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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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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学校的食堂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大家成群地进来,谈笑着出去,唯有穆彤孤单一个人。
她坐在隐秘的角落里,背对着食堂门口,为的,就是避免半生不熟的同学向她打招呼。
她从来不是一个特别合群的人,只是还没到“社恐”的程度罢了。
今晚,她为自己点了一份宫保鸡丁,一份酸辣土豆丝,对于食量不大的她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丰盛的晚餐了。一个人过生日,虽然看着凄凉,但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她一个人点餐,一个人吃饭,胸腔空洞得如被剜走了心脏。
有时候,人的回忆不是没有波澜,而是记忆闸门打开的瞬间,一切早已被淹没了,冲刷出浅滩的,都是心中滤不掉的前尘。
同样的食堂,怎么三年前,就那么宽敞呢?
三年前,学校食堂内。
“来!再为迎新大会的圆满成功干杯!”
“干杯!”
文学社的干事齐聚一堂,热闹非凡,差不多把半个食堂都占领了。社长说,舞台上的迎新大会是给外人看的,内部要搞团结,那必须得吃夜宵。夜宵,才是社团的灵魂。
穆彤和连瑾瑜两个憨憨进了文学社好半天,才知道社长大人正是迎新会上的红裙女主持人——金山。
换下礼服,以森女造型出现的金山师姐是既美丽又干练,超一流的组织能力和执行能力让憨憨们望尘莫及。
已经喝下不少啤酒的金山也不避嫌,压着副社长的肩膀,斜睨着坏笑:“这儿没有外人,你的狐狸尾巴是不是要露出来了?”
董卓“啧”了一声,狡辩道:“什么狐狸尾巴,你别让师妹们误会了。”
金山拍着他的肩膀狂笑,根本停不下来。“所以在你眼里根本没有师弟是吧,哈哈哈。”
“我说社长,有你这么坑队友的吗?”如果把董卓此时的脸做成表情包的话,分类一定是“哭笑不得”系列。
“是是是,我错了,不应该让她们幻灭得太快。”金山笑得更狂妄了。
见两人跟演小品似的,小萌新们自然乐得开怀。尤其是连瑾瑜这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神”,又恰巧发现他有“反差萌”,就更加兴奋了。
金山清了清嗓子,对大伙儿说:“各位,我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咱们的副社长。”金山微醺站起来,打了个饱嗝,一米七八的净身高尤其惹眼,“我身边这位呢,就是咱们文学社的颜值担当、事务担当、把妹担当,苏董卓,苏社长。”
说来也奇怪,几乎所有人都“自动”忽略掉那些前置的信息,只关心他的姓氏。“诶,董卓师兄姓苏吗?”
董卓把食指移到唇边,故作神秘,一张好看的侧脸差点儿让连瑾瑜尖叫起来。他用带着磁性的嗓音“忽悠”大家:“嘘!这事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别往外说。”
几个小萌新拼命地点头。
这时,一张阴森森的“女鬼脸”凑近,吐槽道:“你爸姓苏,你妈姓董,很神秘吗?”
董卓的撩妹行动瞬间“破功”,他气急败坏地转头问:“陈金山,我跟你有仇是不是?”
穆彤弱弱地问:“金山师姐……也不姓金呀?”她似乎明白了这个社团的“特色”……
“她当然不姓金,她还有个弟弟叫‘银山’。”一提到这个,董卓的嘴角又扬起了好看的弧度,“可惜她妈只生了两个,要不然‘金银铜铁’排下来,弟弟妹妹要多糙有多糙。”
“又提我弟!”金山忍不住揪起了他的耳朵,“苏董卓,我没别的地方值得一提了是吧?”
“痛痛痛!放手啊,陈金山,暴力怪,女恐龙……”
经此一“役”,新晋的干事们是充分了解到社长和副社长之间的感情有多好。
这时候,知性冷静的编辑部长——李秋华师姐扶着厚厚的眼镜,压低声音跟大家解释:“别看他俩神经病似的,其实都是非常厉害的人,董卓已经保研北大,金山也被世界五百强点了名,毕业后根本不愁去处。”
看着正在打闹的两位“幼儿”,小萌新们觉得世界太不真实。
夜越来越深,食堂里的人也越来越少,文学社一众干事边看正副社长“打情骂俏”,边划拳摇骰子喝酒,一晚上好不快活。
在此期间,有一个人只是安静地坐着,很少说话,也不举杯,在人群中特别不起眼。
穆彤认得那是她曾经的游戏搭档——杜梓牧。
比起董卓,杜梓牧算不上高,也算不上帅,但他身上有一种难以复制的干净气质,能让人找到一丝超脱于凡俗的安宁。
如果说董卓是镶钻的宝剑,那杜梓牧一定是素淡的水墨画。
他混迹于人群中,几乎没有自己的色彩。
说实话,若不是迎新大会上合作过,她绝对不会留意到他。
董卓醉眼惺忪,见穆彤瞥过杜梓牧,“坏心眼”就生出来了。他坐到杜梓牧身边,诚恳地问:“梓牧同学,你愿意当一头吃苦耐劳的‘黄牛’,为文学社勤勤恳恳地工作吗?”
“涉世未深”的杜梓牧点了点头。
有资深干事反应过来,笑着说:“师弟,长点心,董卓问你的话,通常都要三思而后‘答’。”
金山妩媚地扭过半身,问:“什么意思?”
资深干事笑着说:“社长,来一首袁枚的《所见》。”
“牧童骑黄牛——”她顿时明白了董卓下作的想法,“苏董卓你个老色胚!”
“你瞎想什么,我说坐骑,坐骑!”半晌,董卓已经被杀气腾腾的金山“痛殴”了一番。
连瑾瑜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地重复着:“牧童骑黄牛,穆彤骑黄牛呀,人家愿意当黄牛呢!”
穆彤的脸通红通红的,烫得就像搁在了炭火之上。
这时,大伙儿开始起哄,喧闹的声音淹没了整个食堂——“穆彤!黄牛!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穆彤平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眼神一直在尴尬地躲闪。
而杜梓牧的目光,则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身上。
眼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董卓不打算放过杜梓牧,他借着醉意,再一次“逼问”——“梓牧同学,想清楚了啊!这文学社的黄牛,你当还是不当?”
杜梓牧沉默了一阵,眸中是一种无法复制的决然,随后他慎重地点了点头。
“嗯。”那一念之差,随着声音轻轻落下。
一声应允,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却又好像确认了什么。
穆彤吃惊地抬头看他。
她第一次发现,那一双眼眸,如同深海中的曜石,能把她的轮廓完整地映刻。
“Surprise!生日快乐!”连瑾瑜突然捧着礼物出现在穆彤面前,把她吓了一跳,那些“远古”的记忆,一瞬间消散无踪。
穆彤大喜过望,将她拉到身边来。“你不是在姥姥家那边实习吗?怎么会在这儿?”
“校草弟弟发信息叫我回来的呗,他说你一个人过生日‘空虚寂寞冷’。对了,他是不是换手机号了?”连瑾瑜把手上的一堆东西放下,其中就有一个熟悉的生日蛋糕盒。
“不知道呢。”穆彤盯着蛋糕盒,只觉得胸口有些堵,苦涩的感觉又开始在心中蔓延,犹如一种折磨人的毒。
这款蛋糕,不能说是最伤人的东西,对她来说,也接近这个程度了。
连瑾瑜不知情,伸了个懒腰,嚷着:“累死我了,我可是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回来陪你的,你们家黄牛得赔偿我精神损失。”
穆彤缄默,连瑾瑜没留意到她不愿提及的表情,脱掉了外套,继续说:“他干什么去了?校草弟弟说他有非常非常特殊的原因不能陪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穆彤不想隐瞒她,直说:“我们分手了……”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里,连瑾瑜花了将近五秒才消化掉这个“劲爆”的消息。“那……那也不能挑别人生日来分手吧,太没风度了……”
“分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梓扬今天才知道。”穆彤失神地看着桌上的蛋糕盒,那是杜梓牧每一年都会买来送给她的,但这并不是什么“爱的信物”,相反的,这正是她心有不甘,却无以为继的铁证。
连瑾瑜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那黄,那个姓杜的就是块木头,既不浪漫也没情趣,咱不要他,我给你找一个帅气多金,还要把你宠上天的男朋友。对了,将来结婚必须给他派个请柬,气死他,让他后悔一辈子。”
穆彤从来不是一个情感上豁达的人,她没办法说一句“对呀,他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可以坚定往前走。于她而言,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一开始就败在了“一厢情愿”之上。
一厢情愿,能有什么欢喜的结局?
连瑾瑜想要鼓励她打起精神,便岔开了话题:“不提他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们开开心心地吃。校草弟弟可说了,这款草莓蛋糕是你最爱吃的,我特地给你买来了,瞧!”连瑾瑜一边“邀功”,一边打开了蛋糕盒子。
事到如今,她还要假装很喜欢那些无关要紧的东西吗?
穆彤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
她伏在连瑾瑜肩上,一下子哭了出来:“瑾瑜……你知道吗?每年生日,他都会给我买这款蛋糕……其实我不喜欢这蛋糕,我要的根本不是蛋糕……”
此时此刻,在她的身后,有人寂静地垂眸,眼中无半点光。
穆彤痛哭流涕,这些天来的“坚强”,最后因为一个蛋糕而土崩瓦解。“他从来不问我要什么,他也从来不想知道我要什么,梓牧他根本不爱我,你知道吗?我就像个小丑,自导自演了三年,最后他还是连观众都不愿意当,我好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瑾瑜,三年了,是石头也该化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那么脆弱。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那么爱他。
直到哭出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爱是不论“回报”的,只能用深浅来衡量。
连瑾瑜无比心疼,同时也十分自责,当初见杜梓牧为人老实,她曾卖力地撮合过他们。
连瑾瑜将穆彤搂在怀中,由于不擅长安慰,只好替她骂人:“那姓杜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败类、垃圾!骗了你三年的青春,还——”话到嘴边,口不择言,她干脆问了出口,“彤彤,他没骗别的吧?”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穆彤的泪匣子,她瞬间就放声痛哭。
“如果他肯骗我,哪怕只是一阵子,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他是喜欢过我的……可是他没有!他没有……都说男人可以跟不喜欢的女人上床,可是他呢?他连跟我牵手也不愿意……他到底是有多讨厌我,才会一直避开我!只有我傻,把他发的信息当宝,把他买的早点当宝,把他送的东西当宝……”
穆彤的话,就像一根根长针,没入了皮肉,扎进了某个人的心中。
食堂里,有人站了起来,默默地朝食堂外走去。
“梓牧!吃饱啦?”刚走进食堂的“大傻”远远地朝穆彤身后挥手!
穆彤一听,连气都没喘过来,震惊地回头!
一串泪珠还挂在脸上。
她绝对没有办法想象,眼前的杜梓牧,刚刚一直在她身后!
所以,她说的话,他通通都听见了?
杜梓牧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径直往食堂外走。
那是他唯一一次想问候“老大”全家。
这件事本身太过“魔幻”,连瑾瑜也是在杜梓牧走出好远之后才回过神来,大骂道:“杜梓牧!渣男!偷听狂!回来!”
穆彤愣在原处,也不知道心情该如何平复……
她怎么就,输得那么彻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