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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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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三医院,十三楼VIP病房里。
刚苏醒的杜梓牧还很虚弱,没能完全“主宰”这副瘦弱的躯体。
见杜梓扬又拿起电话对穆彤“步步紧逼”,他只能无力地劝止:“别打了……”不管纷扰的思绪如何侵袭,那一刻,还爱的人一片清净,便是他最微薄的心愿。
他完全可以理解穆彤的“心情”。
那天在天台之上,是他没理会她的苦苦哀求,残忍而绝情地将她抛弃,就算她如今恨透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杜梓扬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让穆彤知晓哥哥醒来的消息。“必须打呀,你不知道我姐有多紧张你。你住院以后,一直是她在照顾你,最近她家里有事回去一趟,我们才临时接的班。”他指了指家属床上的东西,“瞧,这边全是她的东西。”
杜梓牧抬眸看了看对床,那个塞得鼓鼓的书包,确实是穆彤的。
书包旁边,还整齐地放着他的日记。
想必她是看过了。
虽是无意,但那些不忍卒读的“真相”,的的确确又伤害了她一次。
这使他的罪孽更加深重。
这时,进来给他打点滴的护士听了杜梓扬的叙述,忍不住添上一张嘴:“照顾你那位小姑娘真够勇敢的,之前有个记者想偷拍你,她死活不让,还把人家的相机给砸碎了,差点儿没闹出人命。”
杜梓牧一听,眼眶瞬间就红了。
光是想想这种令人称道的“勇敢”,他便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谁不知道她胆小如鼠?
若不是他没能保护好她,她又何须带着这种可悲的“勇敢”四处“应战”?
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她“勇敢”背后的恐惧与悲凉。
镇中心医院,五楼病房。
小憩后的穆彤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并没有觉得身心比以往舒畅,仅仅是脑子比糊涂的时候要清明一些。
她就像是某种蠕动的生物,缓慢地爬起身来,见妈妈已经把佛珠整齐地放在了案上,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一旁的李玲瞅着她,不情不愿地提:“你手机都响烦了,我可没接啊,你别说妈妈侵犯你隐私。不过名字我倒是看清楚了,不叫杜梓牧,叫杜梓扬。”
“他弟……”穆彤有气无力地解释着,摸到案上的手机,马上给杜梓扬回了电话。
“连他弟也知道关心你,他还——”李玲看着女儿若无其事的样子,直摇头表示“没救”,“真是中邪了你!”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杜梓扬识趣地把电话交了出去。
穆彤哪里知道手机不是“本尊”在听,握紧了电话就问:“梓扬……你哥怎么样?”
在一片祥和的宁静中,一个她不能更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嗓音不大,却真实地落在她耳畔,落在她心上。
若不是她及时捂住了嘴,吞下了那一声哽咽,她必定就哭出来了!
他醒了!
他真的醒了!
世上不会有任何语言,比他说的这两个字更让她欣喜若狂。
唯有这一刻,她才敢去相信天台上的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十多天来的思念,几乎可以化成任何形状,在流动的空气中蔓延。
“我在做梦吗?”她不可置信地发问。
“没有。”杜梓牧给了她确切的回答。
两个虚弱得剩下半条命的人,就那样良久地保持着通话状态,既不说话,也不挂断。
他们之间拥有的这种心意相通的默契,早就不需要语言去表达。
过了许久,杜梓扬见两人是真真切切“不说话”,便急上了头:“姐,你不能这么宠他,好歹骂他两句!”
“梓扬,听我说……”穆彤气若游丝的话语,让他没敢继续喋喋不休,“我生病了……你照顾好他,我担心他还会……”穆彤看了李玲一眼,把话停在了最“微妙”的地方。
杜梓扬是个“机灵鬼”,自然什么都懂,一个劲地点头答应:“没问题,没问题,‘具体情况’呢,稍后私信联系。我保证啊,等你‘得空’过来,一定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杜梓牧。”
“谢谢……”穆彤会心一笑,笑得何其灿烂,仿佛能把多日来的阴霾,全部一扫而光。
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她能想象到最好的结局了,她不敢奢求更多,只怕自己的“贪婪”会让一切适得其反。
李玲见女儿接了“杜梓扬”的电话以后,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大概也明白这段“孽缘”是如何也剪不断了,不由得一声长叹。
穆彤捧着手机,回味着杜梓牧亲口说的话,只觉得他开口说的每个字,都是上天在对她的坚守进行褒赏。
在黑夜中等待天明的人,只要不放弃,总能等到属于她的那一缕阳光。
愉快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暂。
这一点,杜梓扬有切身体会。
傍晚时分,杜梓扬见哥哥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想搀他出去走走。
没想到,哥哥的双腿一碰到地面,就像是泥融入海,瞬间坍塌了下去。
杜梓牧落地摔倒第二遍之时,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成了一个“残废”的事实。他不再执着于走出病房,而是冷静地爬回床上,还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不会太长久。
他相信,他很快能找到解脱的方法。
那一双曜石般深邃的眼眸里,有旧梦掠过的影子,有前尘烧过的灰烬,唯独没有片刻的安宁。
杜梓扬急忙向医生报告了情况。医生检查后,明确了这种“行动不便”正是他脑损伤的后遗症。“他这种情况不算瘫痪,只是走路不稳,坚持复健半年以上,还是很有希望恢复的。”
杜梓扬还在犹豫要不要向穆彤提及此事,毕竟她还在病中,突然见哥哥把眼中浓郁的灰暗换成了一声自我蔑视的轻嘲,这让他没由来觉得恐惧。
看来,这事是非提不可了。
对“后遗症”之事一无所知的穆彤,终日躺在床上昏睡。她仅存的一点体力,还不够她在日常生活中“挥霍”。
过去,李玲总是抱怨女儿成天玩手机,如今女儿是连玩一会儿手机的精神也没有了,她比以往更忧心。
这天晚饭过后——穆彤的“晚饭”也只能是营养液了,李玲离开了医院,把餐馆里的穆承祖“换”了进来。
穆承祖坐在病床前,和妻子不同,他向女儿展示出一种极愿意沟通的意向,并率先表明了态度。
“丫头,你是成年人,爸爸不跟你拐弯抹角。生孩子这件事,我们是不赞成的,你要是能想明白,最好趁着住院这段时间把它拿掉。但如果你执意要生,我们也奈何不了你,人哪,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爸爸问你最后一遍,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一定要生?”
“是。”穆彤的回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仿佛这孩子本就是与她同体同命的。
对于她的回答,穆承祖并不意外,这丫头从回家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对这件事有过任何的犹豫。“你把它生下来的话,这辈子就和那个姓杜的纠缠不清了,你知道吗?”
“知道……”穆彤抬眸,眼里的倔强与执拗,是对这份感情最忠诚的回应。
往日她就是不懂得纠缠他,才会白白错失了那么多机会,浪费了那么多光阴。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在大学里开口说“分手”的时候,她一定,一定会死皮赖脸不撒手。
穆承祖一直很担心,女儿这种不理智的,偏执的爱情观,到底会把她导向何方。“孩子,人生它真的比你想象的要长很多,你未来可以有更多的经历,才去做生孩子这样的选择,没必要现在把自己困死在这个局里。”
穆彤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但她不会再遇到那样“傻子”,爱她到骨子里,还要佯装毫不在意。
梅树下的愿望,口香糖盒里的秘密,是记忆,是伤口,是命运,是她永远渡不过的劫。“爸,我决定了,不用再劝……”
“好,我明白了,那你好好安胎吧,你妈脾气躁,她的思想工作交给我来做就行。”穆承祖已经明白了她全部的心意,给了她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
“爸,谢谢您。”对于父母,穆彤始终是有愧的。
她只是不想表现得,像是她选错了路一样。
第二天上午,在杜梓扬的“软磨硬泡”之下,老爷子只身来到了和平医院,与新的主治医生翟忠祥医生商讨了杜梓牧的治疗方案。
这本该是张悦的“工作”。
杜梓扬却是如何也不肯让她再沾手了。
也许,正因为是亲生母亲,他才有这样的底气和胆量去“忤逆”她。
翟医生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老派心理医生,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为人古板而严肃,就是给他讲笑话,他也未必能给人半分笑脸。
面对这样的医生,生性活泼的老爷子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翟医生听了老爷子对杜梓牧近况的描述,扶正了眼镜,深沉地说:“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聂医生喜欢把人放在社会里治疗,但我不认为这套方法适合他。一年,他起码要封闭治疗一年,才会有好的治疗效果,复健可以在这边进行。”
“这,这一年是不是太长了些,要不就八个月……十个月吧,行不行?”老爷子“设身处地”地为孙子想了想,自己先受不了。
“少一个月,多自杀一次,你们能接受吗?”翟医生冷眼看着老爷子,并不友好地提出了建议。
“一年,起码一年,不能再少!”老爷子一听,当场不能同意更多。
杜梓牧的治疗方案就这样敲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