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历劫未归后》甜辣鱼鱼

39、第39章

　　青棠去了太久，润魄寒冰上升起的白雾也越来越浓。

　　封暮远在船上来回踱步、实在难捱，便御剑凌空，远远从高处往下探。跟他们前来的船员早被遣回埋金山，附近海域上仅剩下熟悉他们的海族，他不再顾及，直捏了个驭风咒打上那团白雾。

　　浓雾散去，露出摊在海面上的硕大“眼睛”。

　　青棠站在那眼睛的中央，他青色的衣衫被乱窜的灵流鼓起，很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封暮远喊了好几声，立在冰面上的青棠却好似没听见，根本没给他回应。

　　眼看散去的浓雾又要汇聚，封暮远又叫了青棠两次，见他实在没反应，便想用灵识通感去唤他。

　　结果才凝神，就听见海面上嘶嘶传来碎冰声，封暮远低头，骇然看见润魄寒冰的整个冰面上裂开了数道口子，黑色的裂缝蜿蜒横阔，很像一张巨大的蛛网从空坠落。

　　他着急，忙灌满灵力叫人。

　　强大的神光从天而降，虽一碰触到润魄寒冰就被冰层上的寒气消散，但站在中央的青棠终于有了反应，他摇晃两下缓缓转身，仰头看了过来——

　　“……”

　　封暮远从没见过青棠这样的眼神：有悲伤、有惊讶、有绝望，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眼尾殷红，偏浅的眼瞳晶莹闪烁，像是盛满了泪水，又好像只是在反射冰面上七彩的光。

　　他被那眼神镇住，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肆虐在冰层上的裂缝终于汇聚到中央，由润魄寒冰形成的厚厚冰层咔嚓咔嚓从中心裂开塌陷，如撕裂的绢帛般张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一下将青棠整个人吞没。

　　沉没的大块冰山掀起滔天巨浪，乱窜的灵流也因洋流的关系变成飓风，强大的冲击力让封暮远的灵剑都剧烈震颤起来，而他们头顶原本清朗的天空也突然汇聚起大片乌云——

　　“阿棠——！！！”

　　封暮远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观察身板的变化，也忘记了润魄寒冰能炼化世间万物的警告，他不顾一切纵身下跃，想伸手捉住青棠，最终却只是被越来越浓的白雾裹去。

　　守在归墟之眼外的海族，也被眼前的一切吓住：

　　只见神墓上的冰大块大块沉入海中，他们头顶上空的云层一团团堆积，云层越压越低，最后和灵流乱窜升起的白雾融为一体。

　　在那一片浓白中：天空、大海似乎连成了一线，隐约闪着淡蓝色光晕。

　　震惊过后，鲛族护卫长几个甩甩鱼尾，还想靠近。

　　结果汇聚在半空中的灵流忽然发出轰鸣，一声巨响后，重重云团炸开、变成了越来越大的暴雨，每一颗大大的雨点中都蕴含着无限灵力，碰触到海面后，散射-出白光点点。

　　一点、两点，以至于千万点，巨浪滔天、大雨倾盆。

　　靠近的海族只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威压扑面袭来，耀目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一片海面。他们失去意识前，隐约看见归墟之眼的方向上，有一团无色透亮的水缓缓升起，在它的浇灌下，有一株透明泛白的树木在海上飞速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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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鲛族护卫长再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他从深海龙宫的居所坐起身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宫外成群结队的蓝光水母，还有水母身后大片生长的白色珊瑚。护卫长急忙游出去，发现即便是深海中的海水，都变成了澄碧的透蓝色。

　　细白的海底沙上，小鱼们在嬉游，远处珊瑚丛上空，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鱼群掠过。

　　曾经弥漫在海底的黑油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是那些落在白沙上的同族残骸都好像从没存在过。几个虾兵蟹将见他醒了，纷纷过来见礼，而鲛族护卫长只是抓着他们，着急问，“公主殿下在哪里？”

　　听见这个，为首的虾兵目光躲闪，犹豫片刻后才小声回答，“殿下在圣墓附近。”

　　得到答案的护卫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归墟，还没靠近，就发现原本冰冷的归墟海水，变成了和深海龙宫一般无二的温暖。而覆盖在圣墓上的坚冰悉数消失，只剩下盘桓在深海龙脊上的星斑鱼在闪闪发光。

　　鲛族帝姬远远停在圣墓入口处，长长的鱼尾边，有许多懵懂的小鱼在玩气泡。

　　“我和父王，找遍了整片东海……”帝姬没回头，声音沙哑，“但……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就连一片衣料、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鲛族护卫长顿了顿，缓缓游过去，停到了她身后。

　　这时，护卫长才知道，归墟之眼消失了，连带着青棠和封暮远一道儿。圣墓上空再也没有靠近就会令人消失的寒冰，也没了冰面中央那股强大的力量。

　　与此同时，泄露在水底的成片黑油被净化，死去的珊瑚丛也在一夕之间消无声息地复生。当时帝姬他们留在封暮远给他们划定的结界内，只看见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白光，整片海域就都被净化了。

　　“塞泽岙附近，我也去看过……”帝姬说着，又摇了摇头，大颗珍珠从两颊上坠落，“被炸开了裂缝消失了，那些黑油也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所在的东海，西部和南部的鲛族也先后传来了讯息，说他们的海域也发生了变化。

　　“若我知道……若我知道净化海域会让他们消失！”帝姬红着双眼转头，“我……我一定不会……”

　　护卫长摇摇头，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轻轻用鱼尾安慰地拍了拍帝姬的。

　　青棠和封暮远消失的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回了埋金山。

　　王武知道后，不顾腿伤未愈，当即亲自驾船出海，并发四海通令到附近的海贼，让众人帮忙留意。然而，找寻了三五年时间，还是一无所获。

　　在这三五年的时间里，皇太子和九皇子终于还是闹翻。

　　皇太子下毒暗害九皇子不成，反被早有准备的北营军当场格杀，高门望族的大户们趁机指责北营军祸乱朝纲，而朝堂中结党营私的种种贪-腐案，也被北营军拿出来攻击朝堂。

　　叡朝维持了不久的平静再次被打乱，趁着大乱，在林夫人的帮助下，四海号寻到了隐居在海外的几位前朝重臣，由他们出山后，拥立皇十七子统一南北、处理了皇太子党羽、九皇子和北营军。

　　不足十岁的皇十七子登基，由老臣们辅政，王武分别和朝廷、鲛族盟约，开启了独属于叡朝的大航海时代。悬挂四海号大旗的船只越来越多，甚至都停靠到了红夷国海滩，却——再也没人看见过封暮远和青棠。

　　如此又过了十几年，皇十七子亲政。

　　很奇怪，成年后的他和他的兄弟们长得并不像，反因有一双桃花眼的缘故，每个曾见过青棠他们的人，私下里都会议论，说这位新帝——三分像四海号的二当家，七分像二当家身边的那位封公子。

　　新帝性格沉稳、勤奋好学，凭借自己的文治武功、罗经航海，竟渐渐将叡朝的版图扩大到远海，塞泽岙下蕴含的那种黑油也被他着专人开凿，叡朝水师、商船由此取代红夷国，成为了名噪一时的海上霸主。

　　鲛族因此数度想与之联姻，新帝却总推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后来某次航海，他不顾众臣反对迎娶了一位来历不明的海族男子进宫为后，并昭告天下、此生不再娶。

　　宫人们都猜测这男子是鲛族近亲，因皇帝陛下私下里，总爱亲密地叫他“小鱼”。

　　只有搂着新后的皇帝知道，他小时候，还曾说过他想吃他。

　　而那个告诉他魔鬼鱼不能吃的棠爹爹，却没有看到在他的主持下：海清河晏、四海升平。

　　见他出神，新后笑着将一枚烤贝递过去，“又在想你两位爹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多半不在了。”

　　伺候在旁的小宫女神色微变，担忧地替皇后捏了一把汗。

　　然而年轻的皇帝陛下只是笑笑，凑过去在皇后唇畔落下一吻，“我始终相信，他们只是去远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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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天界寝宫的大床上，一睁眼，就对上了姨母牡丹花神盛满忧虑的双眼。见他睁眼，牡丹花神还愣了愣，一揉眼睛后，泪水就止不住地落下来。

　　“姨母，我还没死呢……”青棠有气无力，怎就开始号丧。

　　“小没良心的说什么呢！”牡丹花神伸手拧他，取出绢帕来擦干眼泪后才道，“你要吓死我们吗？下回可不许去了，封暮远历劫，你跟着瞎添什么乱！”

　　青棠眨眨眼，十分有眼力劲儿地没有火上浇油、问封暮远情况。

　　牡丹花神数落了他一顿，看着他眨巴眼睛，又不忍心告诉了他——润魄寒冰已被顺利带回、保管在虚宿宫内，而封暮远已经又下界去了。

　　“又去了？！”青棠一下从床上弹起，“怎么都不……多休息几天？”

　　“还要休息啊我的小祖宗？！”牡丹花神怪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昏迷十多天了！”

　　十多天……？
　　青棠懵了，他自己怎么一点儿没感觉。

　　“要不是医仙过来看过你无碍……”牡丹花神将双手捏得咔咔响，“我都想收拾他，你好好的天界小太子，怎么跟着他不是受伤就是昏迷，根本过不上一天好日子。”

　　青棠缩着脖子，听着他这位姨母数落封暮远，实在听不下去时，又亮出自己的同生共死契，“好啦好啦，姨母饶过他，暮远哥哥已经待我很好很好啦——”

　　牡丹花神瞪着那枚单方面结印的生死契约，最终横了青棠一眼，“没出息！”

　　青棠嘿嘿乐着，抱住她手说了好些软话，才好不容易将姨母哄好了。

　　他自己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换好衣服后，总觉得事情很蹊跷——润魄寒冰到底是怎么被收集的，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他在润魄寒冰中看见的倒影，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青棠心里装不住事，送走姨母后就匆忙去常溶天找冯夷。

　　结果还没下潜到极渊，就发现常溶天上空属于冯夷的那颗北星已坠入银河内。极渊内哀嚎一片，冯夷留下的身体上明显有五衰之相，而伺候在旁的两位灵侍都说——冯夷这是下界转世去了。

　　神明……竟还会入轮回？

　　这事很怪，青棠找不到头绪，只能又返回清净天找父君。结果神宫侍卫却说天帝也不在，正到另一重天界帮忙补天漏。

　　“天漏——？！”青棠声音都变尖，“不周山倒、四极废裂，女娲补天之后——哪里还有天漏？！”

　　那天兵也不明白，耸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天人五衰、神明轮回，四极废裂、天漏再现。

　　——这些，没有一个是吉相。

　　青棠想起自己在润魄寒冰中看见的倒影，心中不安之感更甚，只能到虚宿宫找司命星官。

　　荒谬的是，司命星官竟然也不在。

　　青棠无奈之下只能让宫人打开玄天镜给他看——不过诡异的是，玄天镜上，转世轮回的冯夷竟恰好进入了他们离开的那盏浮灯，变成了一条从深海中托生的魔鬼鱼。

　　而在镜子中，青棠看见的倒影并没有出现，润魄寒冰如镜的水面上，只映照出青棠艳丽的五官。

　　那一瞬间的虚像，仿佛成了他的幻觉。

　　就在青棠沉思时，司命星官抱着一卷命簿从外面进来，一见到他，就笑着凑过来把命簿递给他，还顺便打了道灵光上镜面——

　　“小殿下，我就知道你要来管我要这个，喏，给你！”

　　青棠皱眉，心里有满腹疑问、本不想接，结果一打眼瞥到玄天镜，眼睛瞬间都发光——

　　镜面中照出的是一片原始密林，洒满金色阳光的碧草中央，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正在梳洗自己的毛发，它有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以及一条蓬松卷曲的长尾巴。

　　竖起来的爪爪上，肉垫是粉粉嫩嫩的颜色。

　　青棠：“……”

　　“您看，封先生这次去的是个……诶？！”司命星官叫起来，“小殿下您没事吧？您鼻子怎么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