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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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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内的情人湖边,漆黑一片。
边上的路灯已经报修好几天了,也不见有人来修。
借着不远处宿舍楼的灯光,可以勉强看见湖边石凳的轮廓,和躺着的人影。
在穆彤眼前“落荒而逃”的杜梓牧,就藏在了这里。
是的,他的心乱了。
他原以为,三年来的冷漠和疏远能加速她的逃离。
不曾想,他确确实实遇上了傻姑娘。
这样一段残缺的恋情,有什么可留恋的?
此时此刻,他既怪自己幼稚,也怪自己无耻。是他,让爷爷以杜梓扬的名义给连瑾瑜发信息,他明明知道蛋糕的事有可能让她崩溃,却义无反顾地做了。
这种心肠的人,有什么资格被爱?
穆彤所“控诉”的一切,他基本都料到了,唯有“牵手”一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不仅拉过她的手,还背过她。
她身上的温度,他至今还清楚记得。
三年前,学校食堂内。
发现杜梓牧在喝凉白开的董卓气得跳脚,指着他说:“杜梓牧你再说一遍!”
杜梓牧不徐不缓地回答:“我酒精过敏。”
“不是,你这就没意思了,君子坦荡荡,就一杯!”董卓一杯啤酒重重地搁在他面前,还洒了一些。
金山虽然有些醉意,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揪着董卓的耳朵就拉走。“疯了吧你,酒精过敏会死人的,你还逼他喝。”
“啧!”董卓也真“听话”,转头看向穆彤:“行吧,黄牛不喝,穆彤喝。”
穆彤在饭前已经沾了杯,加上大伙儿一直起哄“在一起”,她从脸蛋到耳朵都是通红的。“师兄,我真不行了……”穆彤摆摆手,推辞不掉,被连哄带骗灌了三杯。
杜梓牧有些不忍,明明是他的错,却让她平白受了罪。出于道义,他无法冷眼旁观她被“折磨”,借故离开了一下,去把食堂大厅的灯关上了几盏。
众所周知,关灯是食堂将要打烊的标志,大伙儿都明白今天该散了。
“好了,食堂要关门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再喝。”此时的金山其实已经站不太稳,但也不至于醉得一塌糊涂,她撑着桌面站起来,端着社长的身份宣布“团建”结束。
“那下次再喝啊!”
“师兄师姐再见!”
新老干事们陆续搀扶着离开,董卓也被金山拉走了。
这时候,不知道谁使坏说了一句:“穆彤必须留给黄牛啊!”
话音刚落,就有唐姓师姐附和:“对对对,太般配了,从来没有人嘴上不留果酱的,好好处!”说着,她还“贴心”地把连瑾瑜给扛走了。
不久后,灯光昏暗的食堂里,除了打扫的阿姨,就剩下杜梓牧和穆彤两个人。穆彤趴在桌上,纤细得跟只小猫咪似的,仿佛滚个圈就能捉到尾巴。
“能站起来吗?”杜梓牧走近,平静地问。
穆彤也不知听没听见,一个劲地冲他笑,那张粉扑扑的小脸,略有些宠物般的可爱。“我知道你,你叫杜梓牧,对不对?对不对——”她硬把自己支起来,“对”字还没有说完,双腿便“打架”了,眼看就要栽到地上。
杜梓牧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没想到用力的方向不对,把她甩到桌角上去了。
“啊!疼!”穆彤捂着头,凶巴巴地望着他,水灵的眼睛里有一丝怨怼,和一丝嗔怪。
“抱歉,你……没事吧?”他从来没有跟女生单独相处的经历,在绝大部分人眼里,他只是一种单调的布景。
“有事,疼!”她就像只想咬人的猫咪,既凶狠,又缠人。
他伸手去挑开她的头发,只见里面的皮肉红了些,不见有血,也就放心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回去涂点药就好。”
“那么疼,你骗人!骗人!”她仰起头,扁着小嘴,仿佛被他欺负了一般。
“没骗你。”他再次迎上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局促。
他只是在做一件寻常的事,但这件事又显得那么不寻常,他何曾抓住一个女生的手,还为她撩开发丝?
他想松开手,却又不得不扶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竟短暂地霸占过他的思绪。
此刻的杜梓牧,显然有些为难。
他打小不爱运动,可能抱不动穆彤,于是干脆背对着她蹲下身子,温声地说:“上来吧,我看能不能背你回去。”
穆彤像条小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背,软趴趴的,仿佛没有骨头。
杜梓牧不容迟疑地端稳了她,直起身子,发现她并没有想象的重。“扶好,我送你回宿舍。”穆彤安稳地闭上了眼,一双小手听话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表情满足得如同襁褓中的婴儿。
这一夜,无星无月,算不上良辰美景。他就那样背着她走出了食堂,沿着偌大的情人湖徐徐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
上大学之前,他恐怕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还能够背着一个姑娘走在路上。他以为,一切都会毁灭在高二的某个晚上,连同他的肉身一起,埋葬在地狱里。
秋风舒爽,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发丝,浓重的酒气混着洗发水的香味,萦绕在他心房。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以至于多年以后,他都难以释怀心底的波澜。
“对不起。”他无法向她坦白这三个字的真相,如果说只是单纯想利用她告别过往,又是把她置于何地呢?“其实……我没有酒精过敏,我只是怕喝了酒会……”他不希望她就这样睡去,于是鲜有地主动跟她搭话。
“是吗?喝……那继续喝……”穆彤喃喃,在他背上越睡越沉。
那一夜,凉风轻吹,桂木飘香,他背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翌日清晨,阳光如丝线般穿过叶缝,在某人的白衬衣上结了个金色的印记。随柔风摆动的半敞衣领,吻过了树下一片飘落的叶子。杜梓牧静静地守候在校园小路的大榕树下,远远看去,宛如一幅极简的画。
他从来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他更愿意站在树阴下等她,哪怕不确定她上课会不会经过这里。
他还记得,昨夜把烂醉如泥的她交给了宿管阿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怎的在这件事上,就有些在意呢?
人类,是不是理所当然对自己亏欠的人更为关注?
小路的岔口上,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榕树,粗壮得有些过分,夏天不少学生在这儿乘凉。然而转秋了以后,树下并不是一个好去处,有时候秋风狂躁起来,细小的榕叶会像刀片一样刮下来。
只有杜梓牧,不论季节,永远喜欢这里的湖,这里的树。
寻常人只觉得这是风景,于他而言,这也许是能救赎他的全部。
远远的,穆彤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宿醉后的她也许还有些偏头痛,一直捂着前额。
她身边的连瑾瑜忧心地问:“真的不用买点药吗?”
“不用,中午再睡一觉就好了。”穆彤抬眸,迎上了杜梓牧的目光,自然而然停下了脚步。
树下的他,依旧穿着白色衬衣,没有董卓的俊秀与风华,平凡得,只剩眼底一抹浅淡的优雅。
连瑾瑜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发现了树底下的杜梓牧,兴奋得差点没蹦起来。“是你们家黄牛!”她笑嘻嘻地往远处跑去,识趣地说,“我回避,回避啊!”
场面是如此的尴尬,一阵红晕又蔓上了穆彤的脸。她试图挽留连瑾瑜:“别走啊,万一他找的是你呢?”
连瑾瑜压根儿没理会这种“脑子有大坑”的想法,朝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慢慢聊,我在302课室等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穆彤似乎没什么理由不面对。她硬着头皮走到杜梓牧跟前,生硬地打了个招呼:“早。”
酒醒后的穆彤确实少了几分可爱的味道,但这并不会降低他对她的评价,比起那些汽水瓶盖都打不开的娇嗲女生,穆彤的独立让人舒适。
“你……在等人吗?”穆彤似乎没自信料定他是在等自己。
事实证明她的试探有点多余。
杜梓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色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给我?”穆彤不解。
“这是药酒,你昨天磕到头了,涂一涂吧。”他还贴心地为她指了指左边脑侧。
穆彤今天恰好头疼没有绑头发,于是伸手探了探发间,按了一下头侧,结果差点儿被自己整哭了。“嘶,疼!”
这,这头上的包也太大了吧!
“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她迷糊的样子,倒是保留了昨天的半分可爱。
杜梓牧有点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根本上说是她饮酒造成的,客观来说是她“失足”撞在了桌角上……“其实……”
穆彤突然开了窍似的,一手夺过药酒——“啊哈!总而言之,谢谢你!”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那个……药酒多少钱?我转给你吧。”她客套地笑着,好不尴尬。
他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联想错了方向。
“不用了。”他淡淡地说。
“那太不好意思了。”无处安放的小手想要揣进“裤兜”里,却落空了——这条裤子压根儿没裤兜。她又讪讪地拨弄了一下刘海,客气地说,“下次,下次我请你喝奶茶吧。”
“嗯。”他也没拒绝,既是接受了她的见外,也是看透了她的难堪。
情人湖边的风越来越大。
吹散了无数记忆的碎片。
身处黑暗中的杜梓牧,掏出了平常装有口香糖的葱色长方盒子,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寻思着,该回家了。
此刻的杜梓牧没料到,他亲爱的校草弟弟,人已经在家里了,脑海中却琢磨着一件把哥哥坑个八百遍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