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金从革

30、二十九、骄阳似火

　　后来，佟非没有再给安然打过电话，他理所应当地想她要忙于准备考试。而他，也要忙于找工作。
　　寒假回到家里，他终日泡在电脑前面。母亲和父亲在他耳边唠叨，他也充耳不闻。他每天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登上□□，他总是熟练地把好友列表浏览一遍。当他在网上看到李文宾或张铁在线时，就会想起那个没有□□号的青蛙妹。
　　记得在C城实习时，有一天，他们一伙人到明益一中教师机房玩。朱玲招呼着大伙互相加□□，说是方便以后联系，当时他刚好坐在青蛙妹旁边，就顺口问她□□号是多少。没想到，青蛙妹漠然地看他一眼，说道：“我没有□□号。”他不信，说道：“怎么可能？现在好多人都有不止一个□□号！”“是吗？可是我没有！”青蛙妹眼睛盯着屏幕，头动也不动。他看了一眼那屏幕，三分之二的是英文，也不知是个什么网站。他自觉无趣，便去问别人的□□号了。
　　说实话，当时的佟非并不相信安然并没有□□号。他认为，说没有是因为青蛙妹这人一向古怪，说不定是傲慢得不想加他！所以，当时的他，是有点郁闷的。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青蛙妹上大学的时候真的没有用□□。
　　晚上，佟非看新闻，听到里面说到全国研究生考试于今日落下帷幕。他靠在沙发上，长吁了口气，想来那青蛙妹是考完试了，不知考得如何。

　　寒假过得非常快，佟非还没有在家玩够就又要回校了。临走前，老妈又向他唠叨了一下工作的事。叮嘱他三月一定要回来参加公务员考试。他含糊地点点头，提上行李关门而去。
　　三月二十号，学校举行了盛大的招聘会。当然，好多被选上的人都是去走个过形式，因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早就和那家学校联系好的，别的不知情的人，不过是去陪选罢了。而那些早就和来招聘的学校沟通好的人，大多都是通过家里的关系去“沟通”的。当然，这些在校期间就与用人单位达成协议的学生还是得参加该用人单位所在县市举行的正式的招聘考试。他们有关系未必就真能进他们想进的学校。这就是现实！在中国，在一个小城市，当教师也并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除了要过五关斩六将地参加一系列招聘考试，最后在分配学校的时候还得靠点关系，否则本来可能分到城里的，偏给分到乡镇上。当然，如果你刚好参加的是省会城市的招聘考试，那么就另当别论了。佟非同寝室的李子，运气就特好，参加了S市成华区的招聘考试，他在S市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过他却凭自己真金白银的功夫进了成华区的名校——成华一中。
　　同寝室的人陆陆续续找到了工作，只佟非还高不成低不就的。通知他去面试和复试的学校不少，可最后他总是被刷下来。有人说找工作得凭一点运气，本来佟非不相信，可是现在相信了。老妈得知他屡次被刷后，又游说他回去考试。
　　最后，佟非当然没有回去考试。老妈来电话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佟非硬着头皮听听老妈的教训，心里却在琢磨，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午，他觉得心中郁闷得紧。就掂了个球跑到篮球场去了。
　　这天打球的人不多，佟非先是一个人投篮玩，后来来了几个不认识的男孩子，看样子像是大一的，他便和他们玩了起来。他拼命地抢跑转投，就在他投入一个的转身间，他瞥见安然远远地走了过来。她和她们寝室的小何块儿说着什么，眼看着越走越近，她们二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小何笑着冲他挥挥手，他停下来，站在篮球场的边上，笑着问道：“你们好！哪儿去？”小何答道：“随便走走。散步。你呢？球打得不错嘛！”他看看边上的安然，她却是默默不语，淡淡地看着他，嘴角似有一丝礼节性的笑。他顿时有些不是滋味，按理说他和她比和小何还要熟悉一些，可小何却比她待他还要热情些。于是，他不失时机地看着那青蛙妹说了句：“怎么不去上自习了？”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不过，本来嘛，像她这样的人应该在图书馆和教室待着。
　　谁知安然只是淡然一笑，轻轻地说道：“劳逸结合嘛！”说完就拉着小何走了。他也愤愤地转身又打起球来。
　　这是三月的最后一天的事。

　　四月的时候 ，佟非先后见过她两次，在主教楼外的阶梯上。当时正值下课，有好多人，他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她的背影。她似乎还是那么瘦，没有戴眼镜，这使她那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充分地暴露了出来。她的头发还是短短的，顺直地垂在她耳边。她穿着浅蓝色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她似乎特别喜欢穿牛仔衣。以前实习时，就经常见她穿。大约因为牛仔衣大多是蓝色的吧。这两次，他没有和她打招呼，他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看见了自己，但他打定主意不和她打招呼。
　　五月，佟非也看见过她几次。还是在主教楼，流最多的时候。其中有一次，他正和月玲打招呼。虽然，他们分了手，可他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把前女友视为仇敌。他每次看见月玲都还是和她打招呼的。而这一次，当他正站在月玲身边时，他瞥见安然从对面走过来。她的目光穿越人群向前看去，还是和往常一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不过，佟非注意到她在经过他和月玲身旁时，头似乎微偏了一下。不过，或许，她并没有偏，而是他眼花了。
　　五月是个好月。因为佟非终于和Y市的一所学校达成协议，并顺利通过了笔试和面试。对方通知他六月去签合同。
　　六月，那天，他刚从Y市签合同回来，由于太渴，他就到在校门口的食品店里买瓶水来喝。在等老板找零钱的时候，他听到隔壁一人说道：“你们系上今年考上研究生的有好多个呢！前几天好几个都来问办理退号手续的事。”
　　“是的，今年我们系大获全胜！”另一人说道，声音里面充满喜悦。
　　“这是你的通知书么，好大的专递信封呀！”
　　“是的。”那人轻快地答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佟非忍不住走出来几步往隔壁的铺子看去。
　　这是移动公司在校园设的营业厅。一个瘦高的身影，正微弯着身子，右手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恭喜你啊！对了，你要退号的话，得带上身份证哦。”营业厅的漂亮小姐笑着说道。
　　“谢谢！知道了。”那身影把手中的钱递给这位小姐。
　　佟非在那身影就要转身时，迅捷地闪到了旁边的店铺里。他看着那瘦高的身影从营业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特快专递。他想，那大概就是她的录取通知书吧。他不自觉地长吁一口气。佟非一直看着那身影消失在炽热的太阳光里。
　　出了铺子的佟非不得不用手遮住太阳光，太强了，照得他睁不开眼。

　　刚回寝室，李子迎面就给他说道安然考上S大的研究生了！他把行李扔在地上。懒懒地说道：“哦。”然后就躺床上睡觉去了。一直睡到晚上八点。他下床洗了把脸，穿好鞋，慢慢地踱出男生院，准备到校门口的馆子里吃点东西。
　　从明月园到校门口的距离，他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长过。他的目光在周围的人身上木然地扫过，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学校竟然有这么多成双成对的！他想，现在的年轻人读大学，大半时间是用来谈恋爱了！他甚至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谈恋爱，而专心地读书会是个什么样呢？
　　到了杨氏饭店，他找个位子坐了下来。点了个砂锅蹄花和一份扬州炒饭。在等饭菜上来的时候，他用聊地用筷子沾茶水在桌上写字。正出神间，却听有人大声地喊他名字，他循声望去，只见月玲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说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不等他回答，她又说道：“正好，我事要跟你说。学校规定六月二十六号必须离校，在离校前，我们一起去照张学士照，怎么样？”
　　他抬眼看了看她，慢条丝理地说道：“学士照？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他说完复又专注地在桌上写字。
　　月玲推了他一把说道：“什么嘛！好歹相识一场，反正你都要照学士照，不如和我一起去，我们还可以合个影，算作我们最后的留念，怎么样？”
　　他默然不语，只是盯着自己写的字。
　　“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来找你！”月玲说完就走了。
　　“好咧！菜来了，同学你慢慢吃！”月玲刚走，服务员就端着菜走到他桌前。像专门儿似的，佟非鼻子里轻笑了两下。以前他和月玲也爱来这家吃饭，每回他都要点砂锅蹄花，可月玲总是不吃，她怕胖。月玲总是说自己胖，一年到头都在喊减肥。有时他想，这样的月玲算胖，那要真长成青蛙妹那样120斤，她不知岂不是从早到晚都只喝水了！
　　服务员放下砂锅，在离开的时候瞅了瞅桌子说：“哟，写了这么多字儿，写得挺好的！不过怎么全是“然”字？”
　　佟非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觉得有股气哽在喉咙里，便清了清嗓子，道：“麻烦重新拿一双筷子来！”。

　　第二天下午，午睡醒来，还有一点不清醒的佟非他坐在床上发呆。琢磨着，该如何祝贺青蛙妹呢？自从得知她考上研究生的事后，还没有祝贺过她。作为同学，大家相识一场，怎么着儿，他也该向她表示一下吧？他突然想，要是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向她祝贺，是不是要更让青蛙妹惊喜一点。于是，他抓过李子正在充电的手机就拔了起来。可响了三声他就把它挂了。挂了电话的他，又躺在床上盯着蚊帐发呆。
　　不一会儿，手里的电话响了！他一看号码，突然紧张起来。青蛙居然反打电话过来了！
　　这一点儿也不像她的作风呀！他想。但他还是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按了接听键，问道：“喂！你好？请问找谁？”话一出口，他自己就乐了，他不知不觉地操上了普通话，平日里他和青蛙妹讲话时可没用普通话。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但随即，他听到话筒里说道：“你好！请问刚才谁拔打过我的电话？”
　　佟非立马捂住手机低声笑了起来。这青蛙妹也用起了普通话。于是，佟非更来劲了，他低声清清嗓子说道：“啊？没有呀！这是我的手机，刚才我没打过电话。也没人用过我的电话。”他的声音无比善良无辜。
　　“哦，是吗？那不好意思，打错了。”
　　接着他听到对方挂电话的声音。佟非刹时暴发出掀天动地的笑声，他重又躺倒在床上，把被子抱在怀，来回翻滚，大笑不止。
　　他终于又整了青蛙妹一次！青蛙妹就是青蛙妹！他得意的想。
　　晚上，他又向李子借了电话，李子问他干嘛。他神秘地笑了一下说道：“007特别任务。”说完就走了出去。
　　待走出明月园。他双手捧着李子的手机，小心翼翼地编辑了这样一条短信：“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你说你的手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有我的手机的来电显示呢？”
　　然后，他拇指轻轻地按，把消息发了出去。他喜滋滋地看着手机屏幕，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大约一两分钟过去，手中的电话震动了几下。他惊喜地看到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按下了查看键。一条信息展露于他眼前：“我也不知道，大约是系统出问题了。”
　　他哧地笑了出来。他仿佛看见青蛙妹那双一向清冷的大眼睛装满了问号。于是，他又回复道：“系统出问题，也太离谱了吧！居然会出这样的问题。”
　　不一会儿，他收到这样一条回复：“嗯。”
　　他看了几乎没晕倒。于是，他又发道：“我这里是河南，你那里是哪里？系统会出问题出到什么程度？”
　　大约五分钟后，他收到回复：“贵州。”他想，那青蛙妹一定是思考了好半天要不要跟一个陌生人说地址。
　　不过还好，她是说了，而且说了实话。
　　他问：“系统出问题会把河南的电话会打到湖南？这也太神了！”当他按下发送键时，他的肩膀因剧笑而不停地抖动。他能想象得出青蛙妹的懵懂的神情。
　　不一会儿，他如愿收到她的回复，还是一个字“嗯”，外加一个标准的句号。
　　于是，佟非在万分斟酌下，编辑了这么一条短信：“这样我们都能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好有缘分呀！……嗯，我们作个朋友怎么样？”本来是没有那省略号和“嗯”，可他考虑再三，还是加了上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三秒过去……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
　　……
　　佟非一个人坐在梧桐树下，静静地看着路旁的树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竟有些不自觉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他不过是和青蛙妹开个玩笑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和月玲约会也没紧张过。
　　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露下斑驳的树影子。也在他的肩上头上留下缤纷的影子，他的每一次心跳引起的轻微震动都会牵引住这些光斑一起小心翼翼地挪动。没有一丝儿风，树叶十分安静，它们似乎也在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突然，佟非手中的电话剧烈的震动起来，并且一阵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佟非微微移动眼珠看到那屏幕，上面显示着他自己的名字。一股来处腹部深处的气息重重地从他鼻腔出来。肩膀随之一懈，他懒懒地拿起电话，冲话筒发了声：“喂。”
　　他听到李子急快的声音说道：“都十一点过了，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快把我手机还我，我还要打电话呢。”
　　“哦，知道了，就回来。”
　　回去的路上，他的脚步极慢，有气无力的。他郁闷地认为青蛙妹是个极没趣的人，连开玩笑都不会。她把他当什么了？他不过是开玩笑问问能不能做普通朋友，随便聊一下，又没别的意思。他想，这样的女孩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