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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Chapter 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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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软禁”以后,穆彤第一时间给杜梓扬打了个电话,只说是家里有事,暂时回不去医院。
杜梓扬也没多想,以为是她父母身体不适,拍着胸口向她保证:“放心吧,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他!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妈吗?”
有杜家人在,他必定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她不该操这种心。
穆彤回家不到一天时间,甚至还没有想出“解困”的对策,身体已经出现了“异样”。
她觉得身子相当的沉,而且——有点反胃。
关于这事,只有亲历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油煎火燎”的滋味。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穆彤只是吃了几口青菜,就到厕所里吐了个干净。李玲不忍心,给她熬了一大碗肉粥,她吃上两口就说“吃不下”了。
她病恹恹地躺在被窝里,昏沉地睡了一个下午。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个人饿上一整天了,后面准有些胃口。晚饭时间,李玲特地多煮了几道开胃小菜,让女儿挑着吃,穆彤也确实坐在饭桌前多吃了几口——然而,饭后半个小时左右,她就把晚饭“连本带利”地吐了,吐得是干干净净,毫无保留。
她无力地靠坐在厕所的墙壁,难受得喘起了大气,恨不得把这个可恶的胃给摘掉。
李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慢慢地将女儿扶回房间,趁机游说:“我怀你的时候可没这么辛苦,实在难受的话,你把这讨债的东西拿掉吧。”
此刻的穆彤明明已经虚弱得有气无力,但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执着而坚定。“不,我坚持得住。”
打那以后,穆彤的身体状况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开始的几天,她还能进食一点流质,后来直接连水也喝不了了,终日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这种剧烈的妊娠反应已经超出了李玲的认知,她很快就看不下去了,夜里向丈夫透露了她的“坏心思”:“老穆,她这一胎怀得太遭罪了,咱们把她送去医院,让医生偷偷给她拿掉吧。”
“怎么‘偷偷’?她是成年人,这事不得她自己签字吗?你以为她傻呀?”穆承祖从早到晚在餐馆忙碌,不知道女儿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还向妻子支招,“你熬点汤,或者在粥里放点糖,让她多喝两口,撑过三个月就好了。”
李玲见丈夫说得轻巧,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没试过?她现在是喝一口吐三口,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我哪敢给她喝东西。那个精神病的种还真是折磨人,我也没见过身边有人怀孕反应这么大的。”
穆承祖一听,觉得情况不太妙,当下给出了建议:“还是送医院吧,别说是孕妇了,这样下去铁人也熬不住。”
“行,我明天劝劝她。你不知道,你女儿现在浑身是刺,一提起‘上医院’就扎人。我就纳了闷了,那个叫杜梓牧的,到底给她喂了什么药,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穆承祖向来比妻子理智,客观地论上一句:“慢慢来吧,他们谈了五年了,现在还有个孩子,要放下不容易。”
李玲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好忧心地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李玲感觉到床前有什么拉扯着她的被子。
她打开灯一看,是虚弱的女儿正在试图唤醒她,向她恳求:“妈……带我去医院……见红了……”原来穆彤清晨时分上了趟洗手间,发现下面流了一点血,吓得魂都没了。
“见红了?”李玲惊得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她当然知道这对孕妇来说意味着什么,连忙应下女儿的请求,“别着急,妈妈现在带你去医院。”
两人没有惊扰穆承祖,换上衣服就出了门。穆彤从小就知道爸爸是餐馆的“顶梁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离开餐馆的。
母女俩打车来到镇上的医院,穆彤几乎全程都需要妈妈搀着走——她已经饿得发昏了,双脚使不上任何力气。
李玲把女儿“放”在医院的候诊椅上,一个人为她办好了诊前手续。看着女儿消瘦得像柴枝一样,干瘪得找不出半两肉来,李玲心里就难受得紧。
她由始至终不希望女儿把这个“孽种”生下来。若是它能够“自然而然”没了,那也算是女儿命里的“福气”,至少不会影响他们一家人的感情。
她们就那样在诊室外候着,怀着不同的心事。
镇中心医院,妇科诊间。
年轻的主治医生扶着厚厚的眼镜,把穆彤的验单反复看了好几遍。
穆彤心里着急,一直在追问:“医生,孩子怎么样?是不是情况不好?”
医生定神看着苍白如纸的穆彤,问上一句:“你重要还是它重要,你搞清楚了没有?”
穆彤心底一沉:“什,什么意思?”
医生顿了顿,进一步解释:“你酮体都3+了,人都快饿死了,孩子能好吗?你要记住,它所有的养分都来自于你,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它才能好,明白吗?”
李玲帮衬着说:“医生,不是她愿意饿着,她吐得太厉害了,水也喝不进去。”
“所以说,你们早就该来医院了,瞧把人饿得……”医生在电脑前飞快地敲起了单子,对母女俩说,“住院吧,有点先兆流产,不能不管了。”
“流产?”穆彤被这两个字吓懵了,那股恐惧如同一张巨网,下一秒就要迎头盖上,“您是说,我的孩子,没了?”
“不是‘流产’,是‘先兆流产’,这么理解吧,不好好安胎的话,会有流产的风险。”
听完医生的话,穆彤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要它还在,她就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所有的困难。
李玲办理好住院手续以后,护士将母女俩带到了住院部的五楼。
此时的穆彤,虚弱得只剩下一口“仙气”了,连病号服也换不动。
李玲在病房的卫生间里,一边搀着女儿瘦弱的身子,一边解着女儿衣服上的扣子。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种可怜又可悲的情景,鼻子一酸,情绪就崩溃了。
怀孕本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不该凄凉成这个样子!
“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是不是?不然你为什么要选一个精神病,还非要给他生孩子!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爸妈心疼你,还有谁会心疼你?那个叫杜梓牧的男人心疼过你吗?你别跟我说他不知情,就算他不知道你怀孕,你回家都几天了,他来过一通电话关心你吗?”
穆彤理解妈妈的愤怒,但她不想辩解,也不能辩解。
一旦父母知道她爱的人还在昏迷当中,他们更加会觉得她下半生没有依靠,不可能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
李玲气不过女儿受这“天大”的委屈仍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怒之下将她的衣服扯下!
许是过于用力。
碎玉般的“嘀嗒”声开始在洗手间里密集地响起。
自穆彤戴上就从未离手的那一串佛珠,碎落一地。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天台上最惨痛的一幕好像又回到了眼前。
见女儿眼中掠过惊恐与茫失,李玲几乎下意识地痛恨起这些囚困女儿内心的小物件来。“你别说这鬼玩意是他送的!”
穆彤根本不在意病号服穿好没有,跪在湿答答的地砖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追逐”那些失落的珠子。
一次次弯腰。
一颗颗捡起。
她卑微的姿态让李玲难过得心酸。“别捡了,扫掉就是!”
“不,我得捡,没了它,奶奶不会同意的……”
“你在说什么,这跟奶奶有什么关系?”李玲不知道这孩子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想让她顾惜自己的身体,“别捡了,脏死了,这是公共卫生间。行了行了,我上辈子欠你的,我待会儿帮你收拾,保证一颗不少总可以了吧?”
穆彤听后,松掉了“最后一口气”,身子就那样疲累地瘫在了发黄的墙壁边上。干涸的眼睛,没能为这种悲情流出一滴自苦的眼泪。
他留给她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少得不够点亮余生。
她能做的,唯有竭力保存这些点滴,以回应那一份,即便是当初铁了心要与她“两清”,仍无可救药地陷落在她身上的深情。
换好病号服的穆彤,在李玲的搀扶下回到了病床上。护士随即给她吊上了葡萄糖。
没过多久,累到骨子里的穆彤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在此期间,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在市三医院的VIP病房里睁开了双眼。
他以为他已经回到了地狱里面。
然而,刺目的阳光,惨白的背景,难受的感觉,一切都昭示着他还在人间。
还是没能回去……
病房里,张悦和杜梓扬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杜梓牧睁开眼的。张悦刚要凑到病床前,就被儿子一个箭步挡在她跟前。
张悦颤巍巍地止住了脚步。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她却读出了前所未有的意味:防备。
她以为她的坦诚能够获得儿子的谅解,没想到换来的是儿子的警戒。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杜梓牧刚恢复一点意识,耳朵里就涌入杜梓扬聒噪的声音——“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哥,我是小扬,还认得我吗?你有没有失忆?我是你弟啊!你认出我没有……”
他是不想活没错,但他委实不愿被吵死。
他干燥的嘴唇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闭……嘴……”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杜梓扬已经高兴得快哭出来了。
杜梓牧侧过头来,只见那个穿着浅色麂皮绒袍,盘着精美发髻的中年女人欣慰地站在不远处。她永远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但她已然不是他想要亲近的“母亲”了。
他相信她此刻的喜悦是因他而生的。
但这不能抹去她背弃过他的事实。
张悦自问从未有过害孩子的心,即便是把他的药换了,也只是换上了有益身心的维生素而已。
她从不知道杜梓牧有咀嚼服药的习惯,因此,当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怨恨之时,她心惊得险些站不稳。
他不该知道些什么的!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可她分明有一种感觉,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
此时,医生进入了病房为杜梓牧诊治,随后语重心长地对家属说:“醒了就好,现在看来没什么大碍了,后面慢慢活动开来,看看日常生活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谢谢医生,太谢谢您了。”张悦感激地向医生鞠了个躬。
刚苏醒的杜梓牧并未在意医生的话,目光一直在病房外搜寻着什么。
杜梓扬作为哥哥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于是马上“连线”穆彤。
然而,他发起了几十个视频通话,全部无人接听,急得满头大汗:我的亲姐啊!你倒是快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