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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陪“姐姐”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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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终于到了这一年的梅雨季,晚上的雨水怎么都下不完,一层层的树叶被雨水从树枝上打下来,家里面的佣人便留了几个在外面的庭院里,专门负责清扫枯叶,整个庭院里便有清扫落叶的声音和滴滴答答的雨声。
韩鹤唳填埋完了哥哥和妈妈的尸体之后,便被管家带下去洗澡。
大家族即使人丁稀薄,多少年存留下来的规矩也如同尺度一般规矩着所有人,维持着家族的运转。
韩家不缺钱,韩慈更不是个吝啬的人,韩鹤唳来了,他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什么,管家也会安排好一切,给他该有的待遇,他更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以这么说,韩鹤唳不过是个连j女都不要的儿子,韩慈便多养了个吃饭的人,也不算什么,压根没有看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里了。
此刻,韩鹤唳站在浴室中间,浴室四周是白色的瓷砖贴起来的,中间是一个白色的浴缸,四周摆放着一些洗澡的用具,柜子里面已经摆放了一身小孩子穿的睡衣,还有几个丫头跟着进了浴室里面。
八九岁,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他们这个世道,14岁便可以结婚了,16岁便可以准备要孩子,所以说,八九岁,确实半大不小。
韩鹤唳攥着自己一身劣质的衣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个浴室,竟然你自己在孤儿院住的房间还要大,而那一个小小地15个平方的屋子里面,就住了十二个孩子。
大户人家一个浴室,可能都要比普通人家的住宅要高级许多。
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子的丫头走上前来,轻声说:“小少爷,该脱衣服了,我们伺候少爷洗澡。”
韩鹤唳红着脸说:“我,我自己洗。”
几个丫头为难的互相看了看,“少爷,咱们若是不伺候少爷洗澡,大小姐怪罪下来,我们是要被抽鞭子的。”
说完,便上手要脱下韩鹤唳的衣裳。
“不要!”
韩鹤唳低低的惊叫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领子,像是什么受惊的小动物。
他满身伤痕,因为受了太多得罪,所以现在终于有了归处,更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不堪,即使是小孩子,也会这样。
见他有点不对劲,几个女佣一时间无所适从,只能转身去找管家,管家匆匆赶来,走到韩鹤唳的面前,一脸慈祥的说:“小少爷,您现在还小,洗澡需要人伺候,这些小姐姐们都很温柔的,你不要害怕。”
韩鹤唳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我姐姐呢?我要我姐姐……”
管家为难的看着他,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若是真的惊动了韩慈过来,恐怕还要麻烦。
他又哄劝他:“大小姐今天累了,正在休息,一会儿您洗过澡,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完晚饭,你还得在睡觉前见大小姐一面,给大小姐请安呢。”
韩鹤唳这才点点头,允许女佣们为自己脱下衣服,他强忍着难耐,露出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还好女佣们都是家生子较多,父母辈就已经在韩家伺候,什么场面没见过,即使见到了韩鹤唳这一身的伤,也都没有说些什么,就像是一群哑巴,安静的给他洗脸洗头冲洗身体,全程手上都带着洗澡的工具,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身子,也没有刻意看他的不该看的地方,然后给他穿上睡衣。
出门的时候,管家笑盈盈的说:“小少爷,大小姐让我带您去她那边吃晚餐呢,看来大小姐十分喜欢小少爷。”
听见管家的话,韩鹤唳眼睛里微微泛出光亮,穿着一身浅黑色白边的绸缎睡衣,跟着管家穿过长长的,光线阴郁的走廊,走到了北边韩慈的厢房前面。
管家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大小姐,小少爷洗好澡了,现在香喷喷的,过来啦。”
管家说话的时候十分的开心,韩鹤唳下意识的攥了攥自己的衣服边沿,直到露露打开门,韩鹤唳才低着头进门。
被露露牵引着坐在桌子边上的时候,韩鹤唳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房间里洋溢着馨香的味道,一双银筷子伸到他的下巴下面,有点冰冷的触感。
韩慈把他的脸蛋端起来,低缓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看着我,低着头怎么吃饭?”
韩鹤唳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刚洗过澡,未施粉黛,一头浓密的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房间里古香古色,除了头顶的吊灯,四周还点燃了小宫灯,趁着眼前的韩慈越发的美丽。
韩鹤唳不敢呼吸,韩慈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眼前的少年,睫毛轻轻颤动,眼睛中似乎带着迷蒙的雾气,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因为洗过澡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修长的细嫩的脖颈——他看起来如此的脆弱,就好像院子里的雨后刚发芽的海棠花,韩慈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杀了他。
韩慈伸出手指,加了一些菜在他的碗里,“你很安静,这一点很好,我很厌恶呱噪的人,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
“知道了,姐姐。”
韩鹤唳乖巧的垂下眼眸,看见韩慈细长的手指被嫩绿的青菜衬托的更加白皙,韩鹤唳伸出手,却发现指甲里面有点脏。
韩慈不悦的蹙眉,突然就翻脸,并起筷子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背上,一脸厌恶的说:“以后把指甲剪干净!”
露露正躺在一边的躺椅上看小说本子等时间去抓周慧,听见韩慈不悦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看见小小少年脸颊边上倏而多了一些晶莹的泪滴,又淡漠的收回视线 ,继续看自己的小说本子。
韩鹤唳很怕韩慈,他惊恐的缩回手,小心翼翼的说:“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泪滴无声的从韩鹤唳的脸颊上滑落,韩慈就知道不该听管家那些苦苦哀求的话,让讨厌的小孩子来自己的房间里吃饭,刚才还好些,现在见他哭了,便不耐烦的说:“不准哭,再哭滚出去。”
韩鹤唳生生截住了眼泪,赶忙在桌子下面把自己指甲里面的灰尘抠干净,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韩慈这才心情好些,又夹了一块牛肉给他,韩鹤唳看着牛肉,刚才的疼痛已经从手上消失,心中带了一点点暖意,他无声的想:就算打他骂他,这是姐姐。
然后,他便开始学着韩慈的模样——韩慈吃饭没有声音,他也小口咀嚼,尽量没有声音;韩慈吃饭很缓慢,他也细嚼慢咽慢慢吃;韩慈吃一口菜,吃一口饭,他也吃一口菜,吃一口饭——一一切都像姐姐,才能在这里留下来,才能有安身之所。他颠沛流离许久,以前只想着有口吃的,活下来,现在却想着,留在姐姐身边,残疾的小鸟,也要尽其所能的弄干净残破的翅膀,蜷缩在金碧辉煌的巢穴里。
晚上吃完饭之后,韩鹤唳又被分配给他伺候的丫头小春带去刷牙,睡觉。
他的房间和韩慈差不多,说不上华丽,但是十分古朴,且洋溢着木质的馨香。
小春一边在床上整理床铺,一边说絮絮叨叨的,“小少爷,你可是好运气了,将来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家大小姐喜欢你,我都看出来了,从没有人在大小姐的房间吃过饭呢,就是咱们大小姐,特别喜静,您虽然是小孩子,但是性子还是要收着点,不要喧闹,惹她不高兴了,可不好,在一个,大小姐喜欢干净,您平日里可别做出一些不雅的行为……”
小春说的话韩鹤唳一样一样记在心里,最后让小春把自己的指甲剪掉,弄得干干净净,才入睡。
第二天五点钟左右,韩鹤唳便被小春喊醒了,他茫然地睁开眼睛,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韩家了,他想问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只听小春说:“小少爷,大小姐让我们给你安排了学业,一个小时之后老师就要来了,您抓紧起来,穿衣裳洗漱吃饭,第一天迟了可就丢人了。”
韩鹤唳还没睡好,就被小春从被窝里抓了出来,大家族的子弟不同于一般人家,他们一定是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比平常人家的孩子要辛苦许多,少了很多休息,多了很多责任。
就比如生在帝王家的那些皇子们,虽然说倾尽天下之力供养,却是为了将来能够有能力和心性供养天下之人,便要承受许多普通人家孩子难以承受的压力。吃得苦是一般孩子的千倍万倍。
虽然说韩鹤唳会不会被韩慈赋予重任不得而知,但是大家族的子弟和皇室子弟几乎是有过子而无不及,那些欺骗平民的所谓宽松的教养是不可能存在的,越是富贵的人家,往往对于孩子的教养更为严格,是比世俗意义上的精英教育更为严苛的教养。
浑浑噩噩的吃完了早餐,韩鹤唳来到书房的时候,管家便把课程表放在了他的面前。
“小少爷,以后您要开始学习啦,努力进步,将来才能成为大小姐的左膀右臂……您看一下,这是我们的课程安排,上午六点到八点钟是国文,十分钟休息的时间会有茶点,八点十分到十点十分是数学,十点二十到十二点二十是英文,中午一个小时吃饭的时间,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是德文,三点四十到五点四十是习武,之后的时间您吃完晚饭之后要完成作业……若是您有其他兴趣爱好的话,周六周日的时间,再另外为您安排。周日下午要空出来,大小姐会不定期的对您的学习情况进行抽查。”
韩鹤唳看着密密麻麻的作息表,原本有些茫然的脑袋慢慢的清醒过来,他点了点头,文静的说:“知道了,我会努力学习的。”
管家见他从善如流,便笑眯眯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韩鹤唳安静的坐在桌子上,看向空荡荡的房间,还有安静的走廊,韩慈一身黑色的西装在楼下坐上了轿车,乌黑的长发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