溜着苏玥的衣领,指着床铺中间的这道“墙”,威胁她,晚上睡着了敢越界的话就揍死她。

      苏玥委屈地瘪着嘴应了。
      当夜看着严傅呼吸渐渐沉稳后,她便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试探,把“中线”往他那边推了推。可当即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苏玥的手就被结结实实的一掌给打肿了。
      黑暗里,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直直瞪着她。苏玥见过,夜晚马路上流浪乞食的野狗眼睛就是这样的,在夜里反着幽幽的光,眼神又凶又狠。

      苏玥再也不敢招惹这个“哥哥”。

      两个月过去了,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最近这些天帮忙照顾他俩的姨娘交了个新男朋友,块头很大,手臂上有刺青,经常流里流气的叼着烟,在她休息在家时来找她。

      苏玥半夜起来上厕所时撞见过几次,他俩不睡觉在哼哼唧唧说悄悄话。
      她不懂,也不上心,只是严傅会在她轻手轻脚悄悄爬上床后,暴躁又不耐烦地“咣当”一声把门从里面锁上。

      这天晚上苏玥困得早,但严傅的钥匙落家里了,今天姨娘又轮值晚班不回来,她睡着的话就没人给严傅开门了。

      虽然不知道严傅每天都在外面干什么,但一般他十点都会准时回家。
      苏玥都是听着他走上楼时熟悉沉稳的脚步声贴着墙假装入睡的,鸵鸟一样,只要在被子里闷着头一动不动,听着他回到家窸窸窣窣的响声就可以快速入眠,雷打不动。

      但今天苏玥左等右等才挨到九点半,都昏昏欲睡了他还没有回来。
      过了一会,终于听到有脚步声出现在楼道里了,与以往的频率有些不同,窸窸窣窣在门口好一阵都没有敲门。

      苏玥一边困得揉着眼睛,一边吧嗒吧嗒从卧室跑了出来,第一次这么主动迎接他的归来。
      可是门开了,门口站着的却不是严傅。

      苏玥吓了一跳,害怕地缩在门后,看着那个用手臂撑住门板不让她关门的流氓,是那个阿姨的男朋友。
      他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地笑了笑:“小姑娘,我是来找你家姨娘的,她在家吗?”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人心里发毛。

      苏玥掐住自己的手臂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她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疯狂祈求着左邻右舍能有谁路过出来救救她,或是浪荡在外的严傅能够及时赶到。
      可是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谁都没有及时出现。

      流氓眼睛一转就知道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只手一伸便轻轻松松破门而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苏玥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小小的人儿抖得像筛糠,咬紧了牙关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流氓没时间跟她废话,动手就翻起了苏晓丽的床和衣柜,奔着钱来的,看到什么值钱的都塞在自己口袋里。
      但实际上苏玥很清楚,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钱的全被苏晓丽锁在自己小卧室床底下的保险柜里,厚厚的钢材打成的柜子,门上是密码锁,没有密码谁也弄不开。

      苏玥被威胁着站到流氓跟前来,让她赶紧找,把他们家值钱的东西都给他翻出来。她惊恐的眼里都是泪,不时哽咽出声。
      她看着流氓的脸色,小心翼翼搬着小板凳站在了窗台边。窗台上有两盆开着米粒一般花朵的吊兰,还有一个空盆,盆里只有些土,却没有种什么植物。

      她费劲地站在上面,把手伸进空盆中使劲掏了掏,从脏兮兮的土里拿出了一个小塑料袋,颤颤巍巍递给流氓,小小声抽噎地解释道:“这……这是哥哥藏的,生活费平时都是姨妈在管……”

      流氓翻开塑料袋,里面多多少少存了大概三四百,有零有整的,还有一些毛票。三四百在那会还算多的,正常人一个月工资也才一千多吧。加上刚才搜刮的一些护肤品大哥大什么的,总体上还算有所收获的。

      流氓心满意足准备离开,但走之前必须要敲打敲打这个小孩,让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他拖着苏玥的手腕,将她像鸡仔一样拎在半空中,恶狠狠警告道:“你给我小心点,今天这件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就第一个弄死你。”
      苏玥颤抖着身体乖乖巧巧点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

      没想到,这时门却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严傅手里攥着根细细的铁丝,正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苏玥的世界便骤然亮了起来。

      严傅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了一瞬便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瞬间勃然暴怒。
      他抄起袖子便像敏捷的豹子一般扑了过去,以压倒性的气势“砰砰”几拳对准流氓的面门兜头就打,又快又狠。

      可严傅虽然个子高,但毕竟还只是学生,身体远没有流氓壮实。两人翻身扭打在一起,他被按在地上,头和肚子都重重挨了几拳。可即使被打得再狠,严傅都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苏玥被顾不上的流氓甩在一旁,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拽流氓的胳膊,阻止他继续殴打严傅。严傅抓住这个喘息的空隙,顺势由下而上用双腿箍住了流氓的头,然后一拳一拳地砸向他的脸。

      “操,你他妈的——”流氓因为疼痛而气急败坏,挥手将苏玥甩开,转而双手死死掐住了严傅的脖子,勒得他动弹不得。
      严傅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拳头渐渐绵软起来,像打在棉花上一样。他妈的,老子这回真的栽了,他忍不住心想。

      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啪”的一声巨响。

      严傅下意识闭上眼睛,才后知后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崩了自己一脸,还刮得他嘴角火辣辣生疼。再睁眼时,发现流氓脑袋一歪,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哥……哥哥,你没事吧?”蚊子一般小小的声音颤抖着响起,一只冷冰冰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为他拍掉了掉在脸上的花盆瓷片和脏兮兮的泥土。

      严傅喘着粗气,张大嘴大口大口呼吸着,眼前短暂的黑暗终于被刺眼的灯光刺破,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他的面前,满脸担忧,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直直望进了他的心里。

      明明以前打过她威胁过她,明明她怕的要死可以自己逃跑,但她还是在那生死的瞬间为保护他而高高举起了花盆,对着那人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严傅推开流氓沉重的身体,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土和碎瓷片,嘴角还流着血,石头一般又倔又硬的眼里却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和动容。居然被这个动不动就哭的小丫头给救了。

      流氓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而苏玥见他没事,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对着同样狼狈不堪的严傅生疏而又亲昵地叫了一声:“哥哥。”

      严傅被她弯弯的笑眼梗在心头,不上不下的,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脏话。

      “我操,你够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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