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卷成话本女王》釉霜

32、032

　　山神庙前面的一大块平地上，有专卖花灯的摊主，为了招揽生意，在猜谜送花灯，甄莜美自诩文字功底不浅，可她不太喜欢在人前卖弄，羡慕地投去几眼。

　　“阿美，去试试，我信你。”温润让他心悸的亲切，好像前几次见面，板起脸来劝诫她的是别人。

　　暗哧中，甄莜美故意昂起头，像只骄傲的花毛公鸡，睥睨走过。

　　魏翀的鼓励消弭在人潮中，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摸摸鼻子，右手抚上胸前，可以，佛珠他好久都没带了。

　　习惯，是个很可拍的东西，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在红尘翻滚，为了莫名其妙让他心悸的人，自己也有那股难得的热情和冲动。

　　简直不像自己。

　　叹口长气，伸出一双长臂，替走在前面的‘小公鸡’，阻隔开来往的人群。

　　灯烛在花灯里，被掩映出七色斑斓，人们的脸，也随之在微笑中，变得有红黄蓝绿多种颜色。

　　魏翀突然也想要看小姑娘的脸，借故上前两步，和她并行。

　　婴儿肥好像已经褪去，显出少女常有的娇憨，并不太大的眼睛，此刻睁的溜圆，微微张开的嘴，显示出她面对那些花灯的向往和喜爱。

　　“要不要买？你带回家去挂你沁芳园的门口，一边一盏，喜庆亮堂。”
　　“不是说灯会结束都会烧掉么？”
　　“那也不一定，美好的东西，能保留一些，也是有意义的。”
　　“喔···如果是京城里，有琉璃和布纹灯罩的，那才是能观赏好多年呢。”
　　“那你喜欢哪样的？”
　　“肯定是琉璃的呀，亮起来晶莹剔透。还有用手一扒能转动的，更好看。不过那样能转动的，还是布纹上画的山水画更好看，可以画上四季景色，多美······”

　　魏翀没应声，只是仔细在听。
　　两人认识以来，唯一正常的几句谈话。
　　他要珍惜，都记在脑子里。

　　甄莜美见他没做声，以为是嫌弃自己话多，她赶紧闭上嘴，一心继续看花灯。
　　同时也在寻思：如果以后也能这般心平气和，像朋友一样，甄莜美是欢迎的。
　　可就怕他忽然又板起脸来教训她，想到这，甄莜美又不想要这样无趣的朋友。
　　脚下自然往前一步，和他错开半个身位。

　　魏翀明白，这是又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场面，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呢。
　　果真是个什么都不隐瞒的直肠子。

　　两人去到卖小食的摊位，吃完元宵，也没看到来之前就嚷嚷要吃二十个的岳缨。
　　她抻脖子四处瞧，压根就没见到人影。
　　“怎么还没过来？再不来我就快要走了。”嘀咕中，不死心站起来踮脚张望。

　　“别看了，今晚这里卖元宵的摊位可多着呢，兴许是在别处已经吃过也不一定。”
　　魏翀掏出一个银锭子，递给摊主老夫妻，“别找了，也不容易。”
　　摊主点头哈腰，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魏翀赶紧走远些，他还不习惯被人这般热络招呼。

　　岳缨爽约，甄莜美有些怏怏不乐。
　　她并没注意到魏翀身后窜过来的一个黑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魏翀微眯眼，望向人群边界，黑魆魆的远处，点头轻嗯之后，那人随后迅速退去。

　　有人趁着这次难得一网打尽的机会，还是来了。
　　找死···，魏翀暗啐，悄悄将那抹小小的身影，扯到胸前，“看路走，人多，小心。\"
　　甄莜美提起裙摆，轻声说谢。

　　前面，她大哥在和抱着小弟的杭秋剪说话，两人有说有笑，引得小弟也跟着笑得像个张嘴的□□。
　　她不由松口气，总算不需要单独面对这张古板冷漠脸。

　　“你且到你大哥那去，记得，不要随意乱走动，有危险。”顺势推她后背，力道太大，让她差点踉跄栽倒。

　　等甄莜美回头，福王已经不知到哪而去了。

　　甄希麒见状，将妹妹拉拢，同时示意杭秋剪，找个合适的位置躲好，等他出现再现身。

　　杭秋剪是见过世面的，她没多问，只冷静说了句，“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担心我们，还有你爹那···”
　　甄莜美眼睁睁看他俩手握在一处，随后放开。
　　这，这场景，来这个······合适么？

　　不等她多幻想，杭秋剪一起抱紧小弟，温柔道，“别怕，你大哥有事，咱们先去捉迷藏，等他来找，好么？”
　　已经有些想睡觉的甄希麟，脑袋懵懵的，像小鸡仔啄米之外，已经做不了别的。

　　甄莜美见到顿然消失的福王，加上立刻离开的大哥，自然会猜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不给人拖后腿，不招人麻烦，便是自己此刻应该做的。

　　当即不多想，推着杭秋剪的后背，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位置。

　　而聚集观灯的百姓，丝毫没注意到有异常，依然兴趣不减，笑闹不断。

　　前面有一棵粗壮的大槐树，而在树的后面，是一道高高的台基，这样的地方，大概是农忙时大家伙在这台基上晒豆类或者芝麻等少量农作物。
　　而在青石板台基的下面，有巨大可藏匿的空间。

　　“走，去那里···”
　　甄莜美手掌脱起小弟的肥屁股，减少在杭秋剪手腕上的力道。两人过去时，熟悉的人，已经全然不见。

　　杭秋剪抱着小弟钻进去，尽管黑魆魆的，甄莜美用手腕绕了一圈，发现里面空间很大，“阿缨呢？”
　　“和那几个小子疯玩到一处，现在应该在北边。”杭秋剪找了处桌腿，坐下，将甄希麟放在腿上，靠在她怀里。

　　“到底怎么回事？我大哥说什么了？”
　　“没事，是有歹人来，你大哥去帮忙。”

　　甄莜美不吭声，有皇帝、有太子、还有福王，皇家最重要的几个，都在这里。京城里想要找机会做坏事的人，应该不少。

　　确实是个好机会。

　　如若真有不测，可以推脱到花灯节上的任意一件事上。

　　花灯起火、人群骚乱、甚至山匪下山，都是很好的借口。

　　如果想把谁推下水，大可以栽赃到那人身上。

　　君心叵测的人，没机会也会创造机会。

　　甄莜美懂。

　　只是想到一直和皇帝交谈甚欢的父亲和童伯伯，甄莜美反倒一点都不紧张。
　　连皇帝出门都保护不了，这大魏朝，便离亡国不远。

　　可三年后大家都在，国家尚存，只是家门遭难。

　　甄莜美并不慌张，她甚至只是半边身子蹲在台基下面，另一半还在朝外到处观望。

　　灯灿烂，声鼎沸，即便是有什么，广场上依旧喧阗，这就表示，坏人并未进来，而在外围便被福王的人发现。

　　好像只过了两刻，岳缨反手握住匕首，正在四处张望。

　　甄莜美知道，危机大概解除了，不然岳缨那比三脚猫稍微好点的功夫，不会这么大喇喇的暴露于人前。

　　不到一会儿，在岳缨周围又出现几个熟悉的声影，有他大哥，也有衣裳脏乱不堪的童天赐，还有发冠都是歪着的魏晏。
　　都在踮脚四处张望。

　　“姐，我先出去瞧一瞧，没事过来再叫你。”甄莜美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

　　等到大家全都汇集起来，七嘴八舌中，没谁提及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讳莫如深中，甄莜美也没想去深挖，打听些什么。

　　只是福王一直到大家回到宅子，都未见他人影。就连一直在一起的君臣三人，都未现身。

　　这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她爹和童伯伯，不会也不见人影。

　　·
　　魏翀的夹心饼战术，是外圈故意松懈，让敌人有机可趁进来，等到进来后，里圈的暗卫开始收拢包围圈，而外圈则是故意做出才发现惊吓状，让敌人能够快速进入夹心层，从而一网打尽。

　　即便是抓来的普通百姓，在询问过后，如果确实没怀疑，便放人离开。

　　这个甄别过程有些长，事情也繁琐，所以甄诚和童光远，也不例外的参加审讯。

　　等到结果出来，魏翀毫不意外，白云贵一伙没来得及清算的一批人。
　　而这批人中，便有五城兵马司忠中城指挥副使余彪，而他，正是甄希麒以前的顶头上司。

　　这让甄希麒尴尬不已，魏翀也理解，索性放他回宅子。

　　甄希麒忧心忡忡，本来刚刚在福王面前有些起色，会不会因为原来上司的落网，让自己遭受冷遇？
　　毕竟用人，还是需要最让人放心，而且忠诚不二的。

　　在路上，甄希麒任由冷风吹过面颊，他在回想，自己在知道逆贼里有余彪时，自己是个什么神色？
　　有没有表现出惋惜或者憎愤？
　　亦或者是一副无动于衷的冷面相？
　　而自己的表现，会在福王那，留下什么印象？
　　他很在意，他无比在意。

　　才出庙门半年的福王，在皇帝不太想管事，太子又还不堪大用的空当中，俨然已经是最高掌权者。
　　难怪深耕朝廷多年，却不被重视的定王会深恶痛绝。

　　只要紧跟福王，一定会有滔天富贵。
　　他并不全都是想为自己，毕竟，甄家能指望得上的，除了父亲，就只有他。
　　为了家人过得好，他也应该奋进才是。

　　宅门就在眼前，甄希麒依稀能听见有人高声说话，也有人在搬运行李，他这才发觉：今日该归城去了。
　　至于案子，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小弟从门里猛地窜出，亲热抱住他的大腿，扬起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大哥，你忙了一晚上啊？二姐可别等你，她睡得打呼，是杭姐姐等了你一晚，我眯着眼，瞧见了。”

　　甄希麒摸后脑勺，他昨晚被余彪的事弄得心神不宁，居然忘了派小厮回来说一声。
　　大不应该。
　　抱起小弟，抬脚往宅门里去，便看到正站在巨大照壁前的妹妹，一袭粉红衣裙，外面穿着一件白色兜帽斗篷，正在和岳缨说话。
　　而这件斗篷，听岳缨说，是福王特意送她的，却被自己穿了第一次，引得被福王瞪眼，好像要吃人。

　　这本是可以当做一个笑话听，可甄希麒现象想来，心中顿时有了决定：妹妹，不就是能够在福王面前，能够了解到更多的人么？
　　他不便说的话，妹妹却能去说。

　　对，就这么做。
　　心下轻松，连小弟的胖乎乎小身体，都不显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