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倾君》拂尘为君

17、第十七章 与君情定三生石

　　冥界的三河途边，彼岸花盛开，世倾和玄明随着引路的冥差走在黄泉路上，一群死后下了地狱的灵魂，在他们身边排着队走去孟婆桥。

　　世倾看着那些面部可狰的灵魂体，一颗心早早地就飞在了嗓子眼，虽然除魔斩妖也历练有几百年了，但生前死后还是很不一样的，冥界阴气非常，百鬼点灯夜行。

　　“过吾奈何桥，须饮孟婆汤。了却三生念，再做好儿郎。”一蓬松着白发的老妇人，眼被一条白绢蒙着，站在桥上为前来的鬼发着绿油油的荧汤。

　　世倾看着就一阵反胃，不由得抓着玄明胳膊的手又收紧了。

　　“有天上的客人来了，里面请。”孟婆感觉到他们的气息，自觉地给他们让了路。

　　途经了好几座阎罗殿之后，世倾问道：“帝君，冥主会答应让我们带走凌玉真君的真魂吗？”

　　玄明摇了摇头：“她不会，也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有位上古神可以。”

　　“上古神？冥界怎么会有上古神存在？”世倾不解了。

　　玄明轻笑，话里带了许些尊敬之意：“是平心娘娘，她是开天大帝神陨的精血所化的十二巫之一，上古时期群妖恶起，曾发动大战，平心娘娘有大慈悲之心，感天地阴魂飘荡，无处安放，遂舍弃自身化作六道轮回，自此三千世界中死去的生灵可以轮回转世，天道降下功德重为她重塑身体，作为冥界极尊的上古神，不死不灭，不得出冥界。”

　　世倾蹙眉问了：“那平心娘娘不会闷吗？”

　　玄明继续说道：“自天地伊始诞生的神明，早已将心中无尽的爱意皆系于苍生，以苍生喜悲为乐为忧，境界远在三千之众之上，自然超脱于三千世界七情六欲的束缚。”

　　“帝君，神不能有专一于一个人的感情吗？”世倾问着，很认真地看着他。

　　玄明听了脚步微顿，注意着前面的路，摇了摇头道：“不能，一个人若有专一的情了，便是偏执，偏执会产生欲望，是心魔，也是生魔养祸之源，这样的人，是成不了神的，天道也不会放心将苍生交给这样的人守护。”

　　“可是，我……”我突然很希望你不要走化神这条路了，听了你的话，有些难过，虽然这个难过好像没有根由，但是心里有些疼，好想哭……

　　玄明微偏头轻问：“什么？”

　　“没……我们走吧，还要帮祟女呢。”世倾垂了眉眼，咽下了后面所有的话。

　　没转几个路口，他们被冥差带到了一座大殿中，一黑袍的女子散发披肩，正闭目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打着盹。

　　冥差一作礼，恭声道：“吾主阿阎，人已带到。”

　　“好，退下吧。”女子睁了眼睛，魔音贯耳，说着便放下了胳膊，等冥差离开后，漆黑的眸子流转在两人身上：“天宫与冥界素不相谋，战神此行所谓何事呀？”

　　玄明敬道：“求万宗垣一位真君的真魂。”

　　冥主眼神微眯，缓缓起身：“我冥界只收三千世界的鬼魂，修真的真君死后，真魂该是入天宫的，战神这个忙，我倒是无能为力。”

　　“失了灵元的修真人，只余真魂一缕，自当去不了天宫，魂魄残缺也不入冥册，我此行是求见平心娘娘的，还请冥主允行。”玄明客气说完，便作了一礼。

　　冥主听他提起的人，倒是怒了：“平心娘娘是最后一位上古神，地位何其尊贵，哪能是你小小战神就能求见的！别忘了，这还是我冥界之地！”

　　玄明看着越来越走进的冥主，透过她的身形，看着大殿上的上古壁画，话里不带情绪道：“如果非见不可呢？”

　　冥主注意到他视线，走近玄明，嘴角起了一道高深莫测的笑：“啧啧，也不是不可以，你去见一面，只是……”说着盯着玄明，惨白的手一抬指着一旁的世倾，缓言威声道：“她！要永世留在我冥殿中，冥火我早看腻了，麒麟火，甚美。”

　　说完，冥主手里闪出冥火就朝世倾探去。

　　电光火石间，玄明起手阻了她的手，将世倾护在了身后，晦暗的眼神扫了她一记，不容却步道：“恕难从命。”

　　见冥火被阻，冥主也不恼，漆黑的眸子看着玄明，收了手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她又不是天宫的人，你紧张什么？莫非你动了尘心？”

　　“求见之事因她而起，此行自然无她不行。”玄明一席话古井无波，看不到一点感情的样子。

　　冥主在他面前踱步慢声道：“你如果是一个人来，没准陪我七天，我便允了，三千世界里谁人不知你战神风姿，传出去，倒也是一段风流美事。”

　　听到这冥主居然有此等念头，世倾说道：“你不是就要麒麟火吗？我给你个火种不就行了。”

　　冥主听完拒道：“不，你那小火顶多算是添色，我要的是，你留下来陪我。”说完，闪身接近了世倾，俯身眯着眼嗅了下她身上的味道，再睁眼时发现脖子上架了一柄银恍恍的冷剑！

　　“倾倾，我们走吧。”玄明牵着世倾，冷眼看着他眼前的冥主，说完便提步离去。

　　“慢着！你们……”冥主熊熊的怒火气还未散出，有一道威声从她身后传出。

　　“阿阎。”随着那人唤她的声音起，冥主身后的壁画，光芒乍现。

　　冥主听声转身便跪伏在地，双手掌心向上摊放在头的两侧，敬畏道：“九代冥主阿阎，参见平心娘娘。”

　　那声音继续道：“阿阎，让他进来吧，麒麟留下。”

　　“是。”冥主应着便起身了，开了壁画空间，做了个请的动作，将犹豫担心的世倾拦下了。

　　“放心，我会带回凌玉真魂的。”玄明轻声和世倾说完，便往壁画中行去。

　　世倾看着挡在眼前的冥主，也只好作罢。

　　“小麒麟，他紧张你，你也紧张他？说吧，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说给我听听。孤寂万年也乏了，你就当给我解闷吧。”

　　“他不会有事吧，平心娘娘凶不凶？”世倾还是一脸担忧。

　　冥主挥袖瞥了她一眼：“你对你男人好歹多些信心，虽然他只是一介小小战神而已，但在三千世界里，但凡有他打不过的，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再说，平心娘娘是上古神，也犯不着和你们这些后辈过不去，能接应他，许是他身上有机缘，具体什么机缘，我也不懂，平心娘娘很少现身主事，行事自有天机不可泄露的深远意义……喂，你脸红什么？”

　　世倾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蛋，有些窘迫：“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是跟着帝君学本领而已。”

　　冥主听了有些好笑，双手燃起冥火横扫了整个大殿，冥火灯也燃了起来，映出了满满几墙的卷册：“你看到没！这是我数万年看过的案卷，每一宗案卷都是那些亡魂的生平往事，我记得他们死前每一次幸福的眼神，三千世界里有爱的地方，就有他们生前的幸福，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你休想骗我！我在冥界见过痴情的鬼魂留恋三生石，不渡往生河，千年百年只等一人从桥边路过。我看不见他们眼里半点生前的情绪，只有无限凄凉，我问他们为何不走，他们说不知道，只知道等一个人，我问他们等谁？他们说忘了，时间太久，模糊了，你明白吗？这是爱的牵引和执着！三生石，是冥界里我唯一一处动不了的地方，我给不了他们解脱，这让我很失败，我拼命地想弄明白爱是什么！可是，这么多卷宗里，我只能浅浅地记得无数幸福的眼神，你和他在一起打心底里流露出的幸福，还有为他担忧的眼神，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是……”世倾眨了眨眼睛，好像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懵懂的迷雾跑出来了。

　　冥主继续问道：“如果有一天他会永永远远离开你，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像那些留恋在三生石不得往生的痴魂一样？”

　　“我……”世倾蹙眉了，她来的时候见过那些痴魂，但是不知竟还有如此深沉之意。

　　见她半晌不答，冥主倒是轻笑了：“你心里的答案，让你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世倾点点头，有些为难，有些苦恼：“嗯，我知道了，可是，我害怕……好像，若是走错一步路，我和他身后就是无尽深渊了，我不要紧，可是，他不行，他是注定要成神的。”

　　冥主靠近她，手搭着她两肩，看着她眼睛，缓声道：“爱的出现，谁都没有错的，你看，一闭眼一睁眼，我眼里只有你，也只能抓住你，什么事都不在我眼里，这是当下。”冥主说着放开了她，继续道：“一个人抓住的也只有当下，他的未来不是你的束缚，而且，爱是能创造奇迹的。”

　　“奇迹？”世倾疑惑了。

　　冥主负手，眼里的漆黑渐渐褪为柔和，像是陷在了回忆里：“嗯，我见过。数万年前，我有一个朋友，她是冥界最好看的花，叫曼陀，我在三河途无意间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化形，很白净漂亮，我把她带回去养着，后来她化形了，陪我一起穿梭在卷宗，陪我度过了漫长寂寥的时光。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很感激她，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叶子，她说她一定要长出叶子来，如果有谁能帮她这个忙，她能将命都给他，繁芜间管这样的心境叫做‘以身相许’，我问了平心娘娘，她说每一朵花都是特别的，曼陀能开在冥界意味着永生，而永生也会有代价，曼陀的代价就是她的叶子。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曼陀，希望她不要执着下去，她不吃不喝伤心了好久，我劝她没用，有一天她和我说要出去散散心，我允了，以为和平常一样，她午夜便会回来，可是，没有，她生生地离开了我一百年，我也找了她一百年！后来血月之夜，一个断臂的鬼武士将奄奄一息的她送回来了，鬼武士将走的时候，她抓着鬼武士的肩，眼里流露出了爱意与感激，最后竟将自己的花魂全献祭了出去，完善了鬼武士残缺的灵魂，将鬼武士从游魂鬼拉到有做冥差的资格了，而她的花魂散了，现出了本体，鲜红色的，血一般的妖媚。

　　后来鬼武士和我说，他是在冥界四大恶鬼之一的修罗士的囚牢中，将她救出来的，中途修罗士被发现了几次，才硬是磨了一百年。

　　我封了鬼武士在我殿里当差，他犹豫了，问我曼陀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把叶子的事情和他说了，他说他曾经是天宫叶神的弟子，因为偷食灵叶，贬入轮回永世不入天宫，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他想为他做些什么，于是救了她，可是她还是负伤了。

　　最后鬼武士献祭了他的灵魂覆在了曼陀上，奇迹般地，曼陀长出了叶子，鬼武士从花里走了出来，说曼陀担心我孤寂的岁月，于是留了他一半的灵魂出来做冥差，我允了。

　　后来我把曼陀重新种回了我初遇她的地方，给她换了个名字，叫彼岸，她找到了心之所向，也愿她带着爱守在三河途边，唤醒更多经过三生石的游魂。”

　　“好凄美的故事，可是……”世倾想了想说道：“我经过三河途的时候，她没有叶子。”

　　冥主深呼一口气，细细看着满满都是卷宗的墙，说道：“小麒麟，爱是有代价的，她如果选择了爱，七天一过，她的鬼武士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和花魂不一样，鬼武士就此消散于天地，世间再无爱人，她放了他一半灵魂，是以爱养魂。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相错，永远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是她的选择。”

　　“可是，鬼武士在世上，也会伤心的。”

　　“千佛垣的大能也无两全法，我很希望……曾经的曼陀能回来。”随着她声音落下，大殿中的冥火飘下围绕着她，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头埋在黑袍里，有轻轻的呜咽声。

　　世倾抿了下唇，走近她，在她旁边坐下，她知道失去好朋友的痛处，也没出声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在大殿的冥火渐渐无光，愈加漆黑的时候，身后的画壁散出光华，猛地一下亮了：“她，还可以回来。”玄明踏着虚空从里面走出，手中拿着一个木盒，说着便将木盒递给了站起走过来的冥主。

　　“这是？”冥主轻颤的手覆盖在灵溪叶上，感受着叶子下那缕熟悉的花魂。

　　玄明解释道：“她的眼泪凝成的花种，你是平心娘娘最认可的一代冥主，她在你的事情上留了心，你曾用曼陀的眼泪唤醒过平心娘娘，你的这一道意难平，她愿意帮你。”

　　“谢谢平心娘娘，谢谢玄明帝君肯出手相帮。”冥主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壁画和玄明磕了两下。

　　“嗯，倾倾，我们走吧。”玄明淡漠地应了，去唤世倾。

　　“好，等一下。”世倾笑着应了便往前将冥主扶起，手里翻出一个玉瓶，交给她说道：“姐姐，这个瓶子里有我的一道纹，打开会生出用不完的麒麟火，这个留给你，你是个好冥主，下次见面，我再给你讲我的故事。”

　　“好，你们以后便是我冥界的座上宾。”冥主一躬身，眼里动容道。

　　冥差送他们过了奈何桥后，便告别了两人离开了。

　　到了三生石，他们停了下来。

　　“倾倾，你相信爱能创造奇迹吗？方才，平心娘娘和我说了曼陀的故事。”玄明看着不远处的彼岸花，话轻轻的。

　　“嗯，相信啊，刚刚阿阎也和我说了，我以前不明白自己的心，现在我明白了。”世倾说完，碰了碰鼻子，笑了笑，心里甜滋滋的。

　　“明白了什么？”玄明看着她，柔声问。

　　世倾低着头十指轻合叩着，慢慢道：“喜欢一个人，眼里是会闪现出幸福的星光的……”说着他见帝君伸来一只温和的手握住了正叩指的手“帝君，你……”低声惊疑了声，她抬眼撞入了一方似乎流转漫天星河的深邃眼眸。

　　“有星光吗？”星河眨了一下，玄明的声音轻轻传来。

　　“什……什么？”世倾脑子里面炸开了好几颗烟花，感觉心都停了好些时候。

　　“看得见，我对你的爱吗？”玄明见她没回神，轻笑了，敛了眸子，继续问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玄明，睫毛微颤，世倾心里的情愫漫卷，脱口而出却是确定的问话：“和……和你对苍生的爱，一样吗？”

　　世倾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会问这个问题，可是，喜欢一个人好像就有了私心。

　　玄明轻声：“不一样。”

　　世倾脑袋里又炸开了好大一束烟花：“是偏执？”

　　玄明笑了，将她额边的碎发绾去她耳后：“嗯，这份独一的爱，只给你一个人。我愿意为了你，拼一个奇迹。”

　　“可是……千佛垣的大能都没有办法。”知晓了玄明的话外之意后，世倾还是有些放不下心，虽然多愁善感不是她的风格，但涉及到玄明了，她本能地会想好多好多。

　　“我能有办法的。”玄明的温和声线好像就有化解万千沟壑的力量，“倾倾，以后的路，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你愿意吗？”

　　世倾反牵着他的手，笑着道：“愿意呀，如果这是梦，我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世倾跟着玄明回到了祟中镜中，将凌玉的真魂和灵元放在了这一世凌玉的转世身上，转世落地恢复了他的真身。

　　祟女没了灵元支撑，整个人很是虚弱，她被凌玉扶着，接过了玄明递给她的灵溪叶，很是感激的和他们道了谢：“谢谢帝君，还有倾倾，如果没有你们，我不知道我还要人不人鬼不鬼多久，我师父也难以走出轮回的困境，谢谢你们。”

　　世倾笑着道：“没事了，帝君也说了，紫微垣边陲有一座蓬莱仙山，那里有肉灵芝能重塑你的精魂与身体，以后你们能好好在一起的生活，就很好了。”

　　玄明也点了点头：“嗯，有灵溪叶在，蓬莱仙君会让你们进去的，修养百年灵体便好。”

　　凌玉拱手拜谢：“多谢帝君和倾倾姑娘的相救之恩，日后二位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凌玉在所不辞！”

　　“去吧，前尘路远，天鹤可以载你们一程。”玄明说着，翻手轻甩出来一枚鹤羽，随着它飘落，俨然化成了天鹤的样子，正仰头鸣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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