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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   妖界,幽邃深山。
      原始密林中,大雨倾盆。

      毛色雪白的小狐狸躲在一块巨石下,抱紧自己的长尾巴团成一个球,粉色舌尖一下下舔着湿透的前爪,两颗黑亮眼珠中总透着郁闷。

      咬出夹在爪缝中的青草,它仰头看了眼头顶乌云密布的天,正巧一道紫青闪电砸下,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它一双毛茸茸的耳朵都向后倒。

      封暮远想过自己在这盏浮灯中会倒霉,但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他动动耳朵将之竖起,瞧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雨,眸色渐暗。

      上一盏浮灯中——

      润魄寒冰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将青棠吞噬,他着急阻拦,浑忘了上古圣物会带来的影响,撕裂的疼痛由外传来,肌肤都好似被生剥,被冻化之前,他灵台内却诡异地升起一股和煦的力量。

      被这力量拉扯着,他只感觉外冷内热、又痛又暖,根本不知自己会坠往何方。

      再醒来时,他已回到天界,睁开眼就对上了医仙和司命星官——

      “陛下,封先生醒了。”医仙面露喜色,转头跪下禀报。

      透过帘帐,封暮远看出来这是天界神宫中的一处偏殿,明亮的白色日光下,一身锦绣华服的天帝负手立于窗下,听见医仙的话,他转过身、朝床这边走来。

      封暮远看看四周,偏殿内除了医仙、司命星官和天帝外再无旁人,没有那道他最挂念的青色身影。他心中咯噔一声,一下从床上弹起,“阿棠呢?!他在哪?!有没有事?!”

      “……”天帝叹了一气,“小棠没事,已回到了寝宫由他三位姨母照顾。”

      封暮远松了一口气,半晌,又拧起眉,“那——润魄寒冰呢?”

      这次,是候在一旁的司命星官开口,“您放心,都收好了。”

      收好了?
      封暮远眨眨眼,追问道:“怎么收到的?当时明明——”

      他当时明明追着青棠掉入了归墟之眼,青棠裹在浓雾后,他自己也被润魄寒冰炼化,根本来不及反应、做出什么收集的动作,而且——

      “而且,这东西不都还在我这儿,你们是怎么收到的?”

      说着,他从纳戒中取出从火神宫中借来的避火罩。

      润魄寒冰通体极寒,就算是天界神人们靠近都被炼化,也便是这个原因,当时司命星官在他下界前,还让他从火神宫里借出了避火罩。

      “这……”司命星官挠挠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片刻后,求助地看向天帝。

      “罢了,”天帝叹息,转头看向医仙,“这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医仙点点头,行礼告退。

      待他走远,天帝才在床旁圆凳上坐下,向封暮远解释道:“是冯夷。”

      “冯夷……?”

      天帝点点头,“润魄寒冰是万水之水,这东西对海族来说同样重要,若没陆地上的江河湖、雨露甘霖,他们海族不一样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家园?”

      “可……”封暮远依旧不解,“极渊冯夷不是远在常溶天之上么?”

      算起来,常溶天和清净天都不属于同一个界。

      天帝撇撇嘴,脸上神色复杂,“是啊……所以你们出事后,是他耗尽毕生神力将你俩连同润魄寒冰一道儿捞回清净天,他也因此神降、重入轮回。”

      神降?

      封暮远骇然,这得要多大的勇气、牺牲多大?!

      需知千亿年来,多少人修真登仙,却甚少有神愿意放弃神格、重回下界浮灯。

      “他、他这是为何……?”

      天帝摇摇头,目光放空地看着偏殿地砖上的一截裂缝,他默了良久才开口,声音发紧,“冯夷说,极渊孤寂、难得小友。长生无趣,倒不如趁此机会为小友做点事、尽点力,他能再入三千红尘,也是逍遥快意。”

      封暮远:“……”

      这话说得轻松,实际上要轮回多少次、历多少劫,各中艰苦、不足为外人说。

      这般想着,封暮远也呆坐了片刻,最后他叹了一声,抬头看天帝,“陛下,阿棠或许已发现了——我们是合籍道侣,即便我再怎么封闭记忆,他也能从那重重禁锢中发现问题,他的记忆我力量不够,还要请您想法儿抹去……”

      天帝听着,却摇了摇头。

      封暮远当他不允,急急解释道:“只一小段,并非全部!”

      ——在浮灯中,某夜阿棠惊醒,伏在他怀里面色苍白,他问他、青棠又说没事。可是心绪波动、灵力乱窜,那不安的模样根本骗不到人。

      思来想去,封暮远猜测:能叫青棠如此惊惶的,无外当年神木被烧的真相。

      他这儿说着,天帝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提。

      封暮远还想追问,旁边的司命星官忽然呜呜哭出声,他讶异转头去看,天帝也同时无奈出声,“司命!”

      司命星官忍了许久,最终忍不住,他擦了把脸,挂着满睫泪珠道,“封先生您知道吗?玄明天出现了天漏……”

      和常溶天一样,玄明天亦在清净天之上,是个百花盛开、婆娑树遍地的光明去处。

      这样的地方竟然会——

      “天漏?!”

      封暮远咋舌,自从初代水神撞倒不周山后、女娲炼五彩石补天,从远古时代到如今,他就没听说过还会出现天漏——而且,还是在玄明天这样与世无争的地方。

      司命星官见封暮远一脸懵然,咬咬牙道:“而且,在你们回来的前两日,陛下新生了数根白发……”

      白发?

      封暮远眼睛瞪得更大:
      神人不死,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如何会有白发?!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圆凳上的天帝,脑海中有四个大字一闪而过——天人五衰。

      见司命星官把话挑明到这地步,天帝也不好隐瞒,他看着封暮远声音很轻,“……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神木枯败,火烧法也撑不了太久,再拖下去恐怕四极废裂、大祸临头。”

      说完这些,他神色悒悒低下头,眼中有数抹痛色,“小棠是个聪明孩子,他迟早会明白,我们再想瞒……只怕也难。只可惜我们这般努力,连她的命也折进去,到头来——还是敌不过。”

      封暮远呼吸一窒,再坐不住。

      他掀被子下地,一把拽住司命星官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既如此,我就更要加快——”

      “诶?”司命星官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脚步还未理顺,跨过门槛的封暮远就一下眩晕起来,他扶着门框摇晃两下脑袋,突然软倒在地。

      司命星官被吓得大叫起来,天帝也吃了一惊。

      附近神侍闻声赶来,七手八脚将封暮远抬回殿中,好在医仙并未走远,很快就能赶回来重新诊脉。

      如此午后——

      等封暮远再恢复意识,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灵台内空空如也,像灵力被抽干了般。

      还是那间偏殿,天帝不在,司命星官陪着。

      见他睁眼,司命星官忙过来扶他,又看他脸色实在难看,便解释道:“您灵力流失是润魄寒冰的缘故,冯夷先生已尽力,只凭他一人之力,到底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封暮远却更急了,他拽住司命星官手腕,“要多久才能恢复?!”

      还有两件圣物,若无灵力,他要如何加快速度?

      如今天漏再现、天帝身体抱恙,神木的情况也是愈发不妙,青棠更是疑心横生,如此紧迫之时,他怎能又怎可以灵力全无?!

      手腕被他捏出红印,司命星官嘶嘶抽了两口气道:“您……嘶——先松松手,灵力会慢慢恢复的,医仙也说了就一两日光景。”

      “一两日?!”封暮远却握得更紧,“天上的一两日,浮灯中可就过去一两年了!”

      司命星官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用灵力挣脱,他自己跌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封暮远却因那股灵力整个人被掀飞到床铺最深处——

      看着曾经的天界第一人如此“孱弱”,司命星官咳了一声,将心里那股怪异感压下去,“您……唉,您别急呀,您听我说——下件圣物没那么费劲儿,或许您就算没灵力也能收集的。”

      他这么讲,封暮远的脸色稍霁,催着他说出下文。

      司命星官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新的命簿——

      四件圣物他们已取其二,还剩下萤质雪隐和神光清晖两样。

      其中那萤质雪隐,听名字是很雅,但……封暮远在下界时,曾听过一种和此二字相关的说法——

      传闻下界有一座名山,山中住着许多名僧大能,其中有一位明觉禅师最是禅法高妙,因此人在得道前曾在杭城灵隐寺中做扫地僧、专管着茅房。

      后来他成佛,山中僧人们就将山中茅厕唤名“雪隐”,算作纪念。而且明觉禅师最出名的禅法就是文字禅——“雪隐”二字也极富禅意,很合他的性子。

      想到这层后,封暮远再看那四圣物,心中便明白更多——

      下界浮灯中的花草树木要生长,总离不开阳光、空气和水。有时,为了树林更茂盛、花朵更美艳,花农和花匠们还会给它们施肥,有了肥料,树总能粗壮、花也能开更好。

      如今想来,神木同样:

      神光清晖就似阳光,真源灏气似空气,润魄寒冰似水分,而这剩下的萤质雪隐……应该就似肥料。

      只是,下界农人用的肥料多半是……

      他皱眉,看向司命星官的眼神中添了几抹尴尬,这萤质雪隐不会也……?

      接触他窥探的眼神,司命星官也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他将手中命簿递过去,“封先生,您瞧瞧,这萤质雪隐来自上古圣兽白泽,咳,白泽不常现,在人间多半是明君盛世才会有……”

      他顿了顿,“不过如今时间紧迫,我想着也不是每个开明盛世都能见到白泽,而且,即便是见到了——它多半停留片刻就走了,就是到人间逛逛、给个吉兆。所以,我就想着挑个白泽生还的、合适您的,挑了这世界——”

      在封暮远手中展开的命簿上,满满一卷奔跑各种异兽。

      “这是个妖、魔、人共存的低等仙界,总之他们还没有能飞升的人,人族、魔族战火不断,妖族夹在当间,白泽和其他很多圣兽都生活在那,您去了,料也方便。”

      封暮远一边听着,一边细看。

      白泽和那些传说中的圣兽们,如精卫、夫诸、毕方等都生活在此,它们各自在妖界占据一片领地、庇佑其中妖族,和人族、魔族来往不多。

      这一次,司命星官挑选了一名九尾狐族幼崽,做封暮远下界的肉-胎。

      狐族不幸,青丘恰好位于人、魔交汇处。

      不同于历任狐族族长的中立避世,本任狐族族长贪心,竟在人族、魔族间两头讨好,后来两界爆发大战、他这般墙头草的行径引起人魔两族不满,竟双双休战、攻入青丘。

      狐族因此蒙难,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

      封暮远恰好在此时,作为最后一只九尾狐降世。小狐崽的母亲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将它拉扯到几个月大就撑不住病体而逝,剩下它一只丁点儿大的小狐狸、尾巴还没裂出九根,只能躲在已是一片废墟的青丘中艰苦求生。

      “您别看这开局不成……”司命星官指指命簿上青丘所在,“但两界才经大战,人族魔族都要休养生息,青丘这里密林众多、怪石嶙峋、人迹罕至,您待在里面好吃好住的,就当是修行,待倒是裂尾成九,九尾狐可是世所罕见的强大妖兽!”

      封暮远皱眉,张口欲言,司命星官又道,“您别忙,而且您看这里——某年,毕方、白泽战于廖丘,白泽败、避入青丘。到时,您救下白泽,管他要什么没有?”

      “……”封暮远沉默良久,最后极勉强地点头,算认可了司命星官的说辞。

      司命星官见他答应,便又嘱托了一些事,让封暮远准备好后就到虚宿宫等他。

      封暮远也不拖泥带水,去看过青棠无事,就整装下了界。

      结果,下界后才发现司命星官说的都是屁话——他这都什么地狱求生模式?

      小小狐崽没有裂尾、也没有灵力,便不能化出人形、讲出人话,虽说且青丘是废墟,但这样想利用青丘做庇佑的可不在少数——人族的叛徒、魔族的伤患,这里猛虎、野狼以及不少附近的猎户。

      他现下还在幼崽期,只有一条长长的大尾巴,每天都得东躲西藏、艰难求生。

      即便他能重头开始修炼,但也好几次因为急功近利而险些走火入魔。

      看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雨,封暮远长叹一口气,叼起尾巴,溜溜黑眼睛不甘地瞪向天庭。

      ——早知司命星官如此不靠谱,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正想着,他的耳朵动了动,巨石后有人类的脚步声——

      伴随脚步声传来的,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你不说就在这附近吗?雨下成这样,只怕早跑没影了!”

      “不会,我观察了好几天了,就它一只,毛色还挺好的,雪白油亮,自从狐族被灭后,雪狐可是世所罕见的珍品。若我们能捉到、剥下皮子来献给大王,说不定还能封个小官当当呢!”

      “那……我们再仔细找找?”
      “好,仔细找找,还有陷阱也要布置好。”

      封暮远听着,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更小了,他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听身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巨石不是山洞,只要这两个猎人绕过来、就能发现他。

      轰隆一声,又有雷响。

      封暮远放下尾巴,嗖地一声窜进旁边的乱石里。

      原本他的速度够快,那两个猎人也没发觉,但他到底不是狐狸,实在不太熟悉这身体,慌乱之中不慎踩到一截树枝,不大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尤其明显——

      “在那!”
      “快追!”

      小狐狸在雨中狼狈逃窜,一身雪白的毛都变成泥黑色,两个猎人穷追不舍,一步步将之逼入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中。

      即便封暮远奋力挣扎——但眼下的他就是一只小狐崽,能用的攻击就是爪子和牙齿。

      两个猎人经验丰富,找准机会就是一个麻袋罩下来。

      黑黢黢的布口袋遮天蔽日,封暮远被套了个正着,四爪并用都没能挣脱,粗粝的布口袋它也咬不破,只能气喘吁吁地趴在袋底,整只狐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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