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倾君》拂尘为君

16、第十六章 与君往昔历练间

　　三天后的清晨，世倾刚下了早练在炊膳间忙碌的时候，听见了门外由远及近的熙熙攘攘的声音。

　　然后就是殿门开了又很快合上的声音。

　　进了殿门的绛月仙君打趣了：“哈哈哈，帝君，这是倾倾姑娘要的仙侍，你都把令牌给她了，脾气从何来？”

　　“本君竟不知她如此爱热闹。”玄明手里拿着一把快雕好的木剑眼眸都暗了。

　　“倾倾在哪，我去和她说。”绛月知道这人是不会放人的，于是直接略过了他，问世倾去处。

　　“炊膳间，一个时辰后我会带她去历练，别误了时辰。”玄明指了路便提步离开了。

　　“知道了，摊上你这么个修炼狂人，真是为她心疼呢。”绛月笑着别过他，就往炊膳间去了。

　　刚乘好满满一锅米粥，世倾便招呼到来人：“姐姐来啦，我刚做完早膳，一会儿一起吃，还提前准备好了米粥和四味香饼，都是藏海山的特色，等会儿仙子们也可以一起用膳。”

　　绛月夸道：“倾倾姑娘手艺了得，色香和天宫的很不一样呢，多了纯朴滋味。”

　　世倾笑着擦干净手道：“过奖了，我方才听帝君好像把大殿门关了，我先行请仙子们进来。”

　　绛月点点头和她一同前去，到了大厅却发现殿门不知何时开了，仙子们也恭敬地一字排开。

　　帝君已经在殿中坐好，正等着他们来。

　　“参见仙君，见过世倾仙子。”众仙侍见了她们过来也纷纷行礼。

　　“帝君……这……”世倾小跑着过去了，绛月只是笑着一言不发，一步一生辉地优雅过去了。

　　玄明示意她在席间坐下后，便和下面的仙子说了：“早膳时间，按本君方才吩咐的去吧。”

　　“是。”众仙侍应着便分了几波各司其职，在大厅里添置桌椅的，从炊膳间上菜的，还有再添茶点的。

　　没一会儿，世倾这一桌都摆满了膳食，玄明看了她一眼，喝了口米粥，“以后你可就不用为这些琐事分心了，早晨可多休会儿。”

　　世倾憨憨小声道：“嘿嘿嘿，早晨也多谢帝君帮忙和面了，不然我饼都做不出来。”

　　正喝米粥的绛月惊了下便夹了两个饼：“帝君和的？我多吃两个不过分吧，咳咳，一会我还带两个饼去给天君尝尝，也可以吧？”说着还征求了下世倾的意愿。

　　世倾吃着香饼道：“当然可以，还有多的。”

　　仙子们也是头遭有这样的待遇，在帝君眼皮底下吃共进早膳，这是万年来有过的吗？放在曾经，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一时，众仙子暗自开心又显得十分拘谨。

　　微妙的早膳时刻过去，玄明交代了绛月几句，便带着世倾离开了……

　　这一去……

　　刀光剑影里，三千世界中，五百年弹指一挥间，见过凡世间生离死别的情谊，也让世倾成长了不少。

　　她随帝君走遍三千世界，封了极光海外的千年镜中妖，降伏了瑶山吃人妖兽鬼雕，端了鬼域血蝙蝠的老巢，在极荒之地也见到了上古一位神陨落的遗迹，颜渊湖吞人海妖的传说也破开了迷雾……

　　有很多次，她觉得她和帝君就像是在生死边摇摆的人，帝君并不是百毒不侵，帝君受伤了也会疼，看别人伤心难过，神情也会有不忍，他不是画本里冷酷的那样形容，而是……一束光，哪里有黑暗，哪里就一定会出现的那一束光。

　　即使百忙，帝君也会抽空带她练剑，还会陪她逛集市，走到哪里便看哪里的风景，她眼里见过星辰大海，心里愈发装着她的神明，有的光见过了就会离不开，知道光的温暖了，就想着一辈子这样处着，倒也是一生的美事儿。

　　可……在思归崖的祟中镜里，她好像懂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万宗垣，修真者聚集之地，里面有一方名祟中镜的地方，传说这个地方是因为一位天赋异禀的绝世女子惨死在此地，其怨念所化其身，万宗的人称她为祟女，而祟中镜是唯一能连接她的地方。

　　她能满足所有来投奔她的修士的愿望，她只吃修士们一点点东西，那就是他们身上的野心之气。

　　有一届万宗主曾败于野心之下，被她侵占了真身，在她屠戮四方之时，一次偶然，被一位外乡人趁虚而入盗了她的心，从此她更疯魔。

　　那位外乡人炼化了她的心后，成了叱咤一方的英雄，时隔了百年，那人练就了一身奇本领，带着众多正义修士讨伐她。

　　决战那一刻，她看着那人，眼神却空洞了，她说：“我就知道，谁会知道我弱点呢……师父，上次……你留情面……也留祸患了……这次，可别心慈手软……徒儿这么多年，人鬼不是，也很痛苦的……”

　　那位修士面上没有动容，可最后一击还是留了私心，将她永久地封在了祟中镜里。

　　后来每百年她师父的转世都会过来看她，她每次都会问：“师父，你这又是何苦呢？”

　　世倾听玄明说起，冥界有一种人是不喝孟婆汤的，那就是罪孽深重的人，十年极刑转世轮回，同样的路会走了又走，该失去的会再失去一遍，该得到的机会如若错手，便不得救赎。

　　祟女原叫林弦薇，她师父是万宗年纪最轻的真人，尊为凌玉真君，凌玉在弦薇很小的时候收留了她，收了她做唯一的弟子。

　　然而，日久生情……

　　师徒恋，放眼三千世界都是不被允许的，自古尊卑不伦，他们犯了禁，于是在一次除魔集会中，众家软禁了真君，给弦薇下了局，在她和一众同门合力杀了大妖之后，妖气最后侵食了她，因为其他弟子都吃过御妖果，唯独她没有。

　　她妖气大发毁了宫殿，残杀了数十位修士，最后他师父出来就看到的是她疯魔的一幕，一剑穿心，世人皆以为她死了。

　　只是……感情终归是负累，凌玉将自己的灵元悄悄放进了她心脏的位置，保了她一命，向世人瞒天过海。

　　凌玉因失灵元，便上不了天宫，成不了仙神，本以他的能力，天宫谋个差事不难，可惜了……

　　祟中镜外的一处篝火边，玄明说完就看到一旁的世倾拿着木棍盯着篝火出神，问道：“倾倾，怎么在出神？”

　　世倾回了神，下决定一般道：“帝君，我想帮她。”

　　玄明看着篝火点点头，扔了根柴薪进去轻声道：“嗯，我们此番便是为了让她脱离苦海。”

　　世倾拍了下他胳膊，比划道：“哎呀，帝君，我不是解脱她的意思，我想帮她和她师父在一起。”

　　玄明摇了摇头：“他们的感情世间不容，解脱才是对他们好。”

　　“为什么不容？天上又没有字说不可以，如果天上真有字，那就是这天地错了。”世倾说得很坚定，“人心的偏见是一道鸿沟，再者他们都坚持了数千年，我觉得他们比我更期待这一天，我应该帮他们。”

　　“倾倾，你还是太天真了。”玄明说完，看着她便失笑了，语气也一转，“天上的情海确也太过寂静，那我陪你就天真一回吧。”

　　世倾听完看着他，一脸惊讶却又难以抑制的开心。

　　他愿意懂她，也愿意陪她一起天真，他会陪着她修炼，烈日下、瀑布里、冰泉地、狂沙中……

　　他像是一道光，很早就闯入了她的世界，挥之不去，向之而行。

　　是他，真好……

　　玄明抬眼见了她满满不知名情愫溢出的眸子，轻咳了声，收起心里的一丝莫名慌乱，偏头又扔了根柴薪，柔声：“倾倾，你这般是何眼神？”

　　世倾还是满眼笑意地看着他：“没什么呀，就是非常开心。”

　　玄明笑着轻应了一声：“嗯。”

　　“帝君，你经历的事情也多，不收弟子也是因为担心动情吗？”世倾歪着头问道。

　　玄明闪着深邃的眸子，说道：“不是，我会在天劫降临、天道裂缝前化神，神是不会动情的，但任何情都能束缚住其他人，师徒情也好，亲情友情也罢，所以，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这些联系。”

　　“帝君，此话非也，正因为未来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所以每一次链接起来的感情都弥足珍贵。就像现在，我就很珍惜每一个当下的时光，你以前离开过……我伤心了很久，大一些的时候通透了，未来就是不真实的泡沫，我只争朝夕。”世倾说得很认真，眸子里面闪着坚定的微光。

　　“是吗？”玄明没有看她的眼睛，篝火的光焰映在他侧颜上，和着月光，还显了些寂寥，他起了身往身后不远处的真君荒庙走去，“天色晚了，明天我们去趟冥界，把凌玉的真魂带回来。”

　　“好，一切全听帝君的。”世倾起身小跑跟上他，开心道。

　　深夜，明月高悬。

　　有微风轻袭来，拂过玄明低垂的似羽睫毛，他一件浅色单衣长衫坐在熟睡的世倾身侧，片刻世倾翻了身，他将覆在她身上的外袍提了提，掖了掖。

　　他知她睡来好翻动，每次都会比她晚眠，只是这次他没了睡意，他看着身边容颜还稍显稚嫩的女子，白日里生生压在内心的莫名情绪，翻涌似地袭来。

　　玄明的神识循着心中的翻涌之意，越走越远，直到漫天桃色花瓣飘下，神识随着桃花闯入一片桃林的时候，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绯色倩影，扭头的一颦一笑，脚下生焰步惊鸿。

　　桃林中有一处桃花潭，潭水深不见底，而这几百年间，他见了潭水中一棵嫩芽冒出，到如今已然成了含苞待放姿态，神识追着的那道倩影最后化做旖旎的绯色灵气围了上去，让那花更显清秀之态。

　　玄明踏潭水缓步而去，在那花的面前蹲下来，他看着它，深邃的眼中深埋的尽是温柔的……爱意。

　　忽地，意识海中出现了一道旷古玄外之音，和他的声线一样，只是语气像是过了万载沧桑有些轻缓：“本来命里无一物，生开两岸桃情花，情系于她，你往后该如何？”

　　玄明眼神既定，看着七情花，温柔道：“情缘向来背因果，一念既由我起，自当护她一世安宁。”

　　那道玄外之音回应了：“你，和曾经的我很像。”

　　半晌，玄明轻说：“你半路藏于我意识海中，虽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念这数万年情分，他日若有我能助你之事，相告便好。”似老友一般。

　　那声音轻笑了：“会有事求你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太弱了……”那声音越来越远又消散开。

　　玄明手轻地一抬，一缕灵力旋下覆在了他最珍贵的花上，花慢慢隐去了形态，他提脚便前走去，是更深处的意识海，那里装着他的使命与记忆，只有在一次，违背过。

　　那是数千年前，在天宫，他刚征战回到紫明宫，天君亲自去了宫殿为他接风洗尘。

　　繁芜间素有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俗语，反常的天君交代了一件反常的事情给他，并给了他一块天喻牌——“玄明啊，藏海山最近出了些事情，有一头凶兽前不久出世，生来便能化形，现在是稚童模样，额间有流云火纹，需要你除掉她，以绝后患。绝不可失误！”

　　天喻牌是天君用血下的君令牌，若完成不了君令，会受到七十二周天打下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作为天罚，很少有仙君进去，从没有仙君出来。

　　天君行事自有他的大义，玄明接了天喻，和以前接例册一样，当时的他，觉得此事并没有非要用天喻约束他的必要，反而觉得是天君小题大做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到天喻。

　　只叹说世事无常，也是唯一一次，他违了天君意愿。

　　他下去了藏海山，见到的是一个救藏海山于水火的婴童，他看着那个孩子吸食天火，直至天火消散后精疲力尽，一个不稳从终山崖顶坠落下去。

　　若放任，他自可以不负吹灰之力，回去复命，但……这与他心中正道背道而驰！他放任不了，虽不明白天君为何将她视为凶兽，但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万分美好，她一只救了一方净土的小兽，值得长大去看看。

　　步子比想法更快，他闪身接到了她，他看着这小娃娃全身通红，气若游丝，他动了恻隐之心救了她，也心里暗自立信，绝不会让她有为凶的那一天。

　　后来回到天宫，七十二周天的天雷，几近废了他仙体，他生生地从周天里走出了一道血路，这因果该由他担起，他自不退缩，而他也不是畏惧天道的人……

　　“帝君，下雪了。”好听的声音覆在耳边，将他从往昔岁月的沉淀中拉回。

　　原来一夜已逝，纷飞的初雪里，他睁开眼，看到了她明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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